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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的村庄

 天山一剑图书馆 2023-03-25 发布于江西

     包谷地里歪斜着枯黄的秸秆,金黄的包谷棒子早已被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扳走,留下干瘪的包谷壳晾晒着,与丰收的景象显得有些不对称。
  村庄里传来几声苍凉的犬吠,打破了村庄的宁静。白天的小路上,几对佝偻的身影荷锄走着,他们紧紧地握着拳头,无力地甩动手臂。


  一位长者双手反背在背上,在村庄里面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荡来荡去,望着延伸出村庄的弯弯曲曲、细如麻线的土路发出一阵阵叹息。他又重新站在村庄后面的山路上张望,屈指数着升腾起来的袅袅炊烟,有时多一点,有时要少许多,稀稀拉拉的分布在整个村庄的上空。

  掰着指头唠叨,我再拼几年老骨头,尽力而为,磨骨头养肠子,娃们呀,都说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我依啥乐啥?我苦里生苦里长,大半辈子的劳累奔波,盼得来依旧老伴和我守着祖辈的土地发呆。


     往日里村庄上空的炊烟准时飘起,炫耀着人丁兴旺的景象,那些小巷子,小路边追逐嬉闹的小身影增添着村庄的气息。一栋栋木屋如同空壳的核桃,一到晚上,零星的灯光散落在村庄里,空寂和落寞,看不出村庄的兴盛和喧闹。正月份才有的景象,新年一过又寥寥无几。
长者来到老屋的后面。青灰色的瓦房上,杂乱地叠着树叶、竹叶,有的已经把瓦沟填满,阳瓦都看不见了,感觉是在晾晒各种叶子。那屋檐角上的蜘蛛网还是去年就织的,都要对年了,已经蒙上一层灰尘,被风撕开一道口子。青苔和杂草在屋子的四周恣意地生长,狂妄的水芝麻把枝叶从木窗的空格里伸进来,遮住几张泛白的年画,使空荡荡的屋子变得阴森起来。邻家的猫的叫声透出些无赖,居室无忧,懒得活动,把老鼠的猖狂行径置之脑后。诺大的村庄,光靠几只猫能管得过来吗?不活活累死才怪。主人早已视咱们为掌上明珠,那有闲心去揽那些事啊。

  年轻人有梦醒,他们不再满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方式,丢下土地,丢下儿女,丢下老人,丢下村庄,扛着简单的行李走进陌生的城市,从此,成了一只只飞翔的候鸟,奔走在村庄和城市之间的路上。走出村庄的人,没有一个用手机或相机拍摄一组村庄的容貌,在行色匆匆中离开村庄。他们也试图想留下来,可是贫穷已经压抑着他们的心,压弯了他们的脊梁,眼窝躺着的是苦涩的泪水,不得不抹掉泪水,开始躁动的脚步,携家带口追寻自己的梦醒,把村庄的一切锁在心里。

      打了几年工的一部分人,手头有些积蓄,开始在不同的城里买房,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如同鸟笼的屋子里,没有蜘蛛网和泥土扬起的尘土的干扰,平坦的水泥路面已经被踩踏得脆响,出生的村庄只是烙上淡淡的印迹,那远离城市的村庄淡化成无聊的话语,保持着一段心理距离,不去谈及有关村庄的任何话题。只是内心流着泪,那生活在村庄的乡亲,你可一切安好。攀比的心,膨胀的物欲变得不可理喻,各种借口和托词滔滔不绝。忙呀忙得疯疯癫癫,忙呀忙得一塌糊涂,忙得连给老家一声问候都吝啬。其实走出村庄的是一群勤劳的人,远离村庄的是心的距离,忙碌和劳累已经使他们无法抽身,偏离了城市与村庄的熟悉的路,虚伪和空虚充斥他们的灵魂。


