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论

　　禹酾二渠，自黎阳宿胥口始。一北流为大河，一东流为漯川。周定王五年河徙，自宿胥口东行漯川，其大河故渎则至长寿津与漯别行，而东北入海。其经流自宿胥口徙流，至成平台漳水，复归禹河旧迹至章武入海。汉武帝元光三年河决濮阳瓠子，则东南注巨野通淮泗，而北渎之流微，漯川之水涸。及武帝塞宣防，导河北行二渠，则正流全归北渎，余波仍为漯川，此自定王五年至西汉末河所行之地也。成帝建始四年、河平三年两决，皆从平原至济南千乘入海，河势骎骎向东，至王莽始建国三年。河决魏郡，泛清河以东数郡，而北渎遂空。直至后汉明帝永平十二年，诏曰自汴渠决败六十余岁，盖河自平帝之世行汴渠东南入淮，亦行济渎东北入海，与后世南北清河之分派几相类。岁月逾甚，荥阳以下，正流渐微，至后汉永平，则莽时馆陶决口亦必淤浅，故王景治河修渠筑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余里。盖河汴分流，遂从漯川导河至东武阳，始合王莽故道，此东汉以后大河之所行也。武帝雄才大略，使欲尽复禹河故道，当亦无难，而难于讨论，仅执北渎为禹河，及哀平之世，人始有知禹河之所经者。贾让请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王横请徙河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意皆欲复禹故道，而国祚阽危，事不可力矣。永平上距平帝时仅六十余岁，故道岂遽湮灭，而王景治河，惟从事汴济，盖当时所急在运道，就其利便者为之，不暇远图耳。史称景凿山阜，截沟涧，防遏冲要，疏决壅滞，十里立一水门，费以百亿计，财力之充裕若是，向使讲求禹河故道而复之，则河流归北，汴济不劳而治，功施到今，五代以降，溃溢横决之祸可以免矣，惜乎其不及此也。河虽徙自周定王时，而东光以下至章武入海，犹是徒骇之故道，至王莽时，始改从千乘入海，而景遂因之，禹迹荡然无存，君子于此有遗憾焉。

　　贾让议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曰大汉方制万里，岂与水争咫尺之地。盖让欲复禹河故道，故曰遵古圣之法，定山川之位，此功一立，千载无患。非谓任河之所向，虽横流失道，亦弃地予之也。李寻、解光云：因其自决，可且勿塞，以观水势。关並云：河决曹卫之间，南北不过百八十里，可空此地，勿以为官亭民室，则其言稍涉孟浪矣。永平中议修汴渠，或以为河流入汴，幽冀蒙利，故十三年诏述其言曰：左堤强则右堤伤，左右皆强则下方伤，宜任水势所之，使人随意而处，公家息壅塞之费，百姓无陷溺之患，此即李寻、懈光、关並之说也。宋神宗之所以语宰执者意亦如此。愚谓斯言不善用之则为害匪细，夫故遭难复，而新河所行颇得地宜，两崖完固，势不能远泛滥，如贾让所云西薄大山，东薄金堤者，任其所之可也。若平地横流，则急宜修塞，使归故道，苟任其所之，则兖、豫、青、徐数州之地，皆为糜烂之区矣，所争岂仅万里中之咫尺而已哉？若田鼢利?邑之岁收，劝武帝勿塞，谷永党于王氏，成帝时河决言修政以应之则灾变自除，以阴为元城冢墓之计，此盘庚所谓聒聒起信险肤，胥动以浮言者也。

