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外篇《在宥》原文、注释、白话翻译和赏析

庄子外篇《在宥》原文、注释、白话翻译和赏析

本篇的主旨就是阐述无为而治的主张，反对人为，提倡自然无为。

第一部分是本篇的总纲。其他部分都是围绕第一部分展开，作了进一步的论证。

第二部分，通过老聃回答崔瞿的“不治天下，安臧人心”之问展开，核心是讲用圣智和仁义来治理天下罪在扰乱人心，散乱了人的自然本性。最后得出结论，绝圣弃知，方能天下大治。进一步证明第一部分提出的无为而治主张的正确性。

第三、四部分，通过两人对话的形式，进一步阐明了无论是治理天下还是“修身养性”都应坚持“无为而治”之道。

第五部分，着力说明做了国君的人，因拥有大量的物品却受外物所役使，不仅丧失了国家，而且自身一无所成还会留下许多祸患。只有至高至贵得道之人才能不为外物所役使，才能对任何外物都熟视无睹。

第六部分，概括了治理天下时遇到的十种情况，指出对待这些情况都只能随顺应合，做到“无为而为之”。因为万事不可强为，但又不可不为。如果不明白天地自然之理，德也就不会纯正；不通晓道的人，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本篇按照讲述的内容分成六个部分，分别注释、白话翻译和赏析

一

【原文1－1】

闻在宥天下①，不闻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②；宥之也者，恐天下之迁其德也③。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昔尧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乐其性④，是不恬也⑤；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⑥，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也而可长久者，天下无之。

【注释】

①在宥：指任物自在，无为而化。在：介词。在这里表示情状所涉及的处所、范围等。这里指自在。宥yòu：本义:广厦容人曰宥，引申宽恕，宽仁，不加管束等义。　

②淫：沉溺，迷惑，迷恋，放纵，贪、过度、无足，等义。。

③迁：改变。德：因“道”所得的特殊规律或特殊性质。后泛指事物的属性。

④欣欣：高高兴兴的样子。乐其性：为其性而乐，意思是为保有真性而欣喜。⑤恬：安静。

⑥瘁瘁：忧愁的样子。苦其性：为其性而苦，为保有真性而苦恼。

【译文】

只听说听任天下自在不加管束地发展，没有听说要统治天下的。听任天下自在地发展，是怕人们惑乱了自然无为的本性；不加管束是怕人们改变了自然的属性。天下人不惑乱了自然无为的本性，不改变自然的属性，还用得着治理天下吗！从前唐尧治理天下，使天下人高高兴兴都为保存本性而欢乐，这就不安静了；当年夏桀治理天下，使天下人忧愁不已都为保存本性而苦恼，这就不愉快了。不安静与不愉快，都不是人们的自然属性。不合于自然的属性而可以长久存在，天下是没有的。

【赏析】

庄子认为对天下不是要治理，而是要任天下自在不加管束地发展以保持其自然本性。治天下，不管是治理得好，还是治理得坏，都会破坏人的自然本性，人的本性一旦被破坏，天下就不会太平。因此，有道之人，就要实行无为而治。

【原文1－2】

人大喜邪，毗于阳⑦；大怒邪，毗于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⑧，于是乎天下始乔诘卓鸷⑨，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故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给，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终以赏罚为事⑩，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注释】

⑦毗（ｐí）：损伤。阳：与下句的“阴”本指日光的向背，引伸指气侯上的冷暖，中国古代哲学著作中又借此解释事物对应的正反两个侧面。⑧中道不成章：半途而废。

⑨乔诘：意有不平。卓鸷：行有不平。“乔诘”和“卓鸷”泛指世上出现的种种不平之事。

⑩匈匈：即“讻讻”，喧嚣吵嚷的样子。

【译文】

人们过度欢欣，定会损伤阳气；过度愤怒，定会损伤阴气。阴与阳都亏损了，四时就不会按规律而至，寒暑也就不会调和形成，这恐怕反倒会伤害人的身体！使人喜怒失却常态，居处没有定规，考虑问题不得要领，办事都半途而废，于是天下就开始出现种种不平之事，而后便产生盗跖、曾参、史等各种不同的行为。所以，尽天下之力用于奖赏不足以劝善，尽天下之力用于惩罚，不足以止恶。因此天下虽很大仍不足以用来赏善罚恶。自夏、商、周三代以来，始终是喋喋不休地把赏善罚恶当作当政之急务，他们哪里有心思去安定人的自然本性呢！

【赏析】

庄子在这里认为，治理天下是一种过激行为。因为，万物必须达到阴阳平衡，任何一方都不可过激，否则就会失去阴阳平衡，就开始出现种种不平之事，自然规律被破坏，人的身体受到伤害，并产生了盗跖、曾参、史等各种不同的行为。人的自然本性也受到破坏。其中心思想仍是提倡“无为而治”。