     村庄在每一年的季节里呼吸着,最热闹的要数春节前后的那段日子。春节前后,时光悠悠地流淌,流淌出的是过年的喜庆和走亲访友的祝福。汽车的喇叭声时不时撞击着村庄的木屋,花花绿绿的着装穿梭在村庄的路上,陌生的面孔堆满笑意,这又是谁家的亲戚?老人们站在路边的墙角边指指点点,善良的心里被短暂的幸福感受着。留守孩子的脸上灿烂如花,他们在村庄的路上疯跑,分享着长久的期盼。正月十五完了年,汽车的喘息声渐渐地稀少,灯火辉煌的村庄开始降温,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路上的鞋印慢慢地模糊,村庄又恢复了冷清,孤独袭击着村庄,死一般的沉寂。房前屋后,院坝边路口旁燃放鞭炮、礼花一地落红的碎片随着初春乍暖还寒的气流飘飞。打工的热潮一浪又一浪,卷走了村庄的血肉,成为一具躯壳,躺在远离城市的土地上呻吟。

     中午的阳光诵读着村庄的旋律,把袅袅炊烟浓缩成一张思念的网,哼唱着古老的歌谣,留下乡怨里的温情和祈祷。然而,老人们在万般无赖之下留守在村庄里。他们热爱这片土地,无法抛下几十年难以割舍的情结,继续耕种土地,重复着半现代的生活方式。有时,他们长叹一声,连家不愿回来,你算哪门子的事?如今的世道变了,老祖宗留下的礼仪被你们抛下了河,唉,女大不由娘啊。

     留在村庄里的老人、小孩,他们的表情看不出生活的乐趣,有的凝重,有的呆滞。当夜晚来临的时候,白天明亮的心随着夜色渐浓而愈加灰暗,恐惧袭击着村庄,夜鸟的鸣叫一次次撕裂着夜空,划出一道血口子。飞虫漫无目的,一群一群在亮着灯光的木屋外嘤嘤嗡嗡地喘息。把透出的光线阻挡得严严实实,留下些朦朦胧胧的光影。
  游走在村庄的巷子里的狗,显得无精打采,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卷缩在路口牛圈旁的鹅卵石上的一条狗,犹如一张被开水烫过的狗皮,狗毛倒反,毫无光鲜。

“唉,不中用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那年月里是大集体,上山砍灰柴,烧石灰,扛大锤打硄石,三十里路远去完公余粮,想想哪一点比别人差?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修水库筑堤坝,寒冬腊月打河堤,我怕过谁?那身蛮劲已经用完了。”老人眨巴着凹陷的双眼,可骨子里透出的依然是年轻时的盛气凌人,挥汗如雨的不服输的劲头。
  风烛残年的老人们,历经上世纪六十、七十年代的苦难到土地包产到户,生活一步步改变。的确那一代人的苦难和磨砺太多,饿饭的痛楚时时萦绕心头,已刻进骨子里。那段苦难的岁月留下他们一身的感触,至死都无法抹去,可如今呢,儿女们挨个成家,都在为孙子辈奔波,不过,现在的条件优越了,肩挑背磨少了,代替的是车辆。

老人们有时走出村却摆脱不了村庄的阴影,他们把对土地的眷恋已经深深的溶进血液里,闲着的时候,来到田边土角,用手捏着一撮泥土,慢慢地在手里来回地搓,直到磨成粉末,放在鼻子上嗅了有嗅。有时一把干土会被他们捏着,直到沾上湿漉漉的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风烛残年的老人们和留守的孩子就成了村庄的主人,守着土地,唠着古老的话题。算了,一辈不管二辈事,面对伤痕累累的木屋长吁短叹,都说积谷防饥,养儿防老,此时,才知道老人们的话里折射出幸酸和无助,自己一手撑起的家,肩挑背磨修建的木屋不再金贵,经年累月,被烟雾熏黑成一个个空壳。


    村庄,因为生生不息垒成的爱巢,一个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对土地有着真挚的感情,哪怕不能到村庄的路上走动了,依然固执地想把对村庄的眷恋带进坟墓。

  正如一首歌里唱道的那样:“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留在时光里,时光里。”那悲泣的声音里饱含沧桑和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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