　　自王莽始建国三年河徒由千乘入海，后五十岁为汉明帝永平十三年，王景治河功成。历晋唐五代，千年无恙，至宋景德而有横陇之决，庆历有商胡之决，河复北流，而汉唐之河遂废，此又河之一大变也。考宋初河道，与唐五代略同，欧阳修所谓京东故道是也。景德元年，河决澶州横陇埽，寻复修塞。景祐元年，又决横陇，遂为大河之经流，自长清而下，始与京东故遭合。迨庆历八年，河又决澶州之商胡埽，而横陇断流，于是李仲昌议开六塔河，引归横陇故道。嘉祐元年塞商胡北流，入六塔河不能容，是夕复决，自后无复言横陇者，而京东故道遂废，于是二股河之议兴。二股者，商胡决河之别派也，决河自魏至恩、冀、乾宁入海，二股自魏恩东至德沧入海，即唐马颊河之故道。熙宁二年开二股河以导东流，裁及六分而北流闭，河自其南东央，泛滥五州军境。自是屡塞屡决，元丰四年澶州小吴埽复大决，北注御河。诏：东流已填淤，不可复，自今更不修闭。元祐中复议回河，久之不决，绍圣中卒行之。元符二年河决内黄口，东流断绝。诏：大河水势十分北流，其共力救护堤岸。是后不复开二股河矣。以今舆地言之，开州大名、元城、冠县、馆陶、邱县、临清、威县、清河、夏津、武城、枣强、故城、恩县、德州吴桥、景州、东光、南皮交河、沧州、青县、静海，天津诸州县界中，皆宋时黄河北流之所经也。商胡决后二十岁为神宗熙宁二年，导东流而北流闭。又十二岁为元丰四年，河复北流，哲宗绍圣初又闭。后数岁为元符二年，东流断绝，河竟北流。盖自仁宗庆历八年，下逮金章宗明昌五年，凡百有四十六岁而河始南徒。

　　宋河东流为二股河，北流则行永济渠清河入海。考宋时论北流之利者，如熙宁初提举河渠王亚等，谓黄御河一带北行入东流东寨，经乾宁军、沧州等界入海，其近大海口阔六七百步、深八九丈，其更西阔三四百步、深五六丈，其势愈深，其流愈猛，天所以限契丹，议者欲再开二股，渐闭北流，此未观黄河在界河内通流之利也。元丰四年李立之言：自决口相视河流，至乾宁军分入东西两塘，次入界河，於劈地口入海，通流无阻，宜修立东西堤，从之。元祐初，有回河东流之议，范百禄等言昨按行黄河独流口至界河，又东至海口，熟观形势，各称界河未经黄河行流以前，阔百五十步、深一丈不等，自黄河行流以后，今阔至五百四十步，次亦二三百步，深者三丈五尺，次亦二丈，乃知水就下行，疾则刮除成空而稍深，与汉张戎之论正合。自元丰四年，河出大吴埽，一向就下，渐入界河，两岸日阔，连底成空，趋海之势甚迅，虽遇泛涨非常，而大吴以上数百里，终无决溢之患，此乃下流深快之验。窃谓本朝以来未有大河安流合于禹迹如此之利便者也。绍圣初复议回河，范祖禹言今之河流，方稍复大禹旧迹，入界河趋海，初无壅底，万壑所聚，其来远大，必无可塞之理．大观二年，都水使者吴玠言：自元丰间小吴口决，北流入御河，下合西山诸水，至清州独流寨三义口入海，虽深得保固形势之策，而岁月浸久，侵犯塘堤，冲坏道路，啮损城寨，臣奉诏修治，御捍涨溢，然筑八尺之堤，当九河之尾，恐不能敌，乞逐旋增修，从之。此皆知北流之利者也。按今静海县本宋清州地，县境有界河，亦曰潮河、即易、滹沱、巨马三水所会，合卫河入海。自塘泺既兴，文安、大城之水，多入白河，其行界河者唯漳卫耳。独流口在静海县北二十里，劈地口在县东北，又东为三义口，即宋时北流入海之处也。其后北流兼混入漳水，亦自两行，至清池县之合口始会流入海。故徽宗即位，张商英议引大河．自古漳河浮渎入海，盖欲导全河以入漳，而废永济之故道。浮渎即浮水，在今沧州东南，水经注所谓浮水故渎也，地势东高西下，北流屡决而西，导全河入漳，尤合於禹迹。但河由界河趋独流口，入海极其通利，而顾欲改从久淤之浮渎，至盐山县界入海，殊为多事，商英亦非知水者也。

