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我还活着》没有畅所欲言，不是我的代表作——阎纲答问录

新春惊蛰，草木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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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活着》没有畅所欲言，不是我的代表作

——阎纲答问录

整理/杨琼钰

91岁文学评论家阎纲。（摄影：魏锋）

问：阎纲老师，2022年你已出版了两本新书《我还活着》和《礼泉作家记盛》，又召开了“阎纲文学创作76周年座谈会”，可谓是喜事连连。90高龄的老人，精力如此旺盛，令晚辈们敬仰和学习。最近，听说您又在撰写新作，夜以继日，是吗？

阎：是的，大约四万多字，把新作尽量补充进去，这本书我是花了大力气，好多个不眠之夜。稿子完成后，县文联要出书，200多作家人手一册。可是，经费紧张，正在力争。我想把杨明、赵普东等几位优秀的作家推出去，想在有生之年多帮助一些作家，心向往之却未往之，颇感不安。我昨天晚上给朋友四千多字的散文提意见，忙到凌晨两点，睡不着，吃了一片安眠药。今天早上，6点钟就起床，一直忙到和大家见面前。

这本新书的书名《礼泉文学论》（礼泉县文学创作情况以及经验和教训）虽然截稿了，书没出来之前，大家只要有新作，好的东西我都想归纳进去。杨生博说：那是研究中国县区文学的开山之作啊！

王蒙在座谈会的祝贺视频中说：阎纲是陕西倔老头，他对文学认死理，我希望他继续活下去，继续写下去，等着看他的新作。《礼泉文学论》就是他期待的新作。

文坛佳话■铁凝致电90高龄作家阎纲：祝贺新作《我还活着》出版  表达惦念和谢意

2022年7月11日，人民艺术家、作家王蒙收到阎纲《我还活着》新作后，通过视频祝贺阎纲新书出版并致以亲切的祝福。大家说阎纲■王蒙：我们都要“活着”，继续写下去

2022年8月6日，李敬泽（左三）齐雅丽（左一）贾平凹（右三）白描（右二）阎安（右一）在礼泉看望在礼泉休养的阎纲先生。（摄影：魏锋）

问：给我们的创作提提意见。

阎：我说过，作家成名大体上四、五十岁，杨明不到20岁就写诗写小说，他是长篇小说多产作家，直追平凹和积岐。次后写《黑鸟》三部曲，一百多万字，《黑鸟》写得好，我写的书名。我那时办《小说选刊》，来不及读，2019年回到县上后，只看了最后一部，非常赞赏，给杨明写了长信。刘雪儿把这一百多万字竟然看了两遍！后来普东看了，大加赞赏，但也提出意见，说典型化不够。《韶华》出版后，杨金薇、野蒿都写文章叫好。我盼望《韶华》加工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但是不要任凭出版商作广告，什么“史诗”呀、“基层干部人手一册”呀的，不好。诗人野蒿那样的文章才能服人。

我也说过，文章之道，多读、多写，多读胜于多写；古典诗词不可不读，散文不可不写，这是基本功。雪儿把我这句话记住了，她不但“读”，而且“抄”，不但抄还要“背”，做成抖音，每天背一首诗，下了大功夫。刘雪儿也是出道早，如今写长篇，自律甚严，写成十万字不满意，推倒重来。

王雁如的诗有禅意，非常好，药王洞寻根的散文钩沉稽古，发微抉隐，洋洋洒洒。药王洞的新居装修好了吧，你说要请我喝茶，大家都去，可别忘了。

文源，你作品的题材多种多样，你给各行各业谱曲，你的《说文解字》别开生面，走出礼泉，再出潼关，驰名全国，诗人野蒿又把你诗化，你赚大了！但是，你破译我的“阎”字未免牵强附会。

问：您写作，习惯怎样的写法？

阎：我写东西，不是出题作文，而是信马由缰，自由发挥，写到最后，检查一遍，然后再定题目。我不像曹禺写《雷雨》、茅盾写《子夜》那样，把每一章、每一小节、每个人物的个性特点，预先都写得清清楚楚，然后“照本宣科”。我把真情实意流露出来，把我的体温传递了，然后想个标题，这个题目叫人看了以后，能联想到内容。

文章的标题太重要了，我一直觉着《韶华》的标题不够理想，也许我错了。像《礼泉四大名镇》一看就知道写的什么。赵普东为了写《名镇》骑个摩托车，走村串巷，进行“田野调查”，搜集素材，拜访在世的老先生，写东西得下工夫，你不下苦工夫，哪能出彩呢！好好写吧，写好了，就是中国的“百年孤独”。

