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面详细谈了《易经·上经》30卦的卦序逻辑，现在接着谈《易经·下经》34卦的卦序逻辑。为什么《易经·上经》共有30卦而《易经·下经》却有34卦？为什么不平均分为32卦呢？这里我们暂不谈这个问题，留待下一节再谈。《易经·上经》的最後一对卦是《习坎卦》和《离卦》。《习坎卦》中谈到天险和地险，《离卦》中谈到“日月丽乎天，百穀草木丽乎地”，这样话题就又回到了天和地。《易经·上经》以《乾》、《坤》两卦为入室之门，《易经·下经》同样以《乾》、《坤》两卦为入室之门，当为“二进宫”。  人为天地骄子，有天地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妇。故《易经·下经》以《咸》、《恒》两卦为首出。《咸》者，男女之道也；《恒》者，夫妇之道也。《咸》与《恒》互为综卦，结为一对而同为一体。男女之道（爱情）为婚姻基础，夫妇之道（责任）为婚姻架构，故《恒》次于《咸》为序。  无论是男女之道，还是夫妇之道，里面都充满了妇孺之气，故在《咸》、《恒》两卦之後，受之以《遯》与《大壮》两卦。《遯》与《大壮》互综为对，同为一体，这两卦中都充满了妇孺之气。《咸卦》讲男女之道，年轻人展示着强壮的身体以吸引或争夺异性，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当其时也，无畏孺子，体格壮哉，故受之以《大壮》。《恒卦》讲夫妇之道，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君子不胜其烦，唯恐避之而不及，故受之以《遯》。遯者，敬而远之，逃避也。  孔子见南子 《遯卦》天时为申，申代表一年当中的孟秋之月，正是万物养育后代的时候，妇孺之气正盛。申时主西南方，对应于后天八卦（时间八卦)的坤位。《说卦传》曰：“坤，地也，万物皆致养焉。”万物致养则妇孺之气盛，故礼仪不备。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里的“女子与小人”则指妇孺。妇孺之气盛则君子之风隐，于是君子敬而远之，故《遯卦·象辞》曰：“遯，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妇孺不备君子之风，这是正常现象，故君子对妇孺之气敬而远之以示严而不恶。“不恶而严”这是君子对待妇孺的正确态度。敬而远之，故遯也。  君子壮而不用壮，所谓“小人用壮，君子用罔”；君子齐家，对妇孺之气敬而远之，所谓“敬而远之，不恶而严”。君子壮时当自强，不沉湎于儿女情长，要努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故在《遯》与《大壮》之後受之以《晋卦》。晋者，进也，立开国承家之功业也。《晋卦》的综卦是《明夷卦》，故《晋》与《明夷》结对而为一体，《明夷》次于《晋》为序。“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晋》者，天下有道而仕进也，故现。《明夷》者，天下无道而退隐也，故稳。另外，《遯》以远小人，远小人莫过于远昏君。君不当位，天下无道。君子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故在《遯》後受之以《明夷》。明夷者，敛去光明而退隐也。  无论是《晋》还是《明夷》，都是讲诸侯卿大夫之事。西周实行分封制，周天子封侯建国，诸侯国再分封卿大夫立家。在古代，家是卿大夫统治的地方，卿大夫世袭家业，退则修身齐家，进则治国平天下，故在《晋卦》与《明夷卦》之後受之以《家人卦》。欲平天下，先治其国；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欲齐其家，先修其身。《家人》者，修身、齐家之道也。《家人卦》与《睽卦》互综为对，同为一体，故《睽》次于《家人》为序。另外，《明夷卦》讲君子敛去光明而行退隐之事，退隐之事莫过于周公功成身退而还政于成王，故在《明夷》之後受之以《睽卦》。《睽卦》的历史背景就是在西周王朝的统治基础得到巩固後，周公还政于成王的历史典故。  “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这是实话。世之有伊尹之志者寡，而窃国篡位者众，故自古君弱臣强则臣必受猜忌。周公虽有伊尹之志，但受猜忌是必然的。《家人卦》讲修身齐家，《睽卦》讲周公还政于成王之事，其中疑云密布，怪象丛生，道不尽周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辛酸苦痛和忍辱负重，故在《家人卦》与《睽卦》之後受之以《蹇卦》。