　　禹河本随西山下东北去，贾让请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者也。时不见用，而宋之北流实行其道。河入海之路，宜近不宜远，孙禁议决平原金堤，令入故笃马河，行五百余里入海是也。许商阻之，而宋之东流卒由笃马河入海。事当于理，虽为人所格而天必从之，故事机之善未有善于宋之东北二流者也。盖清河行漳水之南，王莽故渎之北，去禹河最近，欲后禹河旧迹，莫如导黄河入白沟，以人力为之，其可也。而况商胡自决，北流通快，海口广深，此诚千载一遇，诚能因祸为福，转败为功，于魏恩沧冀之境宽立堤防，约拦水势，疏其壅积，遏其冲要，则虽不及禹迹，犹可比王景所治之千年无患。而朝议纷纭，必欲回河使东，六塔既败，二股复兴，至元丰四年，河又北流而神宗之意怠矣。哲宗即位，复议回河大略，谓河尾北向，恐入契丹之地，则其界逾河而南，彼必为桥梁，守以州郡，中国全失险阻。而苏辙驳之，以为契丹之河南注于海，地形北高，河无北徙之道，而海口深浚，势无徙移。范百禄亦云：界河向去深阔，加以朝夕海潮，往来渲荡，必无浅淀，河尾安得直注北界，亦足解其惑已。而绍圣诸臣，力主东流，借河势以伸其绍述之说，意不在河，更无足论。元符二年，河复决而北，地势可知，而建中靖国初，犹有献东流之议者。呜呼！宋君臣论河者犹有可取，而治河则皆坐失机会，舌敝耳聋，不见成功，卒委其地于金源氏，而河益南徙，浚、滑、汲，胙之间，化为平陆，岂不惜哉！

　　何谓宋君臣之论河往往有可取也？熙宁五年，神宗语执政曰：河决不过占一河之地，或东或西，若利害无所较，听其所趋如何？元丰四年又谓辅臣曰：水性趋下，以道治水，则无违其性可也。如能顺水所向，徙城邑以避之，复有何患，虽神禹复生，不过如此。此格言也，然施之于商胡北流，适得其宜，若地平土疏，溃谥四出，所占不止一河之地者，岂可亦随其所向迁徙避之乎？欧阳修曰：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淤常先下流，水行渐壅，乃决上流低处，故大河已弃之遭，自古难复，此格言也。然瓠子决二十余岁而武帝塞之，河复北行二渠；河侵汴济注淮泗六十余年，而王景治之，仍由千乘入海。今横陇之徙才二十年，安见故道必不可复？但北流实利便，不当更事横陇耳。苏辙曰：黄河之性急则通流，缓则淤淀，既无东西皆急之势，安有两河並行之理，此格言也。然吾观古河，未有不两行者。禹厮二渠为万世法，自三以上则必败。宋之二股，即唐之马颊，以此为枝渠，受河水十之一二，亦自无害，但不可令指大如股耳。张商英曰：治河当行其所无事，一用堤障，犹塞儿口止其啼，此格言也，语出贾让。然让意谓正遭常流，不可仿战国曲防之术耳，若冲激之处，溃谥可虞，非增卑倍薄，何以御之？任伯雨曰：昔禹之行水，不独行其所无事，亦未尝不因其变以道之，此格言也，然必如北流之合於禹迹者。不妨因其势而利导之，若注巨野，通淮泗，安得不反之使北耶?此数说者，譬如奕者必胜之著，而低手混施之则全局皆空。古今经验之方，而庸医误之，则杀人无算。是故治河之道，或新或旧，或合或分，或通或塞，或无事，或有事，或小有事，或大有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苟非其人，则必有害，孟子所以恶执一也。

