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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爱看戏,他父亲童年时还被土匪绑了票

 新用户339933 2023-03-27 发布于山东

烟台晚报烟台街,一条有故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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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源成和杂货店”掌柜老李是小镇人公认的“角儿”。

泉水庵西边有一大片柿子园,柿子园边有一座老戏台。逢年过节和赶会,戏台上都上演子弟戏。

所谓子弟戏,就是小镇上的京剧“发烧友”自发组织的同乐处演出的节目,由于同乐处的演员都是小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大伙儿看起来分外来劲儿。

小镇上的老戏台是周围七个村出资合力建成的,戏台正对面是三间房大小的龙王庙。

人们口中的掌柜老李是我的“忘年交”大章的父亲。也许是耳濡目染,大章也爱唱戏。爷俩不同的是,父亲唱的是京剧,儿子好的是吕剧。

除了爱唱戏,大章还对地方文史感兴趣,说起南朝北国来总是滔滔不绝。前几年,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举意义务写本村史,大章忙里忙外跑了一大顿腿,搜集整理了一大堆资料,后期因为出版资金的原因搁了浅。

为此,他耿耿于怀,曾惋惜地对我抱怨说,随着知情老人的逐渐离世,一些珍贵资料也缺失了,太可惜了。

有一次在大章家里喝茶聊天,他从里屋捧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箱,打开箱子,拿出一沓泛黄的老照片递给我。

大章说,这些都是当年小镇同乐处留下的剧照。你看,这张是老社长曹善平反串的窦娥,这张是李熙乐扮的曹操,这张是宋廷章演的徐策。他指着其中一张彩色照片问我,你猜猜这一张是谁?

照片上的人头戴夫子盔,身着白蟒白靠,背插四面靠旗,足蹬厚底靴,手拿素色铲头枪,整个人看起来俊扮儒雅,一身英气。

我端详半天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得意地说,这是我父亲在《长坂坡》中扮演的赵云。我问,这是在哪儿照的?答,柿子园边的旧戏台上。又问,那个时候怎么会有彩照呢?答,色彩是后期找人添加上去的。

大章给我讲起了他眼中的父亲。他说,父亲好了一辈子戏,童年时就因为爱看戏,还被土匪绑了票。

               图文无关

那是1926年5月23日下午,当时11岁的老李和小伙伴们正在老戏台玩耍。玩兴正浓时,冷不防从北面跑来一群人,其中一个满脸凶光的汉子跑到老李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容分说拖着就走。

老李又喊又叫,又撕又打,怎奈那人的双手像钳子般抓住他不放。

这帮人是当地土匪李奎五的队伍。当天上午,李奎五带着30多名土匪从烟台先窜到沟头店、西解等村打家劫舍,后又到小镇柿子园附近,和东村自卫团发生枪战后溃败,在败走途中将老李绑走。

傍晚时分,老李家接到了土匪送来索要赎金的字条后,全家人慌了神。当时老李家还没开“源成和杂货铺”,家境窘迫,也拿不出赎金。

老李的母亲在“北大门”富户家当佣人,由于手脚利索,没言没语,深得雇主信任,无奈之下,她只能跪在雇主面前苦苦哀求雇主出面求情。

要说那位“北大门”富户也算宅心仁厚,满口应允。恰好富户和匪首李奎五手下一小头目有一面之交,他立刻骑上毛驴赶到土匪落脚点。

那头目将老李家境向李奎五禀报。李奎五听罢将信将疑,马上吩咐手下一个小喽啰赶到小镇打探情况。小喽啰返回后说,李家的确清贫,没什么油水。李奎五见状,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放了老李。

虎口脱险的老李回了家,母亲又气又急又心疼,免不了一顿埋怨数落,你小孩家家好的哪门子戏?到哪儿去玩不好,非要天天跑到戏台子?这回差一点丢了性命,以后老老实实待着吧。

一场虚惊之后,老李暂时敛住性子,答应了母亲的要求,但是,天性使然,用不了几天,老李就把母亲的叮嘱抛到了脑后,依旧在同乐处站人堆看人家排戏唱戏,依旧时不时跑到戏台上玩。