问：您在多种场合都说，作家不是培养出来的，是自己蹦出来的，请您具体谈谈。

阎：我的家乡观念特别重，想着家乡，想着陕西。陕西那些作家，从柳青到邹志安，哪个我没有写文章广而告之？陕西那些评论家，从胡采到王愚、李星、肖云儒到李国平，我哪一个没有吹捧过。从粉碎“四人帮”后，《文艺报》发表重头文章，我们把肖云儒、李星以及全国各地的写作苗子请了来，这样，他们就蹦出来了。作家不是培养出来的。我还说过：马克思说，只要不怕艰苦，努力攀登，就能攀登到科学的高峰。这话没错，但是当科学家行，当作家可不行，作家就是累得要死，同吃同劳动，同在一个炕上滚，为了在感情上同农民打成一片，牛粪溅到一位教授嘴边舔舔都是甜的，能出作家吗？怎样才能当作家？第一，天分、天赋；第二，阅历加勤奋；第三，宽松的社会环境，才能出作家。有些人想当作家，给我看自己写的作品，我一看作品，很难受，没有天赋，没有天分，没有灵感。我想劝他们早点撒手，不要再写了，又一想，农民要种地，要打工，收工后好这玩艺儿，你给他泼冷水，不人道啊！我常说，要多读，多写，这是巴金的叮嘱，再加一句，多读胜于多写。当你写不出来的时候，读你崇拜的作家的精品，灵感或许飘然而至。然而，一个作家，除鲁迅以外，留下的精品并不多。我写理论文章，学鲁迅的忧愤深广；我的文风学毛主席，口语化和幽默感；写散文，我学孙犁，孙犁的《亡人逸事》将艺术打击放在最后，三五分钟读完，读完后久久平静不下来。

2019年7月19日，87岁的著名作家、评论家阎纲先生为《中国青年作家报》题词：作家成名作大抵出现在四五十岁，需要榜样力量，需要宽松环境，需要美学精微，需要精神压力！己亥年三伏天 阎纲 谨贺

问：全国号召作家要学习柳青，扎根生活，以人民为中心。现在有些作家，怕吃苦，沉不下去，作品缺乏烟火味，枯燥无味。

阎：中央提出扎根生活，学习柳青，讴歌人民。扎根生活就是深入生活，深入生活就是深入人的灵魂。柳青创造了两大奇迹：皇甫村一沉就是十四年，深入到农民灵魂的深处；出版《创业史》，将关中方言提升到审美的高度，人物描绘达到立体化的典型形象，一新长篇小说的传统技法，柳青的艺术宫殿，一砖一瓦都是清晰的。

问：作家确实要深入生活，您怎样评论作家？

阎：我写评论出身，是陕西冷娃，有锋芒，犀利——简约——有情趣，因为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就是批判性，批判旧社会，迎接新世界。我给人题赠时写道：“历史在悲剧中推进，写作依然，悲剧里有壮美，有崇高。”县政协出的《阎纲专辑》四本书，不管书的质量如何，正像《王蒙自传》那样，是“抡着膀子捞干货”，是“国家日记”“个人机密”，是我的代表作，各位手头都有，不要糟蹋，希望在你们的书架上留给它个位置，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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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那《我还活着》呢？

阎：《我还活着》是两部分，“知人”和“论世”，都是论“人”。人太复杂，曹禺说，我写了一辈子人，没有把人写透，有人调侃说，那是您曹禺没有把自己识透。《我还活着》知人论世，仰慕恩格斯所谓的“血写的人”。

马克思和恩格斯合作的《神圣家族》中,二人首次阐述了“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恩格斯进一步制定了批评的标准，认为“美学的观点和历史的观点”的统一，是文艺批评的“最高的标准”。俄罗斯作家别林斯基曾经说过，历史的标准和美学的标准统一，恩格斯把他倒过来了，美学第一，历史第二。按照这一标准，首先，美学要达标。美学是审美，是真善美，看着让你高兴，像蜜糖一样吸引你，津津有味，欲罢不能。这就是审美的力量。第二是历史的观点，好还是不好，符合不符合历史的真实，要经过历史的检验。列宁推荐过一本书《插在革命背上的十二把刀》，列宁说这本书“有的地方写得非常好”，“精彩到惊人的程度”，“真是妙透了”，“极有才气”。然而，那是一个反对十月革命的白卫军描写贵族生活的作品，应当否定。只有符合美学的标准，又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才是香花好作品。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人物。

《我还活着》没有畅所欲言，不是我的代表作。

阎纲题词，微风读书会创意策划，郭伟利木刻的“阎纲版画”，捐赠礼泉县靳宝善图书馆。

阎纲，１９３２年生，陕西礼泉人，１９４９年参加工作，１９５６年大学毕业，同年分配到中国作家协会，１９８６年调中央文化部。编辑的报刊有：《文艺报》《人民文学》《小说选刊》《当代文学研究丛刊》《评论选刊》《文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热点文学》。出版的评论集有：《文坛徜徉录》《文学八年》《阎纲短评集》《神·鬼·人》《余在古园》等１０部。多次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研究成果表彰奖。出版的随笔杂文散文集有：《冷落了牡丹》《一分为三》《惊叫与诉说》《座右鸣（勿错为“铭”）》《我吻女儿的前额》等8部。单篇《我吻女儿的前额》获２００２年“首届冰心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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