【原文1－3】

而且说明邪(11)，是淫于色也(12)；说聪邪，是淫于声也；说仁邪，是乱于德也；说义邪，是悖于理也(13)；说礼邪，是相于技也(14)；说乐邪，是相于淫也；说圣邪，是相与艺也(15)；说知邪，是相于疵也(16)。天下将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将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脔卷獊囊而乱天下也(17)。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岂直过也而去之邪(18)，乃斋戒以言之(19)，跪坐以进之(20)，鼓歌以儛之(21)，吾若是何哉！

【注释】

(11)说（ｙｕè）：喜悦。

(12)色：本义表示由物体发射、反射的光通过视觉而产生的印象；引申义为，脸上表现出的神气、样子；情景，景象等。

(13)悖：违背。(14)相：助。技：机巧，指礼仪中虚情假意。　

(15) 艺：技艺，才能。

(16)疵：毛病，这里指吹毛求疵的毛病。

(17)脔卷獊囊：意为纷乱割据相争。脔luán：切成的小块肉。卷：拳曲。獊cāng囊：扰攘纷争的样子。

(18)过也而去之：意思是体验过一次不罢休，还严肃认真地对之进行鼓吹。直：止，仅仅。过：经过。

(19)斋戒以言之：严肃认真地对之进行说教：

(20)跪坐以进之：恭敬虔诚地向他人作宣传。　

(21)儛（ｗǔ）：舞。

【译文】

而且，喜好目明，这会沉溺于外物各种景象；喜好耳聪，这会迷惑于外界的声音；喜好仁爱，是扰乱人的自然属性；喜好义，是违背事物的常理；喜好礼，是助长人们的虚情假意；喜好音乐，这就助长了淫乐；喜好圣明，是助长治理技能；喜好智巧，是助长吹毛求疵的毛病。天下人要想安定自然的本性和真情，这八种喜好，有也可以，丢弃也可以；天下人要想安定自然的本性和真情，这八种喜好，就会成为纷乱割据相争的因素而扰乱天下了。可是，天下人竟然会尊崇它，珍惜它，天下人为其所迷惑太深了！这种种现象岂只是体验过一次就罢休，还严肃认真地对之进行说教，恭敬虔诚地向他人作宣传，并为此而兴高采烈。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办法让他们不这样呢！

【赏析】

以上列举了八种行为，都不是无为而治的行为。它们即破坏了人的自然本性，又扰乱了天下。所以，天下人要想安定自然的本性和真情，不放弃以上列举了八种行为，天下必定大乱。

【原文1－4】

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22)，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23)。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24)，无擢其聪明(25)；尸居而龙见(26)，渊默而雷声(27)，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28)。吾又何暇治天下哉！

【注释】

(22)临莅天下：意思是居于统治理天下地位。莅（ｌì）：到。

(23)贵以身于为天下：为了天下看重自身。

(24)无解五藏：不放纵情欲。解：放纵。五藏：即“五脏”指自然情欲。

(25)擢（ｚｈｕó）：本义拉引，引申耸出。这里含炫耀之意。

(26)尸居而龙见：意为坐如木雕泥塑，动如龙腾。“尸居”指代替死者受祭时的活人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龙见：腾龙显现。表示精神腾飞的样子。

(27)渊默而雷声：意思是沉默时像深渊那么寂静。出言如惊雷。

(28)炊：炊烟。累 léi ：连续成串，意喻生气勃勃。

【译文】

所以，君子不得已做了君主而居于统治天下的地位，最好实行“无为”。无为才能使天下人安定自然的本性与真情。所以，为了天下而看重自身的人，便可以把天下交给他；为了天下而爱护自身的人，便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所以，君子倘能不放纵情欲，不炫耀自己的聪明智慧，那就会坐如木雕泥塑，动如龙腾。沉默时像深渊那么寂静，出言如惊雷声。精神活动合乎天理，从容自然无为而万物都像炊烟那样生气勃勃。我又何必劳神费时地去“治”天下呢！

【赏析】

这一节，集中说明，“无为而治”治国理念。即“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并且指出“无为而治”的君主应有品德和行为。

第一部分，中心思想就是阐明“无为而治”。对有为之治的各种行为进行了批判，同时指出它的危害。最后提出“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就应当“莫若无为”主张。这一部分可视为本篇的总纲。

二

【原文】

崔瞿问于老聃曰①：“不治天下，安藏人心②？”老聃曰：“女慎无撄人心③。人心排下而进上④，上下囚杀⑤，淖约柔乎刚彊⑥。廉刿雕琢⑦，其热焦火⑧，其寒凝冰。其疾俛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⑨，其居也渊而静⑩，其动也县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11)，其唯人心乎！