母亲气得直跺脚,经常揪着耳朵拎回家,免不了一顿数落打骂。

当时,老李的奶奶还活着,看不过眼,出面对儿媳说,一个小孩子家也不知那挨千刀的土匪要绑票,他要知道有这么一出,打死他也不会去。

老李的母亲闻听,婆婆说的话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就慢慢疏于管束了。

等到老李16岁那年,父亲将他托付给一个在青岛做生意的远房亲戚,让他跟着亲戚学点安身立命的本领。这老李像出笼的小鸟,终于挣脱了父母的管教。

到青岛三年,他做生意的门道没学多少,倒和梨园里的名伶们打得火热,学了一身唱戏的能耐。亲戚一看怕有负所托,不好交代,只能找个机会将他打发回家。

老李回到家里,母亲得知内情,顿足捶胸又是一场责骂,连说家门不幸,不学好,不上进,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当“下九流”的戏子。

对于母亲的责骂,老李总是赔着笑脸,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表面答应得头头是道,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母亲一声叹息,儿大不由娘,也只能由他去了。

老李从青岛回家后,在小镇开了一家名叫“源成和”的杂货铺谋生糊口。他白天在店里忙活,晚上一头扎进小镇同乐处里唱戏。他把青岛戏班子里学的一身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很快成了小镇上家喻户晓的草根明星。

              图文无关

大章说,小镇上的人都以为老李是个醉心戏剧、不问世事的玩家。没想到1944年老李实现了人生的华丽转身。

那年10月,29岁的老李光荣地入了党,并且担任了党领导下小镇政府驻地东村第一任村长。从此,他从戏剧小舞台走上了为人民服务的大舞台。

1947年7月,对老李来说,是一生中刻骨铭心的时间节点。那一年,小镇青壮劳力响应胶东军区号召,踊跃报名投身到鲁南大会战支前洪流中。

报名现场,老李首当其冲,第一个在东村报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成为小镇1640名支前民工中的一分子。

第二天刚蒙蒙亮,老李和伙伴们组成担架队、小车队、挑夫队浩浩荡荡向西进发了。这一路,他们风餐露宿,翻山越岭,不怕牺牲,勇往直前。老李是挑夫队队长,他的肩膀被扁担磨破感染化脓,他全然不顾,咬紧牙关不下火线。

部队首长发现后,多次动员他休养。他说,战士们在前方流血流汗,甚至献出生命,我是党员,这点痛怕什么!他宁愿扔掉自己的行李,也不舍得丢下一粒粮食,最后顺利完成了任务。为此,老李受到政府表彰,胸前挂上了大红花。

伙伴们不约而同跷起大拇指说,老李戏里戏外,都是好样的。

我问大章,你父亲支前回来,正值蓬勃年华,怎么就不干村长了呢?

他沉吟片刻说,后来的一天晚上,父亲的挑夫队遭遇了国民党部队突袭,他和村里绰号“大板子”的伙伴与队伍走散。天亮后,他们四处打听队伍去向,但没有音讯。

折折返返走了好多天,也没找到队伍的影子。万般无奈之下,他俩只好走上返乡路程。这一路,他俩是讨着饭走回了小镇。

回乡后,面对组织的审查,老李无言以对。由于这段说不清的经历,他不再是党员,也不再担任村长。

大章回忆说,父亲回村后,再也没有登台唱过戏,他开始喝酒、抽烟,有时还暗自垂泪。

承载着小镇一代人美好记忆的戏楼1960年拆除。拆除后的第二天早上,当大章推开父亲房门的时候,一股呛人的旱烟味迎面而来,地上扔了一地锥子把烟头。那一夜,老李彻夜难眠。

大章叹息道,真是造物弄人啊,如果我父亲支前时没有和队伍失散,随着大军一路南下。他的人生际遇和家庭境况又是另一番模样,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我宽慰他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们哪里还能相识,成为“忘年交”呢?我又到哪里找你这样的良师益友?

我告诉大章,你父亲当年的付出,党和人民没有忘记。1988年,牟平县委组织部组织编写的《中国共产党山东省牟平县组织史资料》(1932~1987)中就有关于他父亲老李的任职记录:“东解甲庄村政权组织,村长李敬国,1944.10~19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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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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