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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说话 童年

 人也昔兮 2023-04-04 发布于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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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式上学在七个月之后。在这七个月里,我和那些正式学生一样,过了三个假期,第一个假期叫麦假,六月一日那天放假,半个月;七月的天气最热,放了第二次假期,大概是十天左右吧,开学的时候,差不多到了八月,这就是所谓的暑假;第三次是春节放假。

正式上学给我印象很深的有两件事,一是有了和我完全同岁的同学,二是发了新书。我把书拿回家,我爹为那些书包上了封皮。我爹爱惜书,那只柜子里一多半都是书,每一本都用牛皮纸包着书皮,我正式上学之后,我爹让我看到那个柜子里装着的多数是书。我不知道为什么王合子和王霞子没有升到二年级,郭老师让我依然坐在他们两个中间,可我很想和新来的两个同学坐在一起,我和这两个同学没有去学校之前就经常在一起玩。按辈分他们两个都该叫我爷爷,我们在一起玩不论这个。还有那两个架着我去玩水的,他们也留在了一年级。王霞子说是她爹让她留级的,她爹是个大夫,她在家里最小,她爹不想让她那么快长大。王合子说他愿意留级。那两个什么也没有说。

正式上学的很多话我会在后面说。我觉得前两个假期特别有意思,它们是两个最有意思的假期,在我所有的上学假期里,我只记得起住它们。

放麦假的时候,我和我们生产队的小学生一起拾麦穗。六月份开始收麦子,大人们分成两个部分,女劳力割老子。在一块麦田里,一个个女劳力拿着镰刀一字排开,每人把着几垄,一刀一刀齐根割断那些长熟的麦子。那些年长一些的女人,不时地扯起衣襟擦拭脸上的汗水。天气很热,队里种几十亩麦子,靠她们每天起早贪黑,一镰刀一镰刀收割收成。麦子在她们的手下安静地躺地地里,。每一个女人的身后,排着一队麦铺,从地的这一头排到那一头,我把这个景象称作诗意的记忆。诗意里还有挑着麦担的悠悠长队,弯弯曲曲的路,一个又一个把身子埋在麦担中的男人,把麦田与麦场连成一条线,那些收割回来的麦子,在麦场里堆成一个个金色的麦垛,闪耀着多少男女老少的辛勤希望。太阳在蓝天上普照着麦田,光热炙人,一眼望去,每一块麦田,起伏着连绵的麦浪,一田一田,构成了一个火热的夏天。

我们这些小学生每人的手里挎着一只篮子,拣拾那些掉落在地上的麦穗。那个大喉结的老师带着我们,他也是我们生产队的。我们拾麦穗,休息的时候,一起唱歌,一起背课文。这叫边劳动边学习。拾麦穗记工分,每天记三个工分。

如果我不上学,就不会有那个假期,与反锁在屋子里相比。我愿意和很多小孩一起拾麦穗。那个麦假,我不再是一个被锁在屋子里不乖的孩子。

七月份十多天的暑假,生产队没有什么活可以组织我们这些小孩子一起干的。天气又热,或者在家里呆着,或者到处去玩。大概是放假的第三天,下午,我妈出工去了,王合子来叫我,我们沿着一条路往村外走,看到他的叔叔在一块地里干活。刚下过一场雨,那场雨下得很大,那块田地里有一些地方积着很多水,他的叔叔在地里挖出一条沟,把积水引出去。积水闪着耀眼的鳞光,我们两个走过去,脱了鞋,挽起裤腿(那时候,我们夏天里都不穿短裤),跳进积水,积水不深,很温暖。那是一块旱地,旱地是有意什么也不种,让它休息一年,然后种麦子。在这一年里,不时的翻耕。这块旱地到了十月份就要种麦子了。这块地很大,长着一种叫抓地龙,这种草从根部生长出一条一条的藤蔓,朝四下里伸展。那些藤蔓有些像青竹一节又一节,每一节都会生出几片叶子,并生出一些根须,扎在地下,紧紧地抓住大地。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这种草,它们开花,但开的花很小,只有白色,不好看。如果它们不开花,我也许更喜欢。

那天下午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和王合子开始拔那些草。我们想把那块地里的抓地龙拔干净。王合子叔叔休息的时候,一边抽烟一边对我们说,看你们两个能不能把那些草拔干净。他的话让我觉得做这件事多了一层意思。那种草不容易拔,我不想把它们的藤蔓弄断,这样拔,又有了一层意思,我转着圈一根一根藤蔓拔起来,再把一棵抓地龙整个拔起。那块地太大了,那些抓地龙也太多了,我们满身是汗地拔了一下午,还是没有拔完。地上堆着好多抓地龙。那个下午,我们玩得很开心。这件事在天快要黑的时候,改变了性质。看着那些被拔的抓地龙,我对王合子说,你们队上的饲养室收青草吧,抓地龙是牛最爱吃的,不如咱们把这些抓地龙弄回去交到队上去,你知道多少斤记一个工分吗。王合子看着我,说,这么多,你背得动吗。他说得对,当我们把那些抓地龙一把一把地绑好,再把它们缠在一起,幸好它们的藤蔓很柔韧,也很长。王合子帮我把绑缠好的抓地龙搭在我肩上,我在心里哎呀了一声,是够沉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它们背到队上的饲养室。我从饲养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个收青草的会计,问我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抓地龙,是你自己薅的吗?我一时不能说话,我需要喘气。他称完后对我说,你够能干的了,二十斤,五斤一分,可以记四个工分了。最后,他把一张四个工分的纸条给了我,让我回家交给我妈。

我妈很高兴,她出一天工可以挣到八个工分(男劳力一天十个工分),我玩了一下午,挣了四个工分。第二天,我妈为我准备了一个箩筐,一把镰刀,下午她出工前,对我说,过一会儿,天不太热了,还去割草吧。这件事从这一天起,就只有了一个意思。不过,我还是很高兴,那块旱地里还有很多抓地龙,我手里又有了镰刀。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去了那里。王合子他叔叔还在挖水沟。可能是因为镰刀,我觉得比昨天拔得更多。在饲养室,会计对我说,这就对了割草不能带根,看你小,昨天我没有说,今天你干得好,今后就这样割草,草根牛不吃。结果,我比昨天少了一斤,不过会计说,今天,我饶你一斤,还给你记四个工分。

那个暑假,我每天下午都去割草,挣了不少工分。再有两个多月,我六周岁。

20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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