“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于是乎股无胈(12)，胫无毛(13)，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14)，矜其血气以规法度(15)。然犹有不胜也，尧于是放讙兜于崇山(16)，投三苗于三峗(17)，流共工于幽都(18)，此不胜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矣(19)，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毕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20)；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21)。于是乎釿锯制焉(22)，绳墨杀焉(23)，椎凿决焉(24)。天下脊脊大乱(25)，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26)，而万乘之君忧慄乎庙堂之上(27)。

今世殊死者相枕也(28)，桁杨者相推也(29)，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离跂攘臂乎桎梏之间(30)。意，甚矣哉！其无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圣知之不为桁杨椄槢也(31)仁义之不为桎梏凿枘也(32)，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33)！故曰'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

【注释】

①崔瞿：虚拟的人名。

②藏：“藏”的古字为“臧”。“臧”是善的意思。

③女：通“汝”。撄（yīng）：扰乱。

④排：排斥。进：推崇，赞扬。“下”和“上”分别指两种心态。

⑤囚：拘禁。

⑥淖约：指物性柔弱。淖nào，通“绰”。彊（qiáng）：“强”字之古体。

⑦廉：方正，有棱角，比喻品行端正。刿（guì）：刺伤，割。雕琢：犹言刻削。

⑧“热”与下句的“寒”分别形容两种不同的心态。

⑨疾：快速；这里指心境变化迅速。俛：“俯”字的异体。“俛仰之间”比喻时间短暂。抚：抵临；巡。⑩渊：这里是寂静的意思。

(11)偾骄：志骄气盛。偾fèn：紧张而奋起之意。系：缀连，这里含有拘绊的意思。

(12)股：大腿。胈（ｂá）：白肉。

(13)胫：小腿。联系上一句，“股无胈”与“胫无毛”都是用来形容劳累奔波。

(14)愁其五藏：意为挖空心思，冥思苦想。五藏：即五脏。

(15)矜其血气:意为耗尽心血。矜 jīn：苦,穷困。

(16)讙兜：人名，传说跟尧作对、被尧放逐。讙：huān 通"欢"。崇山：地名，传说在当时中原之地的南陲。

(17)三苗：黄帝至尧舜禹时代的部落名。又叫“有苗”。地处南方。三峗：又作“三危”，山名，地处西北。

(18)共工：帝尧的水官。幽都：即幽州，地处北方。

(19)施ｙì：延续。三王：即夏、商、周三代。骇：惊骇。

(20)大德：指人的道德观念。烂漫：散乱；分散。

(21)竭：用尽；穷尽。求竭：指追求永远不能满足。竭：穷尽。

(22)釿锯：代指刑具。釿ｊīｎ：古同“斤”，即斧头。

(23)杀：抑制，节制，压抑，削弱等。

(24)绳墨：木工打直线用的墨线，喻指规矩或法度。椎凿：木工打孔用的工具。喻指肉刑。

(25)脊脊：相互践踏的样子。(26)伏处：隐居。嵁kān岩：深谷。

(27)乘shèng：古代一车四马为一乘。“万乘之君”指能统驭上万辆战车的国君，指大国的国君；这里泛指诸侯国的国君。

(28)“殊死”:本义,斩首,断其首身而死。

(29)桁háng杨：加在被囚禁者颈上和脚上的刑具。相推：一个挨着一个。

(30)离跂（ｑí）：踮起脚跟。形容奋力的样子。攘臂：举臂。桎zhì梏ｇù：脚镣手铐，这里喻指用来束缚人的真情本性的工具。

(31)椄jié槢ｘí：连接脚镣或手铐左右两部分的插木。“槢”通作“楔”；

(32)凿：孔。枘ｒｕì：榫头，即插入孔中的木拴。

(33)“嚆矢”即响箭，这里有先导之意。嚆ｈāｏ：吼。

【译文】

崔瞿子向老聃请教：“不治理天下，怎么能使人心向善？”老聃回答说：“你应小心谨慎而不要扰乱人心。人的心理特点总是排斥坏的东西推崇好的东西，无论排斥坏的还是推崇好的都象是受到拘禁和伤害一样，柔能够克刚。方而棱角外露容易刺伤人而被雕琢，情绪激动时炙如烈火，情绪低落时冷若冰霜。内心变化之快转眼之间再次巡游四海之外；安定时静如深渊，活动时能跃到天上去。志骄气盛而无所拘禁，恐怕只有人心了！