蹇者，难也。《蹇卦》讲述周公代年幼的成王行王权时，倍受猜忌，是王亦难臣亦难，所谓“王臣蹇蹇”是也。《蹇卦》的综卦是《解卦》，故《蹇》与《解》互综为对，同为一体。蹇而後能解，故《解》次于《蹇》为序。另外，《睽》讲周公还政于成王之事，还政之前，疑云重重，怪象丛生；还政之後，众疑全释，诸事得解。故在《睽》後受之以《解》。  《蹇卦》大倒苦水，《解卦》摆事实讲道理，都是为证明周公辅成王的必要性和正确性以及周公大公无私的品行。周公之所以如此伟大，成为孔子连做梦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圣人，周公是如何做到的呢？最终结论还是归结到了修身上，而修身的最高境界就是损益之道，故在《蹇》、《解》两卦之後受之以《益卦》和《损卦》。益者，增善也；损者，除恶也。《益卦·象辞》曰：“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损卦·象辞》曰：“损，君子以惩忿窒欲。”君子能行此二者，可为圣人也。  损益之道，犹如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损益之道，就是要损有余而益不足，务使中正而达中庸。有余者，天必损之；不足者，天必益之。故在《损》、《益》之後受以《夬卦》和《姤卦》。夬者，决也，天损之也。姤者，遇也，天益之也。《夬卦》为“泽上于天”之象，过余也，决而必使之“泽归于天下”，故从卦变角度讲，《夬卦》最终会变为《履卦》。《姤卦》讲原始群婚制，一女从五男，随遇即可为夫，文明程度严重不足，故天必益之，使天下之女必得如意郎君而终为眷属。从卦变的角度讲，《姤卦》最终会变为《小畜卦》。《小畜卦》六四原为《姤卦》初六，其情有所属，为追求婚姻美满幸福，不惜“夫妻反目”，最终与九五喜结对偶。  《夬卦》与《姤卦》讲的都是原始社会的事。原始社会以氏族为社会最小单位，实行的是公天下，这是生产力水平低下的表现。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高，家天下必将取代公天下，故在《夬》、《姤》之後受以《萃卦》。《萃卦》讲原始社会未期，阶级社会已具雏形，世袭贵族开始开宗立祖，假借宗庙的力量来团结、凝聚族人，以扩大家族势力，这就是宗法制的雏形。《萃卦》讲“王假有庙”，故《萃》道亲亲也。《礼记·大传》：“人道亲亲也。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萃卦》的综卦是《升卦》，《萃》与《升》结对而为一体，故《萃卦》之後是《升卦》。另外，从公天下到家天下，要经历漫长的岁月，其间，人类文明程度缓慢地提升，故在《姤卦》之後受以《升卦》。  事物处于上升发展的过程中，难免会遭遇暂时的困难，故在《萃》、《升》之後受之以《困卦》。困于外者必返乡，故受之以《井》。井就是家乡的象征，所谓“背井离乡”，意思就是去井而远就会产生思乡的离离之情。《困》与《井》互为综卦，结为一对而同为一体，故《井》次于《困》为序。另外，国人自古就有浓厚的家乡情结，在外打拼的人，无论身份和地位提升到多高，都不会忘记家乡的父老乡亲，故《井》在《升》後。 在发展过程中受困，就要想办法突破这种局面。最伟大的突破莫过于顺乎天而应乎人的革命，故在《困》後受之以《革》。人道亲亲，故家天下一定会取代公天下，王权世袭制一定会取代禅让制，故在《井》後受之以《鼎卦》。《革卦》与《鼎卦》互综为对而同为一体。《鼎卦》的主题是讲王权世袭制取代禅让制，而《革卦》的主题是讲用暴力推翻旧的统治，以达到天改命而帝改姓的结果。两者实际都是革命的性质。 汤武革命使古代统治者认识到天命靡常。《封神演义》中姜尚就说：“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故天命无常，惟眷有德。”所以统治者不能为所欲为，而应该有所止、有所敬畏，尤其是要畏民心，止不得民心之事，故在《革》与《鼎》之後受之以《震》与《艮》。震者，有所畏也；艮首，有所止也。《震卦·象辞》曰：“震，君子以恐惧修省。”《艮卦·象辞》曰：“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无论是以恐惧修省的《震》，还是以思不出其位的《艮》，归根到底都是为巩固自己的统治的。巩固统治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联姻，故在《震》与《艮》後受之以《渐》与《归妹》。这两卦都是讲婚姻的。《渐卦》长女配少男，是一种童养媳式的婚姻；而《归妹卦》少女配长男，是一种买卖性质的纳妾行为。