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原，人类高质量男子

文 /美亚

一起床看了《人物》杂志的一篇访谈《城堡里的马原》。

大概讲的是作家马原，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李小花，还有小儿子马格，一家人幸福地住在西双版纳南糯山的自建「九路马堡」里，养狗养鸭养花养鱼，芳草萋萋田园牧歌。

但是马原有病，现代医学初步诊断叫「肺部肿瘤」，他没有做治疗，而是跑到海南去「换水」，每天泡温泉喝矿泉水，病情幸运地没恶化。

并且在海南，他认识了他的现役（役：1.需要为官方出劳力的事：劳～。徭～。2.强迫驱使；使唤：奴～。～使。3.旧指供使唤的人：仆～）妻子李小花，小花在海南做房产销售，原来是个运动员，比他小29岁。

之后他把小花带到了西双版纳，跟他一起住城堡，过好日子。

小花在农村出生，又返璞归真回到了农村，她要扫鸡粪、除草、下山买食物，打理2000平米的城堡。

马原给年轻的妻子提供了一个大展拳脚的舞台，好让她锻炼出强健的体魄，为将来给他养老送终做好充足的准备。

马原还有一种病，人情常理初步诊断应该叫「失心疯」。因为他自己「换水」成功了，所以他认为人应该大道自然，于是儿子马格的先天性心脏病，一个微创手术就能解决的问题，马原不给看。

他振振有词大义凛然：「心脏怎么能动？脑子也不能动。」

马原还不知道，他最需要动的，就是脑子。

马原的「失心疯」是一种传染病，把周围脑质差的成年人都传染了。小花说自己说不过马原，就算了，双方达成了妥协，送去朋友蒋燕家中医调理。

蒋燕给马格调理，没调理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也就原封不动地把孩子送回去了。

前妻的儿子马大湾带弟弟去医院检查，诊断为心脏二尖瓣膜闭锁不全，需要微创手术。马原不愿意，哥哥也就算了。

他们轮番劝啊劝，感觉马原的坚持就像一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就都算了。他们围在一起，共同凝视一个年轻生命一点点溃烂。

我猜测，马原给他们传染了失心疯之后，他们并发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就是对一个常年用权威挟持他们的人，产生了神一般的依恋与敬畏，言听计从，马首是瞻，可以违逆人情常理，但不能忤逆马原，就算亲人生死攸关也绝不。

后来马原因为自己心衰被抢救，觉得不好意思，头带得不好，就松口了让马格治疗。结果去上海检查，几家医院建议说法不一，做手术的事就被暂时搁置了。

可能对于九路马堡里的人来说，众生平等，鸡没喂，狗没遛，鱼塘没换水，与马格治疗同样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搁置是一种战略性大爱。

小马格虽然从小就有心脏病，并且随着年龄增长愈发严重，但好在马原也不让他正常上学，让他免去了和同伴玩耍的体力运动，和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脑力劳动。

马原认为「见识为重」，他希望马格跟他一样，「一辈子与逻辑作战」，否认科学和逻辑。比如，看星星的时候他告诉马格：「我们看到的星星都是幻想，太阳不是物质，火星是不存在的。」

马格除了接受如此这般睿智的知识，就在家里读马原指定的书，因为马原给他设定的工作是作家或者茶农。毕竟，「理想的城堡」就是为马格而造的嘛。

马格很崇拜自己的爸爸，说「爸爸是教授，什么都知道」。

虽然，爸爸想让他以后当茶农，他并不想；虽然他很想上学，抱着篮球在家门口拦车，想要到山底下找同学打球；虽然，他十三岁就猝然去世了。

马格去世后，马原说：他的人生就是爸爸妈妈，天地，世界，这些美丽的地方，让人愉快的记忆，真的再美好没有了」；「他连被女孩骗都没经历过，不经历被女孩骗，被朋友骗，被别人欺负，他的生命里没有丝毫这些东西，你说多美好啊。」

马原自己在《冈底斯的诱惑》里写过，美丽的女孩「就像花朵、雄鹰、大海、雪山这些东西一样，代表某种精神上的东西，美丽的姑娘比如何别人都更能直观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感受到生活的价值和意义。」

怎么到了马格这里都是「被女孩骗」了呢？两段婚姻，老夫少妻，称王称霸，怎么看都是反过来吧，马原谦虚了。

他不让人提心脏病，一提就是「没有意义」，认为马格不一定是心脏病，他从来不这么想，马格就是寿数到了，关他马原什么事？

马原嘴上这么说，但是身体很诚实，他开始乖乖量血压了，「这在马格去世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马格就算美好、真诚、年轻，那也只是他的孩子。他就算年老体衰，苟延残喘，是他自己啊！

虽然他觉得马格短暂的生命是美好的，但是自己却怕死，他没有给过马格困惑与恐惧的权利。

马原的故事让我想起了《你当像鸟飞过那座山》，作者是个摩门教女孩，爸爸也不让上学不让看病，无论是车祸烧伤爆炸，都用草药和信仰治疗。女孩自己自学，考上了剑桥的硕士博士，而且他们家门三个博士。

这大概是马原梦想中的成功，马原肯定在思考自己哪一个步骤错了，我也在为他苦苦思索。

回忆了一下，作者的爸爸被油箱炸伤后，全身大面积烧伤，心脏骤停两次，三天昏迷不醒，只剩下直肠这一个没有烧焦的入口灌水救命。

人家爸爸硬是没有去医院，坚持了自己的信仰，最后活了下来。

马原的问题找到了，就是他内心信仰不坚定，他不应该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去医院抢救，他应该自始至终保持堡主的天然反智信仰。也许被油炸一次，直肠被捅一次，结局就不一样了。

李小花开始信佛了，她觉得这都是命，但她一边信佛一边给马原量血压和血糖。

马原是知恩图报的，他从前誓死要终老在九路马堡，骨灰也要齐齐整整洒在大自然里。但李小花想要避开丧子的伤痛，要下山，堡主马原破天荒同意了：我不想她不开心。

她不开心了，谁给他养老送终呢？

毕竟马原的生活，无论如何还是广大精英中老年男人的梦想啊。有才华、有钱、有话语权、有儿子、有娇妻，就算他反智、他愚蠢、他自恋、他自大、他病态、他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去，他也是人类高质量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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