“当年黄帝开始用仁义来扰乱人心。于是尧和舜就劳累得大腿上无肉、小腿上无毛，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天下人活得好一些，并且挖空心思地教导民众笃行仁义，还耗尽心血按仁义原则制定法度。但还是未能将天下完全治理好，以致尧王不得不将与他作对的欢兜放逐到崇山，将三苗放逐到西北的三峗，将共工放逐到北方的幽都，这些就是没能治理好天下的明证。延续到夏、商、周三代更是惊扰了天下的人。品位低下的有夏桀、盗跖之流，品位高的有曾参、史之辈，并出现了儒家和墨家之争。这样一来或喜或怒相互猜疑，或愚或智相互欺诈，或善或恶相互指责，或欺诈或诚信相互讥刺，因而天下也就逐渐衰败了；道德观念如此不同，人的自然本性散乱了，天下人都追求智巧，百姓的追求便永远不能满足。于是治天下者就用刑具来制裁他们，用法度来规范他们，用肉刑来惩处他们。天下相互践踏而大乱，罪在扰乱了人心。因此贤能的人隐居于高山深谷之下，而各诸侯国的国君都忧心忡忡地战栗在朝堂之上。

当今之世，惨遭杀害的人的尸体层层叠叠，带着脚镣手铐而坐大牢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受到刑具伤害的人更是满目皆是，而儒家墨家竟然在枷锁和羁绊中挥手舞臂地奋力呼叫，宣扬他们的主张。唉，真是太过份了！他们不知心愧、不知羞耻竟然达到这等地步！我不知道所谓的圣智不是脚镣手铐上用作连接左右两部分的插木，我也不明白所谓的仁义不是枷锁上用作加固的孔穴和木拴，又怎么知道曾参和史之流不是夏桀和盗跖的先导！所以说，'绝圣弃智，天下就会得到大治’。”

【赏析】第二部分，通过老聃回答崔瞿的“不治天下，安臧人心”之问，历数了自黄帝开始用仁义治理天下以来，扰乱了人心，散乱了人的自然本性。对人的教化赏罚，不但不能使人心向善，却造成相互猜疑，相互相欺，相互指责，相互讥刺，导致天下大乱等各种罪过。由此进一步说明“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主张的正确性。

三

【原文3－1】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①，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山②，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③。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④，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⑤，为之奈何？”

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⑥；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⑦。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⑧，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⑨。而佞人之心翦翦者⑩，又奚足以语至道！”

黄帝退，捐天下(11)，筑特室(12)，席白茅(13)，间居三月(14)，复往邀之(15)。

【注释】

①黄帝：轩辕氏，相传为中原部族的祖先。

②广成子：传说即老子，实为虚构的人物。空同：亦作崆峒，神话中的山名。③至道：道的最高境界。精：精髓。

④佐五谷：即帮助五谷生长。佐：辅助。

⑤官：通“管”，管治之义；阴阳：指“天下万物”。遂：顺应；符合的意思。⑥质：正，本质。　⑦残：余剩，残损。

⑧族：聚集。雨：用如动词，指下雨。

⑨益：渐渐。荒：迷乱，晦暗。

⑩佞人：谗谄的小人。翦翦：狭隘；浅薄。

(11)捐：弃置。(12)筑特室：建造专门用途的屋子。

(13) 席：铺垫。白茅：祭典时垫于祭品之下，以示虔诚敬慎。

14)间居：犹言独处；清心养性，因而杜绝与他人来往。

(15)遨：求教。

【译文】　

黄帝做了十九年天子，诏令通行天下，听说广成子居住在空同山上，特意前往拜见他，说：“我听说先生已经达到道的最高境界，冒昧地请教至道的精华。我想获取天地的灵气，用来帮助五谷生长，用来养育百姓。我又想能管理万物，使众生能顺应我的心愿，对此我将怎么办？”

广成子回答说：“你所问的至道的精华，是万事万物的根本；你想管理的，是万事万物的残余。自从你治理天下起，天上的云气不等到聚集就下起雨来，地上的草木不等到枯黄就飘落凋零，太阳和月亮的光亮也渐渐地晦暗下来。然而谗谄的小人心地却仍然那么狭隘浅薄。你把天下治得都这样了，哪还配谈论至道！”

黄帝听了广成子这一席话便退了回来，从此不理朝政，建造起清心寂智的屋子，用白茅草作铺垫，谢绝交往独居三个月，才再次去向广成子求教。

【赏析】

这一段的大概意思是讲黄帝得知得道高人广成子居住在空同山上，特意前往拜见，并向他请教“即想获取天地的灵气，用来帮助五谷生长，用来养育百姓。又想能管理万物，使众生能顺应他的心愿”办法。广成子不但拒绝传授给他解决的办法，反而对他治理天下的结果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指责。并指出，像他这样的人“又奚足以语至道”！黄帝受到广成子的批评和指责后，没有恼怒，从此朝政都不理了，并且进行了三个月认真地反思，再次去求教广成子。

