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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听善思 | 学人札记(一)

 慧然 2023-03-28 发布于广东

引言

自壬寅年,先生邀每季度为竹山学人讲《庄子》,自《逍遥游》始,今已至《人间世》。

竹山学人林振耀,少年善思,作《养生主》《人间世》札记,如车行方游,略见心光,乃呈于先生,曰:善闻。故有砥砺之利,促为鞭后。

先生乃令为刊,故略赘绪言以申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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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竹山书院林振耀学人

《养生主》札记

家徒四壁惟我在

所谓养生主,善死善生者也。此善生善死者,有善万物者,曰常道;有善自己者,曰真人。而二者同一处,谓和。

如何见和,有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能赋天之所命者,谓性,无形者也;能坦率坦白其性者,谓道,显现者也;未能直接接住此性者,谓修之也,故曰教。

前二句明明了了,而后此句,接住甚么?后面即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接住甚么,其当下纯乎良知之一念也;修甚么,其使拂拭性心,修其见着己之良知时让路、不纠结良知之功夫。此者谓教,是有的教,所谓大人者一草一木皆是教,三人行必有我师,但更是使自己教自己。

其所谓古之师者领头入门,经正其向度,接下来便是自己与自己的博弈,半点放过不得,迷糊不得。待到无将迎无内外,坦白顺着其性,那么可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虚室生白,吉祥止止。未且不止时,善也,其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重回开头所谓养生主,坦白坦率其性,善护其性,使之和洽内外,安时处顺,可谓养生主也。

明天明天复何时,今兮当下兮归奈何?

明天疾呼我不远,正在当下。

浓妆谈抹总相宜

生也有涯,知也无涯。有涯随无涯,好知也。而好知,不同于真知。好似世间所谓习经之人,食羊必求膻味,无则不正,非羊也。而真实通达之人,乃知其时之所食,烹适口味,以和其正,不必有膻。

好知者求其膻味,而真知者求其食时。此好知真知之差也。好知者流其世俗之标准,求定其风波,追于外物以为知,爽闻耳目之妄欲。以为风波已定,以为风波已定,而风波犹存,无情向前,怎说定住,心里安慰放过自己罢了,又以为自比足古者,此庄子说道:殆矣,已而为之,殆而已矣。近死也。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为善恶不近名近刑,因其缘督以为经。缘,天理良知也;督,于人曰督脉,扶正去邪,强阳气以鞭其后,递戈使顺缘者也。缘以督正也。真正动手非谓别人,己之良知良能也。皆以反常,以为经也,合乎其俗而不流,权变为善,此善为天地之所以大美者也,和光同尘,不于俗情宰制于己。一切只是平常本然,当然而已。

故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其善恶之准于世俗,日日不同,人人不同,但其道无不存,无不在,吾无隐乎尔,守其本性也,致虚极,守静笃。故“缘督以为经”所谓有道不废,无道免刑,南容也,务本已矣。刑,莫大于心死,当其千万人质疑能不动心否乎?不愠乎?当此时,百心交集,能否笃定乎?以神为马,能不更驾乎?一念之间,见地直显。一笃定之,其保身全生养亲尽年者自然顺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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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桃花有源水,可以保吾生。

屠夫高举士人刀

庖丁解牛,非杀也,解之而已。解,所谓顺之打开也,化之也。噫!此处又好玩,其古者曰“君子远庖厨”,而此养生之文却直摆面前。看其文所章,庖丁乃顺着牛之有间而解之也,寂然独立世事间,庖丁不为庖丁,庖丁就是庖丁。而庖丁怎说他寂然独立,只看他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靠上去、贴上去,真真切实感之所受,从而直接落到当下体悟所知牛之所间砉然响然,一瞬昭昭如闻乡音之亲切无间。

奏刀騞然,此看!奏刀,非拿刀。把握在手,熟运其心也,騞然,快速利落也,直接体悟,而奏刀騞然解之,势如破竹。莫不中音中意,合于桑林之舞,经首之会。桑林之舞,商汤以身献祭,祈天雨予万民。经首、咸池,乐章名,尧乐也。咸池者,曜灵,太阳也,谓祭日之乐。所谓大乐与天同和,天子礼乐,以和天地;天地秋杀,以和其道。此处借二乐述其庖丁解牛若承祭祀无不敬,俨若思,执天子之令以祭天地,又有哀而不伤之情,无为无形,有情有信。其祭祀一人显成,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生命之圆满敬重,同天德者也,而竟出自庖丁之人。