上升到政治层面，《渐卦》就是以婚姻为纽带，加强和巩固各方的政治联系，以形成利益共同体。西周大分封，所分封的诸侯国大多是姬姓亲属，不同诸侯国之间还要相互联姻，就是这个道理。童养媳式的婚姻，是一种作事谋始、未雨绸缪的政治婚姻。而《归妹卦》实际上是一种和亲政策，用和亲的方式暂时缓和双方的矛盾。帝乙归妹就是标准的和亲政策，此举暂时缓和了商周的矛盾，使双方都得以喘息恢复的机会。 无论采取什么措施，最终目的都是要化解危机，巩固统治。但危机化解，统治基础得以巩固後，统治者往往又失去了忧患意识，变得忘乎所以起来。商纣王就是这样，帝乙归妹为商王朝赢得了巩固统治的机会，使商王朝变得无比强大起来，周文王都被商纣王囚于羑里城七年，可见当时商王朝的强盛和丰大。然而物极必返，商纣王居安而不再思危，整天沉醉于后宫，“遇其配主”，宠信妲姬，从而使周人有机可趁，产生了“日中见斗”的天象，故在《渐》与《归妹》之後受之以《豐卦》。豐者，昏也。天时在申，却已现酉时日入的景象，天下提前变得昏暗起来。《豐卦》的综卦是《旅卦》，故《旅》次于《豐》为序。《旅卦》讲失其本居。失其本居者，旅人失家，君王失位也。《豐》与《旅》的共同点就在于君王失位。 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圣人云：“天下有道则现，天下无道则隐。”君王失位，则天下失统；天下失统，则臣有所进退也；臣有所进退，则是权衡思量，各谋出路也。故在《豐卦》、《旅卦》之後受以《巽卦》。“巽为进退”，巽者，进退权衡者也。譬如纣王无道，天下昏暗，于是人心不稳，各有打算。不说别人，就连纣王的亲兄长微子启，纣王的叔父比干、箕子都反对纣王。《论语·微子》中说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子夏故坛认为，比干刚正不阿，强行谏阻，明显是送死；微子持宗庙祭器而去之，明显是叛逃；而唯箕子，既不强谏，也不叛逃，名义上仍为纣王臣，却不助纣为虐，帮纣王做事，而是装疯卖傻，以善其身。 天下无道，必然激起民变，也会有许多人主动脱离与旧王朝的关系，走上革命的道路，故在《豐》与《旅》之後受之以《兑卦》。兑者，脱也，这里引申指与旧秩序的附决、决裂。《兑卦》最终会变为《革卦》，《革卦》是革命胜利後的最终结果，而《兑卦》是革命的一个过程，故两卦在《彖传》中都提到“顺乎天而应乎人”，以示革命的正当性。《巽》与《兑》互综为对而同为一体，故《兑》次于《巽》为序。 《巽》是进退不果之象。若天下无道之时，则是臣民之心涣散的表现，故在《巽》後受之以《涣卦》。《涣卦》是由《否卦》变化而来，卦变时，《否卦》九四退而归内卦中位，不再事从君王也。故涣者，散也，退而各归其家也。《兑》为革命之象，革命是一种暴力行为，虽“顺乎天而应乎人”，但其破坏力也是巨大的，故在《兑》後受之以《节》。《节卦》是由《泰卦》变化而来的，卦变时，《泰卦》九三取五位而居之，遂成《节卦》九五。《节卦》九五也是武人“行险”而夺取了王位，其取得王位之後，遂即当位以节，中正以道，这就是所谓“逆取顺守”之道。《涣》与《节》互综为对而同为一体，故《节》次于《涣》为序。 君王有所节，臣子有所择，则天下有其道也。天下之道，莫过于中庸，故在《涣》与《节》之後受之以《中孚卦》。中孚者，仁而合乎礼，义而达乎智，信及天下万物，无过无不及，中庸之道也。《中孚卦》的综卦仍是《中孚卦》，故以其错卦《小过卦》为对而结成一体。《小过卦》次于《中孚卦》为序。另外，《节卦》讲“制数度，议德行”，这个数度很难掌握，但可以掌握一个原则，那就是“宜下不宜上”，具体一点讲就是，行为态度上宁恭勿傲、遇丧之事宁哀勿嘻，吃穿用度上宁俭勿奢，如此则大抵不会有错。这个道理正是《小过卦》所要讲的，故在《节卦》之後受之以《小过卦》。 讲到中庸之道，天下之理已尽所归焉，然天道轮回，终则有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故无论何时，万物皆只存在两种时态：一种是正在进行时，一种是完成时。故《易》以《既济》和《未济》两卦结尾，终焉。《既济》与《未济》两卦既互综又互错，而且还互为交互卦，关系紧密，故结对而成一体。《既济卦》看似完成时，却已为新的开始做好了一切准备，几乎已是进行时；而《未济卦》看似进行时，但离结束仅为一步之遥，几乎就是完成时。故以《未济卦》次于《既济卦》为序，一则表示即将终结，二则表示天道永远不会终结。 （本篇共约5060字，子夏故坛原创，带你一起学《易经》） 2022年12月26日完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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