【原文3－2】

广成子南首而卧(16)，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17)，再拜稽首而问曰(18)：“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19)？”

广成子蹶然而起(20)，曰：“善哉问乎！来！吾语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21)；至道之极，昏昏默默(22)。无视无听，抱神以静(23)，行将至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24)，闭女外(25)，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26)，至彼至阳之原也(27)。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28)；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29)，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30)。”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

【注释】　

(16) 南首：头朝南。(17)顺下风，膝行而进：从广成子脚的部位开始用膝盖着地向头部而行。下风：脚的部位。

　　(18) 再拜稽首”：即跪行至头部后，举手弯腰，直到手和头都着地；反复做几次。表示最大恭敬和诚意的礼节。(19)长久：长寿。

(20)蹶guì然：立刻。

(21)窈窈yǎo冥冥：是指微妙精深的样子。窈：深远，幽静。冥：幽暗不明，引申为头脑愚昧、不明事理，”；由幽暗义又引申为深邃，也指人死后所去的阴间地府。

(22)昏昏默默：指至道难见莫测的样子。(23)抱神：镇定精神。

(24)慎女内：即摒弃内心的一切杂念。内：内心，精神世界

(25)闭女外：杜绝外界的一切干扰。　

(26)遂：顺，引申为达到。

(27)前一“至”字是动词，去到的意思；后一“至”字是形容词，极的意思。(28)藏：府，居所。

(29)一：，这里实指“浑一的大道”。和：指阴阳调谐。

(30)未常：疑是“未尝”之误。

【译文】

广成子头朝南躺着，黄帝则从广成子脚的部位开始跪着地向头部而行，即跪行至头部后，举手弯腰，直到手和头都着地行叩首大礼；反复做了几次。行了大礼后问道：“听说先生您已达于至道，冒昧地请教，修养自身怎么样才长寿？”广成子立刻从床上起来，说：“问得好啊！来，我告诉给你至道。至道的精髓，微妙而精深；至道的至极，难见莫测。你要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镇定精神，保持宁静，身体要放松自然端正。一定要保持宁静和清心，不要使身体感到疲倦劳累，不要想任何事情，这样就可以长生。眼睛什么也不看，耳朵什么也不听，内心什么也不想，这样你定能神守于舍，就会健康长寿了。你要小心谨慎地摒除内心的一切杂念，杜绝外界的一切干扰，多知多智定然会招致败亡。我可以帮助你达到最光明的境界，直达那至阳的发源之地。我帮助你进入到幽深的大门，直达那至阴的产生之地。天和地都各有其职，阴和阳都各有其所，谨慎地守护你的身体，身体各个部位将会自然地强壮。我持守着浑一的大道而又处于阴阳二气调谐的境界，所以我修身至今已经一千二百年，而我的身形还没有衰老。”

黄帝听了，再次行了大礼叩头至地说：“先生说的真像是上天的教诲！”

【赏析】

这一段是讲述黄帝第二次拜会广成子的情况。一是黄帝这次前来请教特别地谦恭、诚恳。他沿着广成子卧床的身体从脚到头的方向跪着前行，且“再拜稽首”，从而感动了广成子。二是黄帝这次不问别的，而是径直询问：治身要怎样做才可以长寿。说明这次前来是请教“治身”、“治己”，不是“治人”和“治天下”。由此看来，黄帝经过三个月的反思，已经放弃了“治人”和“治天下”的意图。因此，广成子听了后就特别高兴，立刻起身，主动给他讲授了“治身之道”。

广成子讲的这个“治身之道”仍是“无为之道”。

【原文3－3】

广成子曰：“来，余语女。彼其物无穷(31)，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32)，故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33)，吾与天地为常(34)。当我(35)，缗乎(36)！远我(35)，昬乎(36)！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注释】

(31)彼其物：此句是承上段而起，而上段仅言“道”，没讲其他。故“彼其物”代指“道”。

(32)百昌：意为万物昌盛。(33)参光：即同光。参：加入。

(34)为常：同在，共存之意。(35)当：当面；面对着。

(36)缗mín：模糊不清,难以辨识。(35)远：离开、远离、违背等意义。(36)昬：引申义“神智不清楚或失去知觉”。

【译文】

广成子又说：“来，我告诉你。道是没有穷尽的，然而人们却认为有尽头；道是不可能探测的，然而人们却认为有极限。掌握了我所说的道的人，在上可以成为皇帝，在下可以成为王侯；失去我所说的道的人，在上只能见到日月的光亮，在下只能见到尘土。如今万物昌盛都生于土地又返归土地，所以我将离你而去，进入那没有穷尽的大门，遨游于没有极限的原野。我将与日月同光，我将与天地共存。面对我，我模糊不清！离开时，也浑然无知！人们恐怕都要死去，而我独存吗？”

