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忆五叔

清明时节雨纷纷。

2023新年第一天，我依旧五点半不到就端坐卧室闭目养神。微信电话突然响起，心里闪过一丝不详，但又不想耽误训练，心想，若有急事，还会再响。等了许久，来了一短信。训练完毕，赶快翻看，骏弟发来的，告知我五叔凌晨走了！心头一紧，闭上眼睛，泪水已滑落下来。那一刻，我又一次领悟到血缘和亲情的力量。

不愿面对，不敢相信。几天前我们都认为五叔已经康复的画面竟成了最后的影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真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再也无处寻觅我五叔的一笑一动时，我才鼓起勇气慢慢在记忆里拼凑一些关于他的片段。

爸爸有两个姐姐，一位大哥，四个弟弟。大姑妈12年离世，怎么也没想到五叔竟这么早就离开了我们！

关于五叔的记忆真的很少，因为我只是上学前在爷爷奶奶家不定时混过几段岁月，当时三叔还在石家庄部队，不知道五叔是否已经退伍，反正爷爷家房子的右前方有一间房子是五叔五婶的。四叔家紧邻着爷爷家左边。六叔当时还没有结婚，和爷爷奶奶住一起。

上学后，几乎就没有什么机会接触五叔，所以对于五婶和两个堂弟堂妹啥时出现，我的感受就是从天而降。

后来对五叔有印象是因为每逢寒暑假，妈妈都会带我和弟弟去外婆家避难，五叔那时住在涛城镇，专门给运沙车过磅秤。老妈为了节约车费，有时会从长乐外婆家坐车到涛城，再带我们去找五叔搭运沙车回梅渚的家。

这让我非常感激五叔，因为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个子蹿得快，总有补票的风险，而老妈每次都要让我冒险。估计这也算薅社会主义羊毛的雏形了吧。

五叔的出现却恰恰化解了我每次的提心吊胆。我们不但每次都可以大大方方坐在副驾驶（现在真想不出是如何塞下三人的！），而且还能享受一路的视觉盛宴。也多少冲淡了点离开外婆家的离愁别绪。

就这样有限的几次记忆，却让我感受到五叔与老爸其他几位兄弟的迥异。

先说大伯，一位朴实的农民，虽然接触很少，但是在我18岁高考后离家出走之际，听说他对我爸说：“要是我姑娘，我就一钉耙把她Y死”（他用的那个怎么处死法我忘了，应该是这种农具的使用方式），但是就是这句从老爸那转述过来的话，让我从此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也不敢去面对。

对三叔的印象始于初中，当时他已经复员到县城一家银行当行长。虽然他一直给人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我必须承认很喜欢去他家。一是在我幼小的眼里他家相当豪华高档，二是吃的是真好。至于他啥表情啥眼神，我完全可以忽略。最关键的是当初中考我们居然要到县城赶考。那几天就住在三叔家，离考试的学校很近。现在还记得走出考场的情形，那应该也是我人生鲜有的高光时刻了吧。居然以学校第一名的成绩与弟弟一起考取了梦寐以求的省重点高中——宣城中学。不知道初二物理还不及格的我是如何鸿运当头的！甚至有次我的语文课本都被班主任扔飞碟般抛出教室大几米远！现在想来，还是要感谢三叔当年的后勤支持。三叔很少和我对话，偶尔的问话也如首长垂怜下属般居高临下，而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如何快快结束接见淡出他的视线。