　　金始克汴，两河悉畀刘豫。豫亡，河遂尽入金境，数十年间，或决或塞，迁徙无定，而汲胙之间如故。迨明昌五年八月，河决阳武故堤，灌封邱而东，都水监官见水势趋南，不预经画，各削阶罢职，盖河流至是又一大变矣。金吉甫云：河至绍熙甲寅，南连大野，并行泗水以入淮，于是有南北清河之分，北清河即济水故遭，南清河并泗入淮，今淮安之西二十里对岸清河口是也。盖是时河徙自阳武而东，至寿张注梁山泺，分为二派，北派由北清入海，即今大清河，自东平历东阿、平阴、长清、齐河、历城、济阳、齐东、武定、青城、滨州、蒲台，至利津县入海者也。南派由南清河入淮，即泗水故道，今会通河，自东平历汶历上、嘉祥、济宁，合泗水至清河县入淮者也。初宋熙宁十年，河汇梁山泊，分入南北清河，寻经塞治，至是复行其道，而汲、胙之流遂绝，去禹迹益远。朱子语录云：见刘枢家中原图，河却自西南贯梁山泊迤逦入淮来。神宗时河北流，故金人盛，今却南来，故其势亦衰，谓此事也。考河自南渡以来，渐离浚、滑，势益趋而南，特至明昌五年而始决裂。先是都水监丞田栎言：前代每遇古堤南决，多经南北清河分流，南清河北下有枯河数道，可容河水十之七八，北清河乃济水故道，可容十之二三而已，因欲於北岸墙村决河入梁山泺故道，依旧作两清河分流，未及行而八月河决，竞如其言。盖是时决势已成，栎欲因而利导之，且以宋为寥，故利河之南而不欲北。然前代河行淮济，未几即塞，曷尝以是为正道而任其所之哉？迨金人南迁于汴，于是温撒可喜言：近世河离故道，自卫东南流，由徐邳入海，以故河南地势益狭。窃见新乡县西河水，可决使东北流，其南有旧堤，水不能溢，行五十余里与清河合。由清州柳口入海，此河之旧道也，皆有旧堤，补其缺略足矣，如此则山东大名等路，皆在河南，而河北诸郡亦得其半，退足为御备之计，进足壮恢复之图，议者以为河流东南已久，决之恐故道不容，衍谥而出，遂寝。盖国势已蹙，实无暇及此，而原其始，实由宋人不尽力于北流，驯致此变，于金何责焉？