【赏析】

第三段是说，广成子将“至道”对黄帝做了讲解之后，意犹未尽，又向黄帝讲了两点：一是“至道”既“无穷”又“无测”，因此决不能希望一劳永逸地把它完全“学到手”；二是得了至道的人可帝可王，还将与日月同光，与天地共存。即使死去也在不知不觉之中。

【总括】

第三部分，通过广成子对黄帝的谈话，以寓言的形式，借深得“无为”之道的广成子之口，对黄帝的有为之治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而后又以讲授“修身之道”的方式，宣讲了“无为之道”的重要作用和达到“无为”途径。

四

【原文4－1】

云将东游①，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②。鸿蒙方将拊脾雀跃而游③。云将见之，倘然止④，贽然立⑤，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鸿蒙拊脾雀跃不辍⑥，对云将曰：“游！”云将曰：“朕愿有问也⑦。”鸿蒙仰而视云将曰：“吁！⑧”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⑨。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为之奈何？”鸿蒙拊脾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云将不得问。

【注释】

①云将：字义为云的主帅。实为寓言中的拟人化人物名。

②扶摇：陆德明释文引李颐曰：“扶摇，神木也，生东海。”也可视为虚拟地名。均不影响对文义的理解。

鸿蒙：本指自然的元气。在此亦为拟人化的人物名。

③拊ｆǔ：拍击。脾：指“髀”，大腿。雀跃：像麻雀一样跳跃。

④倘然：惊疑的样子。⑤贽ｚｈì然：站立不动的样子。

⑥辍ｚｈｕò：停止。⑦朕ｚｈèｎ：我，第一人称代词。

⑧吁xū：叹词，表示惊疑。⑨不节：即不合节令。

【译文】

云将到东方巡游，经过神树的枝旁恰巧遇上了鸿蒙。鸿蒙正拍着大腿像麻雀儿一样跳跃游乐。云将见鸿蒙那般模样，惊疑地停下来，不动地站着，说：“老先生您是何等人呀！您这是干什么呀？”鸿蒙仍拍着大腿不停地跳跃，对云将说：“游玩！”云将说：“我有件事想向你请教。”鸿蒙抬起头来看了看云将惊叹一声：“啊？！”云将说：“天上之气不和谐，地上之气郁结了，阴、阳、风、雨、晦、明六气不调和，四时变化不合节令。如今我希望调谐六气之精华来养育众生灵，对此将怎么办？”鸿蒙拍着大腿跳跃着掉过头去，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云将得不到回答。

【赏析】

这一节，主要是介绍云将初次见到鸿蒙的情况，并想向他请教调谐六气之精华来养育众生灵的办法。鸿蒙听说后感到惊讶。认为像云将这样的人向他请教问题是不应该的事。所以没有答应云将的请求。

【原文4－2】

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蒙⑩。云将大喜，行趋而进曰：“天忘朕邪(11)？天忘朕邪？”再拜稽首，愿闻于鸿蒙。鸿蒙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12)，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13)。朕又何知！”云将曰：“朕也自以为猖狂，而民随予所往；朕也不得已于民，今则民之放也(14)。愿闻一言。”

鸿蒙曰：“乱天之经(15)，逆物之情，玄天弗成(16)；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17)，意，治人之过也！”云将曰：“然则吾奈何？”鸿蒙曰：“意，毒哉(18)！僊僊乎归矣(19)。”

【注释】

(10)有：语气助辞。没有实词意义。

(11)趋：快走。天：这里指鸿蒙，将他敬如上天的意思。

(12)猖狂：随心所欲，无所束缚。

　　(13)游者鞅掌：遨游过众多的地方。鞅掌：众多。无妄：即真实。

(14)于：（介词）为：放：放下。

(15)经：本指织物上的纵线，引申为正常序列、自然法则的意思。

(16)玄天：即指天。(17)“止虫”即昆虫。

(18)毒：这里是受毒害太深的意思。

(19)僊僊xiān：“仙”字的异体。“僊僊”指飘逸的样子。

【译文】

过了三年，云将再次到东方巡游，经过宋国的原野时恰巧又遇到了鸿蒙。云将大喜，快步来到近前说：“您这个天人还记得我吗？您老没忘记我吧？”叩头至地行了大礼，希望鸿蒙指教。鸿蒙说：“我到处游荡，无所追求；随心所欲，无所束缚，毫无目的。遨游过众多的地方，只观赏真实的情景；我又哪有什么知识可以教你！”

云将说：“我也自以为能够随心所欲，无所束缚地活动，人民却都跟随着我；我不得已为人民忙碌，今天放下民事抽身出来。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指教。”

