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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半生芳华

 木瑛 2023-03-27 发布于内蒙古

阅读生活深情




HAPPY MOTHER'S DAY
不/要/吝/啬/表/达/爱

文  | 木瑛


我的母亲出生在陕北黄土丘陵沟壑中的一处小山村,其实村庄也不小,算上前沟后店有几十户人家,四大姓氏,只是住得分散罢了。我的记忆是没有外婆的,但似乎又只有一帧,她端着瓷碗咧嘴笑着,向坐在炕沿边的我走来,我不知道那个画面是回忆还是梦境。外爷是我一直崇拜和尊敬的人,也是很疼我与小弟的,我特别小的时候,他每次来我家都会带干炉给我与小弟吃,当我有记忆后,外爷就有一屁股债。母亲兄弟姐妹四人,我的记忆中,小舅是对母亲最亲厚的,也是最疼我的。

与母亲一同长大的玩伴大概有十六七,各自出嫁后,她们在今年初第一次聚会。我才知道,母亲也是有闺蜜的,母亲也情窦初开过,母亲也是年轻过的。我想起了在老家相框里,闺中待嫁的母亲与小姨的黑白照片,她们笑得光彩照人,就连身后的黄土地都在时光定格中跃跃欲试。

母亲十八岁嫁给父亲,开始了她这半生的熬煎生活。刚结婚分家时,一贫如洗,锅碗瓢盆都不齐全,借住在三爸家的一间窑洞。我就出生在这间窑洞的土炕上,听说外婆来照顾母亲坐月子时,整天以泪洗面,担忧着家境这样穷苦,母亲却生了女子而不是小子,“重男轻女”的观念让她觉得即便没钱养孩子也得再生儿子。最疼爱母亲的是她的奶奶,生前迈着旧社会裹的“小脚”穿过山峁和沙梁,只来看望了一次出嫁后母亲,便至死都在为母亲的婚姻而挂怀。

母亲怀二弟那年,我们箍了现在老家的四孔窑洞,那时候的母亲真年轻啊!父亲跟随外爷在宁夏揽工,那时生产队分地基是靠抓阄的,母亲大着肚子兴奋着一路小跑去的,虽然没抓到位置最好、院落最大、光线最强的地方,但她却是非常高兴的,她的生活是有奔头的。当父亲打工回来时,母亲已经在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帮助下把地基站起来了。母亲是个没有主见且目光短浅的人,但在箍新窑这件事情上,她与《平凡的世界》中所塑造的秀莲是一样执着和勇敢的。那年夏天,太阳异常毒辣与耀眼,却也不及母亲内心半分火热。

母亲长得低矮,怀孕后期肚大如箩,又体态发肿,整个人像圆鼓鼓的肉球,但她却在箍窑时毫不避讳,整天站在房檐上徒手接院子里扔上来的砖,一块块放在脑畔上,供石匠封顶。那时候的陕北农村妇女,为了越来越红火的光景,没有一个是娇贵的,白天在田间侍弄庄稼,夜里在火炕生孩子的不计其数。那年秋天,稻穗弯腰向黄土地朝拜,玉米棒子咧嘴笑,花生在土里交头接耳,母亲要生养了。

故乡的习俗与讲究是非常丰富的,落后的、陈旧的、传统的观念一波波摒弃不尽。

“当年箍的新窑是不能生孩子的。”母亲悠悠地告诉我。

“为什么呢?”我不解地追问。

“谁知道了!反正当时就是说不能生在那里。”母亲不耐烦地说。

当还在田里割水稻的父亲闻讯赶回时,母亲坐在院里承受着阵阵疼痛。父亲把母亲抱在农用山轮车上,急忙奔赴奶奶家,母亲在乡间土路的颠簸中,感受到孩子的一只脚丫子已经出来了。二弟生出来就已经没有气息了,胎位不正,生得也艰难。

“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没了,埋了,出了月子,下地劳动,哪有时间伤心。”母亲这样说。

母亲不是不疼子女,是真的没有时间,她半生的光阴全用在了脱离烂包日子中。父亲同大部分陕北汉子一样,常年在外揽工,母亲同大部分陕北婆姨一样在家种地拉扯子女。小弟出生后,母亲去田间劳作时,把我们锁在家中。我到念书的年岁了,小弟随我在学校读了三年学前班。母亲每年都在为庄稼手忙脚乱,甚至牺牲我们写作业的时间去帮忙种地。

母亲是过日子的好手,不辞辛劳、勤快节约。我八九岁时,母亲长发及腰,光彩照人,她有一双厚底凉鞋,搭配她那条白色的阔腿裤和红色雪纺长袖,是我记忆中最年轻最美的样子,也是我家生活越来越富足的过渡期,有好几年母亲都是那一套漂亮的打扮。直至那双凉鞋被我偷穿时扯断了鞋扣,几经修补也不再耐穿,母亲才又换了更时髦的装扮,而我,也免不了被母亲训斥。

母亲脾气不好,总在为鸡毛蒜皮的事情生气发愁,但也会为了做人准则对我与小弟动手。有一年,母亲答应我与小弟帮忙种西瓜、掐瓜蔓、下瓜,然后背到路边卖了钱以后,给我们买干脆面吃,却反悔了。我当时满腹委屈,偷偷拿了家里的一块钱,在小卖部买了一包干脆面,正坐在巷子岩石上着急忙慌地抢吃着。被母亲一把夺过去扔地上,举着扫帚就向我砸来,我边哭边跑,母亲边哭边追。

母亲为了我家昔日的烂包光景,真是吃尽了受苦人的苦楚。一路走来,与父亲的朋友家承包山上林地种植果树,同小舅家承包大片水浇地种西瓜,同二爸家一起压水粉走街串巷叫卖,却同大多数农村人一样,不曾使我家一夜暴富。我上大学时,村里开了盐化厂,土地盐碱得厉害,种地收入并不可观。于是,母亲又随大部分村里留守妇女一样边种地边外出打工。搅水泥的小工、工地的厨娘、学校的帮灶阿姨、插秧的钟点工,等等,总之都是卖力气的活计,母亲是不识字的。

我家的光景在母亲勤勤恳恳的劳动中,终于不再穷苦,还完贷款,渐渐有了存款。传统观念颇重的母亲,一门心思想给小弟成家,以便传宗接代。掏光积蓄给小弟在市区买了婚房,早早就撺掇小弟结婚生子。即便儿媳妇过门,母亲诸多委屈,但她依旧同年轻时一样默默承受、慢慢熬着,她总认为苦难是可以挨过去的。然而知道小弟离婚那一刻,她人生的气性坍塌了。

母亲年过半百,最不喜别人对她说三道四,一直谨小慎微,做人勤奋认真,想要平凡安定的生活。到头来,却是积蓄全无,总是唠叨小弟离婚她无颜见人。只能整日带着孙子孙女,陪他们成长,接送他们上学,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把对我与小弟的陪伴全给了孙男娣女,但毕竟不是年轻时了,生活再也不会有那么热情洋溢的奔头了。

图片 | 网络(侵删)


木  瑛

 

木瑛,电力工程师,文学爱好者,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有散文发表于《内蒙古电力报》《榆林日报》《作家在线》《先行》等杂志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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