　　河自金明昌甲寅之徙，大半入淮，而北清河之流未绝也。逮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己丑会通河成，于是始以一淮受全河之水。盖自汉元光三年，河决濮阳瓠子，东南注巨野，为河通淮泗之始，下此宋太平兴国八年，咸平三年、天禧三年、熙宁十年，河皆屡决入淮，但未几即塞，其久而不变，历今五百余岁。河淮并为一渎则始于明昌，成于至元也。暨元顺帝至正四年，河决白茅堤，又北决金堤，水势北侵安山，延入会通运河，朝廷患之，其后脱脱用贾鲁言，挽河东行，十一年四月鸠工，七月疏凿成，八月决水故河，九月舟揖通行，河复故遭，南注于淮。贾鲁巧慧绝伦，奏功神速，前古所未有，惜为会通所窘，河必不可北，其所复者仍是东南入淮之故道耳。使鲁生汉武之世，则导河入宿胥故读，当无所难，不仅如史迁所谓复禹旧迹者．生明帝之世，亦必能导河入清河，合漳水至掌武入海，岂徒与王景等烈。所遭不偶，功成而乱作，遂使庸人以鲁为口实，岂不悲哉！其时余阙有言：南方之地本高于北，河之南徙准而北徒易，自宋南渡至今殆二百年而河旋北。议者虑河之北，则会通之漕废，当筑堤起曹南讫嘉祥，东西三百里以障遏之。予则以为河北而会通之漕不废，何则？漕以汶而不以河也。案此言正与当时挽河之议相左。盖河在梁卫之郊，北流为顺，其曰南徒难而北徙易，是也。谓河北而会通之漕不废则大非。明之中叶，河屡贯会通，挟其水以入海，而运道遂淤，河之不可北也审矣。向使河北而无害于漕，则听其直冲张秋东北入海，数百年可以无患，奚必岁岁劳费防其北决耶？太史公天官书曰：中国山川东北流，其维首在陇蜀，尾没于渤碣，一行言山河两戒，以河济为北纪，江淮为南纪。由此观之，禹河从渤碣入海，上应天文，下协地理，汉武帝所谓圣人作事为万世功，通于神明，恐难改更者也。殷本纪载汤诰之言曰：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四渎之由来尚矣，尔雅江河淮济为四渎，四读者发源注海者也。刘熙释名曰：渎，独也，各独出其所而入海者也。自王莽时河徒千乘入海，而北去碣石远矣，犹未离乎渤海也。自金明吕中再徙，而河半不入渤海矣，元至正中又徙，而河全不入渤海矣。河南之济久枯，河或行其故道，今又与淮浑涛而入海，淮不得擅渎之名，四渎亡其二矣。万一清口不利，海口愈塞，加之以滛潦，而河、淮上流一时並决，挟阜陵洪泽诸湖，冲荡高堰，人力仓卒不能支，势必决入山盐高宝诸湖，而淮南海口沙壅更甚于曩时，怒不得泄，则又必夺邗沟之路，直趋瓜州，南注于江，至通州入海。四渎并为一渎，拂天地之经，奸南北之纪，可不惧欤！欲绝此患，莫如复禹旧迹。然河之南徙日以远矣，浚、滑、汲、胙之间无河，新乡、获嘉亦无河矣，贾让、李垂之策，将安所用之？或曰：金温撤可喜请于新乡县西，决河水使东北合清河，至清州柳口入海，其说不可行乎？曰：今新乡流绝，欲自武陟之东，浚其故道约一百三四十里，更于新乡县西决河使东北流，凿生地五十余里，劳费不资，民何以堪？且荥阳以下，每决必溃右堤，未有决左堤而北者，疑此地北高南下，新乡县西之故道，去清河虽近，未必能导之使北也。然则河竟将若之何？日封邱以东，地势南高北下，河之北行其性也，徒以有害于运，故遏之使不得北而南入于淮。南行非河之本性，东冲西决，卒无宁岁。故吾谓元明之治运，得汉之下策，而治河则无策，何也？以其随时补苴，意在运而不在河也。设会通河当时不开，则河可以北，先期戒民，凡田庐冢墓当水之冲者，悉迁于他所，官给其费，且振业之，两岸之堤，增卑倍薄，更于低处创立遥堤，使暴水至得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诸事已毕，然后纵河所之，决金龙注张秋而东北，由大清河入于渤海，殊不烦人力也。盖禹河本有可复之机，一失之于元封，再失之于永平，三失之于熙宁，至明昌以后事无可为，居今日而规复禹河，是犹坐谈龙肉终不得饱也。河之离旧愈远，则反本愈难，但得东北流入渤海，天文地理，两不相悖，而河无注江之患，斯亦足矣。求如西汉之河不可得，即如宋之北流亦不可得，而况降水大陆之区也！呜呼，禹河其不复矣乎？元末河复北徙，自东明曹濮，下及济宁而运道坏。明洪武初命徐达自曹州东引河至鱼台入泗以通运。永乐九年，又命宋礼自曹疏河经濮州东北入会通河，是北流犹未绝也。迨迁都之后仰给于会通者重，始畏河之北，北即塞之。宏治中，两央金龙口，直冲张秋，议者为漕计，遂筑断黄陵冈支渠，而北流於是永绝，始以清口一线受万里长河之水，阳武以下，河之所经，缮完故堤，增卑倍薄，但期不害于漕，而汉之下策，转为明之上策矣。至于黄淮既合，则唯以堰闸为务，堰者高家堰，闸者淮南诸湖闸口也。堰闸以时修固，则淮不南分，助河冲刷黄沙，使海口无壅，故潘尚书季驯之言曰：河之性宜合不宜分，宜急不宜缓，合则流急，急则荡涤而河深。分则流缓，缓则停滞而沙淤，此以堤束水，借以攻沙，为以水治水之良法也。又曰通漕於河，则治河即以治漕，会河于淮，则治淮即以治河，合河淮而同入于海，则治河淮即以治海。观其所言，若无赫赫之功，然百余年来治河之善，卒未有如潘公者。盖会通必不可废，则河唯宜注淮以入海。且自汉以来，治河者莫不以分水为长策，唯张戎之论不然，潘公深得其意，故其治之者有二要：一在海口，一在高堰。盖河之出海，旁口日多，则正口日塞。淮之会河，支流益分，则正流益弱，皆潘公之所禁也。此则近代治河之大略也。

　　主河北流书生考古之烜习，姑存以备源流变迁之局。

　　【注】选自《清经世文编》一〇一卷，本文原注未收入。作者胡渭(1633-1714)字朏明，清浙江德清人。曾帮助徐乾学修《大清一统志》，撰《易图明辩》，又撰《禹贡锥指》，搜集方志图，阐释《尚书·禹贡》，另著有《洪范正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