我来深圳后认识的第一批朋友中，有位海南人老戴。1992、93年那会儿，他正管理着一家服装厂，经营一个运动服装品牌。厂子记得好像在梅林一带，我去过很多次。后来他又在八卦一路上开过一家饭馆，我也不止一次去吃过。
今晚忽然想起老戴，是因为我正在编撰一个与深圳菜椰子鸡有关的故事。网上有人说椰子鸡这道菜是他自己2009年发明的，我觉得太可笑，因为印象中1990年代我就吃过这道菜了。晶报记者林菲写的元故事《椰子鸡，深圳菜》中提供了另一个版本：1996年，一位在文锦渡口岸附近开餐厅的老板，正式打出了椰子鸡招牌，如今这家店面的牌匾上都有一行小字标注：“深圳椰子鸡创始人。”
于是我发微信询问：“老戴！椰子鸡是谁发明的？记得一九九几年你在八卦岭开过一个饭馆儿，那时店里有椰子鸡吗？
老戴说：“深圳的椰子鸡（海南文昌鸡），我算早期的经营者之一吧？第一家店是在市体育大厦旁边，应该是1997年开业的，第二家店在八卦一路，是1999年。人们最先用椰子水打边炉涮东山羊，感觉不错，就接着用来涮文昌鸡……。”
如今我犹能约略回忆出当年的场景：老戴的“海南椰林鸡食庄”，开在八卦一路黄金路段，走进大门口，即可看到一艘退役木帆船，其上堆满来自海南的青椰子和水芹、四角豆、八桂豆等时蔬，菜牌上赫然开列“海南四大名菜”：文昌鸡、东山羊、和乐蟹、加积鸭。
老戴确属深圳的海南文昌鸡早期经营者，但就椰子鸡火锅而论，文锦渡口岸那家“肥佬椰子鸡”确实更早一些。原创老板和店面都还在，宣称2009年自己“发明”了椰子鸡的人可以改口了。
我不怎么迷恋椰子鸡，但据说很多深圳年轻人喜欢。林菲稿子中对椰子鸡吃法的描述，我读了颇觉新鲜。她说，5年前她初到深圳，朋友们带她下的第一个馆子就是椰子鸡餐厅：椰青水在锅里沸腾，倒入切成块的文昌鸡、珍珠小马蹄和竹笙，将桌上的计时沙漏倒转，等待的时间刚好够去调料台调个自己喜欢的蘸碟——沙姜、小青桔、酱油、辣椒是标配。6分钟后，美味的椰子鸡引人食指大动。
有个数字可以说明深圳人对椰子鸡的热爱：2022年8月9日，美团发布的《粤港澳大湾区餐饮消费报告》显示，深圳融合菜餐厅数量在粤港澳大湾区中排名第一。深圳街头随处可见的椰子鸡，是本地融合菜的典型代表，据大众点评数据，截至7月底，深圳本地共有1300多家椰子鸡餐厅，数量位居全国首位。
据说海南每年的文昌鸡产量约有一亿一千万只。保守估计，其中至少有5000万只文昌鸡来了深圳，飞入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椰子鸡火锅。全深圳为此消费的椰子数量大概也有一亿五千万个。
关于椰子鸡的“源流”，有两个有趣的说法：其一，深圳人说，文昌鸡是海南的，椰子也是海南的，但椰子鸡真的不是海南的。其二，海南人说，我在海南时吃过椰子，也吃过文昌鸡，但就是没吃过椰子鸡。
听了这些话，大家往往哈哈一笑：不是说“来了就是深圳人”吗？椰子啊鸡啊什么的，来了就是深圳菜。
还有一种说法，想想也有道理：椰子鸡的做法简单、快捷，不易出错，符合深圳惯常习见的生活调性。
而且，这道深圳菜式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成长，从来没定型。如此你就可以看到，除海南的文昌鸡与椰青之外，火锅里还活跃许多加盟成员：来自云贵高原的竹笙，来自阳江的珍珠小马蹄，来自潮汕的牛肉丸，来自澳洲的肥牛与深海鲜鲍等等。榴莲椰子鸡、木瓜椰子鸡等花式组合也时有耳闻。
林菲写的那篇元故事这样结尾：
“我们就像来自不同地方的鸡肉、竹笙和马蹄，在同一个沸腾的锅里，接受时间和梦想的洗礼，蜕变成新的深圳人。”
说得好。饮食风味也罢，城市文化也罢，情况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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