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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我在河边溜弯。远远地看见，爸爸妈妈在路边，我赶紧加快脚步向他们走去。还没走到那儿，就看见妈妈骑上电动车风驰电掣般向前奔去，我心想：我们家的劳动模范又去上班了。这时，爸爸好像也转头要走，我赶紧喊：“爸——爸——”他没有听到。自从那年脑出血后，爸爸老得很快，耳朵也背了，我爷爷老时耳朵就不好使。我眼看着爸爸迈开脚步，身子微微佝偻着缓缓地向前走。我急了，又紧追几步，更加大声地喊：“爸——爸——爸——” 就在爸爸回头的那个瞬间，我被自己的喊声惊醒。这才意识到，原来那是一个梦。 我已经高喊了好几声“爸”，对着暗夜，对着虚空。 摸出枕边的手机，一看，3：15。 黑暗里，瞪大眼睛，回忆着刚才的梦，问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呢？大概是因为昨天那个电话？ 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因为爸爸妈妈、我们俩都得了流行性感冒，但是，我不敢去他们那头，因为我们是不同的症状，生怕他们再感染我们的病毒。相隔只一个小区，却只能每天用电话、微信彼此汇报健康情况、一日三餐。 昨晚上，吃着饭，拿起手机给爸爸打微信视频，无人接听，给妈妈打微信视频，又无人接听。我有点急，怎么两个人都不接？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是吃完饭了，应该是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玩玩手机呀。不会是病严重了吧？怕我身体也不好没告诉我？不会是让妹夫开车去医院了吧？……赶紧又用电话拨号，响了三声，妈妈接了：“我们在卧室里着，手机在客厅——”我的心这才放下。妈妈笑我：“看把你忙的，一会儿打这个，一会儿打那个的……” 我也笑，但是我没有说我的担心。年轻时习惯把手机设置上自动关机，免得晚上被打扰。这几年，手机再不敢设自动关机，每天晚上过了九点看见父母来电话，心里先小小地害怕一下。 孩子小时候，我看《亲爱的安德烈》，写过一篇随笔《每个母亲都有恐惧症》，其中写到： 自从当了妈妈，我增添了许多“怕”。我怕狗，以前喜欢小宠物喜欢得要命，现在退避三舍，孩子去逗它们，也是几乎不眨眼地盯着，随时准备以我无搏鸡之力的手和“反性”的“小牲口”们决斗；我怕水，抱着或牵着孩子到水边看景，会不由自主地加大手上的力量，生怕稍有不慎，那碧波粼粼的水就变成美国大片中的水兽，张开大口夺走我的心爱；我怕高处，想着不知何处来一阵妖魔一般的大风，把我们猛然刮起如落叶飞向无底的深渊；我怕疾病、怕意外、怕远行…… 现在，父母渐渐老去，才发觉，儿女也会得恐惧症。爸爸以前每天微信走步上都有一万多的记录，现在因为腿伤，不敢再多走，妈妈嫌爸爸逞强，关了他的微信运动。我的微信运动最上一行，爸爸的记录成为“零”。我们再不敢让他多走，怕他腿受不了。每年春天，他都要到西边小树木里给我们采蒲公英，然后一点点阴干，让我们泡水喝。现在，不敢让他再去了，怕他长时间蹲下再起来会头晕摔倒。不敢让他到人少的地方散步，怕有什么紧急情况身边没有人。回家敲门，不敢敲太大声，怕他猛然间听到害怕；不敢敲太小声，怕他听不见；敲一会儿听不到回应，就会害怕。跟爸爸说话，努力放大到合适的音量，怕声音小了他听不见，又怕声音太大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暗夜里，我瞪大眼睛，眼前全是梦里爸爸离开的背影和回头的那一瞬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浸湿了枕巾。 这一夜，再也无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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