四叔也是位农民，他有着和其他兄弟一样的大嗓门和急脾气。不过客观说，去奶奶家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四叔家蹭吃蹭住的，因为有两位比我大的姐姐和两位比我小的妹妹，全胜年老的爷爷奶奶。四婶寡言温和，烧的一手好菜。四叔大部分时间都在田间地头，所以是较为理想的栖身之所。我经常在四叔家躲猫猫，而每次都有新的发现，因为他家那时就很富裕，拐拐角角都堆满了大瓶小袋还有各种罐子，总是能给人惊喜。没过多久，我就揭开了那一个个暗藏其中的美食，除了米面油没法直接进肚外，各类农村的土特产零食，葵花子、南瓜子、炒米糖、花生糖、芝麻糖、地瓜条等等，数不胜数。虽说每次临走时，四婶也都会给我带一些，但当然没有自己发现了宝藏，想吃就吃来的爽快，关键是我经常就智慧地找到一隐秘处，吃尽兴了他们也找不到我。而且即便发现我形迹可疑，几个姐妹也毫不在乎，更不会去告状，因为她们估计平时吃得太多太好了，对这些我视若珍宝的美食丝毫没有兴趣。那可是物质贫乏的七十年代啊！

所以，这种美好的体验自然也不会对四叔有什么不满意的印象，直到有一次过年，四叔给了我一毛钱，却随手给了他唯一的儿子两元钱。这对我幼小的心灵无疑是海啸般冲击！从此，四叔在我心里一落千丈！虽说两元钱对于一天一角零花钱的我来说也不过就是二十天的良好表现，可它却让我最早意识到区别对待对人的杀伤力，尽管当时缺乏上升到discrimination的高度。

六叔属于年轻气盛型，虽然总是面带笑容，可总觉的对我有着和爷爷一样重男轻女的忽视。当年，四叔家的清月姐把我带到六婶下放的一个村庄，告诉我那是六叔的上海媳妇时，我感觉六婶要比六叔和颜悦色多了！后来，六叔六婶和二舅舅妈都在涛城中学任教，居然住前后屋，我每次去舅舅舅妈家都非常害怕被六叔瞧见，虽然小时候的各类衣物包括书包都几乎被六婶承包了，那散发着上海气息的物件让我的童年充满了花枝招展的快乐。可是，血气方刚的六叔多少还是让我望而生畏。

后来，我仔细分析了为何对叔叔伯伯们和舅舅们的情感如此差异，估计很大程度上也归因于老妈的渲染，至今仍深刻记得老妈经常引用奶奶的一句话，就是因为老爸一回老家就与兄弟们文仗武仗永不停息，以至于奶奶每次都会说：LA,求求你赶快回去磨小P去吧！（当然，长大后我就拎不清这里面的水分有多少了）。反正那时的感觉就是他们都是老爸的对手，而我对老周家人来说，本来就是轻如鸿毛般存在，没有厌乌及乌就应该知足了。

但是，印象中的五叔，虽也不曾有亲近的画面，但五叔却是平和的，至少他从未给我任何不安和压力。只是常听爸爸说五叔经常跟他儿子我峰弟抢东西吃，因为五叔的逻辑是他们还小，以后有许多机会吃，所以要让他先吃！这种理念现在看来真是先进，而且仔细分析，对我也是有微妙影响的，所以我也总觉得只要我好好享受生活就是对小王最大的爱！

对五叔所有的印记就只有这么多，而且几乎都是在二十岁之前！有时候想想，人的一辈子，能和亲人真正相处的时间或许真的是屈指可数。

其实对于五叔更为完整的印象居然是来自四叔家堂弟在家族群里分享的一篇陌生人写的文章。是几年前他和五叔一起住院时的回忆，短短时光，他却对五叔的为人处世给予了充分肯定，让我读后深感钦佩和自豪。感觉那位作者文化程度不会高，但是他的每个字却是那么真切感人，还原了善良助人、温和正直的五叔，之前碎片化的五叔立即变得清晰真切。无比遗憾没能在他有生之年多一些相聚，哪怕是一顿饭的时光。

现实中的我们总是被各种大事小情羁绊，而待我们一一解决妥当，再回首，一切已不复存在！空悲切！

今年的清明阴冷无雨，杨柳风轻，满眼相思泪。仰望苍穹，愿遥远天国的亲人们安息。

想念你们！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