诶!此人洽好碰著文惠君。文,发而皆中节,道之存身者曰文。爱民好与,柔质慈民,曰惠。文惠君,存道之人也。故见庖丁解牛而直接相照见,随之即问: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释道,开头就来,臣之所好者道,进乎技而已。技极近乎道,道象呈技显。而庖丁所抱者道,故其显其技之不能极,其技不仅技,其技纯粹,得之于手应于心,其技其心无二同一。

何来得纯粹,其始解牛,所见者牛;三年之时,未尝见牛,所求者道;方今以神遇,其心念无不相契,无技道之分,皆合其符。官知止其宜适,神以遇之,以神遇神,依乎天理良知,翛然往来,不将不迎,不卑不亢。故牛之状态皆知,从而无入不自得,大隙大窾,游刃有余,因其固然而已矣。固,不变者也。不变者,随机变者也。不变而常变者性也,善护者随机时变应证当下,无孔不入无不适宜。因其固然,复守其母,照见当下,真人也。

故技之所经未尝有碍,筋骨相合之处未尝不入。服膺其道者一同,生活细末最细小最难为处皆显之,平常而已。而治学遇那筋骨相合处如何未尝,应如其体贴之,心体砥砺,渐未尝见全牛,再俟机神遇灵犀,当然未尝有碍矣,何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使其割也,当断不断,知道要立断而不确定何处直下,只好小心缓割;族庖月更刀,乱砍滥折,未知其要断处,以为直分四五成矣,太刚易折也。此处如治学一同,有人割之,当断不断,不知断,不敢断;有人乱断,以为直分四五而就真治学矣,譬如背诵甚多者也,大把文章。非是如此无用,而是如此者要归其生命之当下举手投足。非留于文,更和其章,莫是偏于一隅做一曲之士,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那如何合适?庖丁曰:“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其世间之物皆二元有间也。无厚者,一元也,刀刃之一元者,前端一点,浑然无二,而执其刀者言,神遇而以气御之,自然节点有间处直入。其气无孔不入,其端无微不至。如其事摆在前,能依乎天理掌握度量乎,能明其本来而澄明当下乎,能缘督以为经乎,能者不劳,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也。

见其庖丁,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神遇通气,无间不入,依其本来而不伤,恢恢乎游刃有余,所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也。虽然,每至于族处筋骨交错,见其难为,怵然戒慎,动刀甚微也,便謋然已解。其族,所谓百心交集也,能否循顺其良知本然一念而行,决其在交集处能否真正笃定踏实。

此处难为、怵然戒之、动刀甚微处,笃定当下之一念,得之于手而应于心之一瞬,便謋然解之。其圣人凡夫之差也,毫厘以差千里。而圣人皆中节,那一下謋然已解者,明明正常而已,通达明了。如土委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天人不分,如此畅快,提刀而立,四顾踌躇满志,不见茫然,所谓宇宙吾心,吾心宇宙;天地山河,千万人事,莫有我不中其节,皆来应我也,皆是与一也,无不同无入不自得。栩栩本象也,而要善刀藏之,寂静其性,致虚极,守静笃,以观万物并作复之,无为无事,性命全矣。文惠君故曰:“得真养生焉”。

鹏扶九摇兮有鱼,副墨传情兮有子。

先生伏笔诛妄剑

公文轩见右师,其人名寓言哉!公者,共之大也,天下为公,大家一同有者也。如此者谓道也,无门无房,皆在。文,道之显也,自然显之;轩,其车盖也,大人居中,合其上文善刀而藏之者同也。公文轩,大人也。而如此者见右师竟惊曰:“是何人也,于乎介也,天与,其人与。”右师者,宋之训戒君臣者也。介,如天独立存之,特也,中正也。右师者,所谓递戈前至君臣者也。故有疑问,其天与而有相,其人与而有天。

右师曰:是其天也,非滞于俗也,天之生是使独也,天之生万民万物皆使存独立,而我独知其是使独,人之貌适世有之,其诚存中,其形于外。故谓天也,非人也。此段意会,需寻身外之右师以知其独也。如公文轩见右师仍惊,因其能化作己之右师也,而右师无内外之分,一草一木,天上地下,君子小人,与公文轩皆是右师,知其天之生是使独也,皆能使自省之。但非人人公文轩,故有其位,曰右师。

右师者以循善诱而启发也,所以借之照见本身,照见万物,而后天下犹如掌上,莫有不通也。接下,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犹其颜子陋巷不改其乐也,犹言: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其雉,完蛋得雉,一轮壳破而雉立,露出本来面目也,其十步一啄百步饮仍不愿畜乎其樊中,自逍遥之,自养已矣。不比养鸡场之终身役役不见成功,苶然疲役不知其归。旦暮撅股而决,未曾对上时节之一刹,若是应上,其鲲化鹏。岂不谓应天之予性,真逍遥而圆善哉。故其不愿,虽樊中之神似王,却无内神也,无主也,皮肉而已,食之塞牙,所谓民以食为天,逆天之为,嘻,不善哉。