鸿蒙说：“破坏自然法则，违逆万物本性，那是上天所不能答应的。离散群居的野兽，飞翔的鸟儿都夜鸣，灾害殃及草木，祸患波及昆虫。唉，这都是治理天下的罪过！”云将问：“是这样的，那么我该怎么办？”鸿蒙说：“唉，你受到的毒害实在太深啊！你还是就这么回去吧。”

【赏析】

这一节，记述云将再次到东方巡游，恰巧又遇到了鸿蒙，再次希望得到鸿蒙的指教。鸿蒙不但没有答应，反而对云将的行为进行了批评。

【原文4－3】

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

鸿蒙曰：“心养(20)。汝徒处无为(21)，而物自化。堕尔形体(22)，吐尔聪明(23)，伦与物忘(24)，大同乎涬溟(25)，解心释神，莫然无魂(26)。万物云云(27)，各复其根(28)，各复其根而不知(29)；浑浑沌沌(30)，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其情，物固自生。”云将曰：“天降朕以德(31)，示朕以默(32)；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辞而行。

【注释】

(20)心养：即修身养性。(21)徒：只。

(22)堕huī：通“隳”，废弃、损毁。

(23)吐：当是废弃的意思。与“隳”相对。

(24)伦：伦理；道理。(25)涬xìng溟：自然混沌之气。

(26)莫然：静寂或茫茫然貌。(27)云云：众多的样子。

(28)根：这里指固有的真性。(29)知：感知。

(30)浑浑沌沌：各任自然，浑然无知，保持自然真性的状态。

(31)降：这里是给予的意思。

(32)默：即静默无为的意思。“

【译文】

云将说：“我能遇到您这样的天人不容易，请您还是给我一些指点吧。”

鸿蒙说：“唉！你要修身养性。你要是践行无为之道，万物就会按其自然本性活动。你要完全忘却你自己，抛弃你的智慧，把道理和万物都忘掉。和自然元气浑然一体，解除任何思想顾虑，没有一点精神负担，万物众生，全都各自回归本性，各自回归本性却是出自无心，浑然无知保持本真，终身不得背违；假如有所感知，就是背离本真。不要询根问底，不要窥测它们的实情，万物本是自然地生长的。”云将听了就说：“您的教诲是上天给了我极大的恩惠，您教给了我达到静默无为的方法；这虽然本来就是我的追求，今天才终于从您这里得到了。”说完，又再拜稽首，然后起身告别。

【赏析】

第四段记述云将第二次相遇鸿蒙故事。这一次，经云将再三恳求，终于得到了鸿蒙的指教。云将听后非常感激。并说：“您的教诲是上天给了我极大的恩惠，您教给了我达到静默无为的方法；这虽然本来就是我的追求，今天才终于从您这里得到了。”

第四部分，是通过鸿蒙与云将的对话，进一步阐明了无论是治天下，还是“修身养性”都必须坚持“无为之道”。

五

【原文】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①。同于己而欲之②，异于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③。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常出乎众哉④！因众以宁所闻⑤，不如众技众矣。而欲为人之国者，此揽乎三王之利而不见其患者也⑥。此以人之国侥倖也，几何侥倖而不丧人之国乎！其存人之国也，无万分之一；而丧人之国也，一不成而万有余丧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⑦。

夫有土者，有大物也⑧。有大物者，不可以物⑨；物而不物⑩，故能物物(11)。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12)，独往独来，是谓独有(13)。独有之人，是谓至贵。

大人之教(14)，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15)。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16)。处乎无响(17)，行乎无方(18)。挈汝适复之挠挠(19)，以游无端；出入无旁(20)，与日无始；颂论形躯(21)，合乎大同(22)，大同而无己。无己，恶乎得有有(23)！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天地之友。

