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顾廷龙 我国自隋唐以降，历代封建王朝莫不以科举考试作为取士之正途。直至清光绪末年，西学东渐，外患洊至，此制度已不适时需，才予废止。由于科举考试几乎是跻身上层社会的唯一途径，因而产生种种营私舞弊现象。为整风肃纪，各朝政府都作了严格规定。尤其在北宋，先后采取锁院、弥封、誊录，增加复试、别头式及皇帝亲自殿试等措施，使科学考试制度的各项立法大体完备，并为后来统治者所套用。清代的硃卷，正是杜弊防渐的产物。 硃卷者，即举子的试卷弥封后交誊录生用硃笔重新誊写的卷子。考生用墨笔所写的试卷称为墨卷，亦称闱墨。硃卷的作用是使考官司无法辨认应考者的字迹以防止其舞弊。而清代有一种风气，新中式的举人、进士都要将自己的试卷刻印以分送亲友，亲友在其开贺之日亦必还赠礼品以表祝贺。这种刊刻的试卷虽系墨印，亦称为硃卷。起初此硃卷名称局限于乡、会试范围，因只有乡、会试才实行试卷誊录。后来各种考试中式的刻印卷子皆采用类似的形式，人们遂笼统地将这些试卷都称作硃卷，硃亦有简作“朱”者。这也就是我们此书在乡、会试硃卷外还收入贡卷的微意所在。 硃卷大凡由三个部分组成。其一为考生履历。先登本人姓名、字号、排行、出生年月、籍贯等。因各人情况不同，也有录其撰述与其它行谊者。次载本族谱系，最简也须明列祖、妣三代，此乃应考规定。而其详者，上自始祖，下至子女族，旁及同族尊长、兄弟侄辈以及母系、妻系，无不载入。凡有科名、官阶、封典、著作等，一一注于名下，以显扬门庭之昌盛。再录师承传授如受业师、问业师、受知师的姓名、字号及科名官阶，以示学问渊源有自。其二是科份页，载有本科科份，考生中式名次，主考官或总裁、同考官的姓氏官阶与批语，以及该房原荐批语。其三即考生的文章，有三场全刊者，也有选刊自认为得意之作者，而乾隆中叶后，第一场之试帖诗习惯上都予刊刻、附在文后。 由此观之，硃卷具有多方面的文献价值。硃卷具有多方面的文献价值。其履历比官刻的《登科录》《乡试录》《会试录》以及同年齿录等所载详细，不啻一部家谱的缩影。而作为应考者的档案，其所反映的世系资料在一定程度上较之家谱更为真实确切。如今人们已认识到家谱是研究人口学、社会学、民俗学及宗族制度等方面不能或缺的文献，殊不知硃卷对这些研究具有与家谱同样不可忽视的作用。再者，大量举人、贡生甚至部分进士史传不登，即有所载，也无母系、妻系与师承传授的记述，则硃卷烟的履历又是不可多得的传记资料。关于硃卷的文章，前人讥诮为“敲门砖”，不予重视。诚然，清承明制，以八股试士，广大士子被羁縻于程、朱注疏与对偶联语之中。这种出于维护封建专制统治需要而对知识分子进行奴化的考试，对人才的选拔及社会的发展起了极大的阻碍作用，但话又要说回来，八股本身是一种吸收前代骈散文菁华的文学体裁，其追求修辞技巧形式的完美，讲究作文次序条理的分明与逻辑结构的严密。我们不能说因以八股试士而对这些日后出入官场的士子们的词章水准提高有直接帮助，甚至使文坛上出现了众多对联好手及诸如昆明大观楼、成都望江楼那样的哙炙人口的长联佳作，但谁又能否认彼此间客观上存在著关联呢?因此，硃卷的文章，是研究八股文的第一手材料。通过这类实物，人们还能形象地了解当时的考试形式、方法与考生的科场面貌；又由于清代的教育与科举有著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从试文与考官的评语、荐语及批语中，不仅可辨别清代取士的评判标准，更能窥视清代教育状况之一班。凡此种种，都说明硃卷是极待发掘的历史文献，其价值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具有这种对待历史文献眼光的人并不多，随著科举的废止，这方面资料被大量遗弃，保存者寥寥，以致商衍鎏先生在《清代科举考试述录》一书中叹道，“自明至清，汗牛充栋之文，不可以数计，但藏书家不重、目录学不讲、图书馆不收、停科举废八股后，零落散失，覆瓿烧薪，将来欲求如策论诗赋之尚存留于世间，入于学者之口，恐不可得矣”。 所幸的是，上海图书馆拥有硃卷专藏。抗战初期，我国沿海各省相继沦陷，东南地区文物大量散亡，外国人乘机四处搜罗，舶载而去。时张元清、叶景葵等爱国人士为保存文化典籍在上海创办合众图书馆，先是以重价购得海盐朱氏寿鑫斋所藏硃卷二千余册，后由吴县潘氏著砚楼捐赠一千余种。五十年代“合众”改为上海市历史文献图书馆，继与上海图书馆合併，前后数十年，依然蒐集不辍，致使蔚成八千余种之大观。 为使广泛流传，有助海内外学术研究，兹得台湾成文出版社大力支持，我们将此专庋编纂成集，贡献于世。适值今年上海图书馆建馆四十周年以资纪念，幸何如之！余从事图书馆工作忽焉六十，不图垂暮之年，乐观此书之出版，真令人喜而不寐，遂拉杂为之序。 一九九二年春节 时年八十又九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