家外忘家处处家

老聃死,秦失吊之。此段甚趣,养生之事却又死其老聃,来吊之人更加趣味。秦,老聃西出函谷,而函谷即秦地也。失,消失也。此处暂不理先,先说其吊。吊,卮言也,其情在理,而三号而出,于老聃之情至于此。其弟子曰:“非夫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其始也,以为其人为老聃之死,而达己之于老聃之情,“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皆为流其俗之所谓标准,如其前问吊焉若此可乎者为求其标准也,而三号乃见老聃之真情所露,何不为真吊乎?

接着会照,必有不蕲言(愿、祈)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如其举盾而行背其天,分背真情。举盾背天,终落下损己而悔初;分背真情,会有侧身撇见良知,又是悔恨。其避其真情想发,达其俗成,而受其遁天之刑,真所谓“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封闭其诚,何必祭之,何谈有情,形式荡荡而戚长长,终身役役而自相靡,悲哉!遁天之刑,已矣!

而夫子适时而来,顺时而去。安其当时,顺其天行,哀乐不能入也,非无哀乐,所谓“哀而不伤”也,不多不少,直面真情,故不陷其生死哀乐之问题,潇潇洒洒,纯乎自然,古者谓是帝之县解。所谓帝,道也,天子也,安时处顺,故谓合道也。此处一念,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始,须死者死,该活者活。老子其须死之人,如那落红,而该活者作春泥,护花去了,结果了秦失,真情来吊“自己”,真谓帝之县解也。

相看两不厌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你手去指木头指到尽命终究是个木头,但它内火仍在,你也仍在,稍加引火,便曰“真木头了。”你瞧自己身体,尽命就是个壳,但其天良古今不变不失,稍加外面顺天良,便曰“真人”了。每根木头皆有火,每个人皆有天性,木头是阴,火源是阳;天良是阴,外形是阳。阴静,阳动,安久,徐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物。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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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人间世》札记

人何谓人,率性然哉!困于体间,不可真人。迷于世间,不可率性。故有其修以成教化,一草一木皆为教化。性存体间应乎世,其世犹然万物间。所谓层楼误少年,自由却又乱余生,其中分寸,运用之妙,何以?

忽然回想近日之事,其如卫君之轻用,而身体乎泽若蕉,疼痛难扼,无所精神。又有时踌躇满志之光明不惧,却是一瞬而不见。再闻颜子之三月守仁,文公之浩然荡荡,仲尼之吾无隐乎尔。小子望不见尘。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譆!前日之见卫君,今日见我。前日见颜子之心切,今日见我时正而时忘。唯独仲尼之不见常在,道不杂且存诸己,不德不荡,不知不争。常在由皆存光明,不见因妄欲而权变借口。十年磨一剑,却只为他日好相见。长路漫漫且慢慢,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于当下书文见吾丑,随处体认,困而知之。正女身哉,天日昭昭,敢不动心?世间华然,敢不心动?

居其所居,安其所安。

临风歌乐留琴弦,挑愁担难行边沿。

路边野花是路边,堂前祖宗是堂前。

连山先生评:

小林课听的真切,学人入书院治学,最要便是有倾听的能力与意愿,真正有效的倾听,即是谛听,此即庄子所谓听止于耳,心止于符也。真听不是外取音声所依附的道理,而是言与自性之心的契符。

人无分年龄大小,学无论时间长短,学力的差距端在于学人有没有听的功夫。小林学人年龄虽小,已经具备治学的基本条件,也有较强的消化能力,有此精进,实属必然。甚慰!至于滑过之处,留待时日,美成在久,人有自诚之立,滞碍应时自解,无须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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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弦琴终究不尽愁,待时天帝振华楼。

书院,天下之公器也,以躬行君子,学达性天为宗旨。不涉新旧、古今、东西之争。

书院学规:愧乎道德,依仁游艺。

纳学方式:自行束修,依礼申请,明志来学。

纳学范围:年满18周岁,好学笃行,独立担当,志贯经史,求通艺道者,皆可。

山长介绍:

张真,号连山,蒙城移村白果人,客休宁白岳,师武隆萧中胤先生,泾县查济修立书院山长。

山长寄语:唯学不能已。

人生之患,莫大于无常;人所当行,莫过于进学;安顿性命,立乎不测,方有颠沛造次之恬淡,生命之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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