【注释】

①同：赞同。②欲：希望；喜爱；想要。

③出乎众：指出人头地。心：中心。

④曷常：即何尝。曷hé：本意指怎么，为什么，也有何日，何时的意思。常：〈古〉通“尝”。曾经。

⑤因：凭借。宁：止息。⑥揽：把持；取。又通“览”。观看。

⑦有土者：拥有国土的人，指国君。⑧大物：指大量物品。

⑨物：这里表示“为物所用”之意。

⑩这句里有两个“物”字，前一个表主动，表示持物者；后一个表被动，表示物品。“物而不物”是说人不为外物所役使。

(11)物物：人对于万物的役使、支配。

(12)六合：天地四方。九州：代指中国。可理解为世界。

(13)独有：指不为外物所拘滞，特立独行。

(14)大人：即上句的“至贵”之人。(15)响：指回声。

(16)配：这里指匹配，配合。(17)无响：无声。安静的意思。

(18)方：周围,四旁。指偏离中心。《仪礼·大射仪》中：“下曰留，上曰扬，左右曰方。”。

(19)挈：带，领。适复：往返。挠挠：纷纷。

(20)端：端点；尽头。旁（bàng）：依。

(21)颂：本义为容貌，仪容。“颂论”犹言容颜、谈吐。

(22)大同：指自然本色。

(23)这句里有两个“有”字，其中前一“有”字是动词，据有、持有的意思；后一“有”字是名词，指原不属于他的物。

【译文】

世俗人都喜欢别人赞同自己而讨厌别人反对自己。别人赞同自己就高兴，反对自己就不高兴。这是以出人头地为中心。那些以出人头地为中心的人，何尝又能够真正超出众人呢！凭借赞同自己的人多去止息反对自己的传闻，他的本事其实不如别人，这样的人太多了。想要治国做君主的人，多是只看到夏、商、周三代帝王的荣利而又看不到这样做的祸患的人，并且都想凭借国家政权而行侥倖之事。因侥倖而不丧国的又有多少呢！他们中能够保存国家的，不到万分之一，而丧失国家的，自身一无所成而且还会留下许多祸患。可悲呀，国君是何等的不聪明！

做了国君的人，必然拥有大量的物品。拥有大量的物品者却不可以受外物所役使。人不为外物所役使，所以人就能够支配天下万物。明白了能够支配外物的人本身就不是物，岂只是治理天下百姓啊！这样的人已经能往来于天地四方，遨游于整个世界，独来独往，这样的人应称之为“特立独行者”。这种特立独行的人，才是至高至贵的人。

至贵之人的教诲，就好像身躯对于身影不可分离，传声对于回响一样，有问就有应答，而且作答必是尽其所知，为天下人相互密切配合。使天下人处于安静的世界，行为不偏离中心，引领着人们往返于纷扰的世界，在无边无际的宇宙到处漫游，无所依傍，天天如此。他的容颜、谈吐和身形躯体都一点不失自然本色，和大家都一样也就没有所谓自身。无所谓自身，以致根本不必占有他物！盯着外物只想据为己有的是过去的君主；因而对任何外物都熟视无睹的君主，则是天下人的朋友。

【赏析】

第五部分，着力说明想要做君主的人，多是只看到夏、商、周三代帝王的荣利而看不到这样做的祸患的人。做了国君的人，因拥有大量的物品却受外物所役使，不仅丧失了国家，而且自身一无所成还会留下许多祸患，实在是可悲。只有至高至贵得道之人才能不为外物所役使，才能对任何外物都熟视无睹，从而成为天下人的朋友。

这部分的核心，是说明得道之人对待外物的态度。即对任何外物都熟视无睹，不为外物所役使的无为态度。

六

【原文】

贱而不可不任者①，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②，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③，事也；麤而不可不陈者④，法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⑤，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⑥，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⑦，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为者，天也。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⑧，薄于义而不积⑨，应于礼而不讳⑩，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因于物而不去(11)。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通于道者，无自而可。不明于道者，悲夫！

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

【注释】

①任：使用。　②因：依靠;凭借。

③匿：说文解字注“广韵曰：藏也。微也。亡也。阴奸也。”此处指细微。④麤（ｃū）：“粗”字的异体。粗略。陈：宣告。

④法：法律。⑤亲：慈爱之心。广：推广。

⑥节：小节。积：增多。积累。⑦中：引申为“心、精神”。

⑧会：符合。恃：依靠。

⑨薄：接近，挨得很近的意思。积：意为积极争取。

⑩讳：回避。(11)因：使用，利用。

　【译文】　

低贱然而不可不使用的，是物；卑微然而不可不依靠的，是民；细微然而不可不去做的，是事情；粗略然而不可不宣告的，是法律；深远但又不可不恪守的，是道义；慈爱之心不可不推广的，是仁爱；小节不可不累积的，是礼仪；精神不可不尊崇的，是德；专一而不可不变化的，是道；神妙莫测然而不可不顺应的，是自然。所以圣人观察自然的神妙却不去辅佐，成就道德的修养却不是累赘，行为出于道却不是有所图谋，符合仁的要求却并不有所依赖，接近了道义却不积极争取，应对礼仪却不回避，接受琐事却不推辞，合乎法度而不肆行妄为，依靠百姓而不轻视，使用物而不抛弃。万事不可强为，但又不可不为。不明白天地自然之理，德也就不会纯正；不通晓道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办成。不通晓道的人，可悲啊！

什么叫做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贵，是天道，有为而劳苦的，这是人道。君王是天道，臣下是人道。天道跟人道比较，相差太远，不能不懂。

【赏析】第六部分，概括了治理天下时遇到的十种情况，指出对待这些情况都只能随顺应合，做到“无为而为之”。因为万事不可强为，但又不可不为。如果不明白天地自然之理，德也就不会纯正；不通晓道的人，什么事情也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