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安详

前几天，母亲的生命指针中止在第66圈圆弧上，门外正是春雨潇潇。母亲走在春天里。母亲出生清贫，家中居长，下有弟妹各一。少时，外祖父即因病离世，外祖母招一后外祖父上门，不几年，外祖母也追随外祖父而去，后外祖父续弦，后外祖母为人甚恶，姐弟妹三则形同无父无母，孤苦无助，相依为命。因为外祖母所生子女中先后夭亡了几个，母亲与弟妹之间的年龄差距较大，比舅舅长7岁，比幺姨大3岁，母亲也就担负为父为母的重担，直至舅和姨成年成家。近20岁时，母亲嫁与同村的父亲为妻，因为父亲是一般铁路职工，终年东西南北修桥修路，一年难得在家呆上两个月，那时是大集体时代，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母亲除应付劳务，还要照料年幼的弟妹，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好在父亲弟兄五人，父排行为四，大伯父早年分家，二伯父异地安家，其余兄弟三人百口过大户长达十余年，至即将包产到户方分门立户。家大人手多，你做这样，她做那样，一家人和友善睦，在那个时代苦中有乐，也算其乐融融。但大户家的劳务也不轻松，不论干啥，其劳动量都数倍于小户人家，母亲身段瘦弱，体弱多病，辛苦程度可见一般，但母亲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上敬公婆，下抚幼子，从不含糊，连侄子侄女也视同己出，这和咱们那大家的名声一样，十里八乡，口碑载道！后来分家了，再后来包产到户了，我也离开她老人家到几十公里外的县城念高中了，两个弟弟尚小，母亲不得不独立支撑这个家了。但除了耕田耕地这些实在不能胜任的重体力劳动须请人外，其余大小农活均为母亲一人承当，从没听到过她有半句怨言。记住在我高二的那年秋天，母亲上山砍柴，不小心掉下十多米高的陡崖，摔断了肩胛骨，在家养了十多天，嘴上时常想念自己还有哪些活路没做，不等伤痊愈，就迫不及待地忍痛下地劳作。因为外祖父是那个时代罕见的读过书的有文化的人，对子女读书很是看重，所以母亲也得以读过几年小学，尽管其后因家庭的变故无缘进校门，但很是重视咱们兄弟读书上学，但是咱们却并不是那么很争气。上高中后，离开了母亲的视线，我便没有曾经那么自觉了，成天贪玩好耍，甚至喝酒抽烟打架，以致后来在高考中连连受挫，为此那两年每次考试揭晓后，母亲总有那么几天以泪洗面的日子。但母亲从没因我的失利而过多地吹毛求疵，总是不断地鼓舞我，让我有勇气以利再战，节衣缩食地送我继续补习，尽管后来我没有达到母亲为我设定的高度，但毕竟还是经过高考走出了穷山沟。记住我把大学录取通知书献给她老人家的时候，那一脸久别的绚烂的笑脸，就象九月经霜后漫山仍然怒放的野菊花，至今宛然在目。几年前，在我即将步入不惑之年时，毅然决然地重拾尘封了十多年的笔，继续我的笔耕之路，完成母亲的心愿也是其间最为重要的原因！但是我尚一事无成，母亲却不在了，今生今世在这条路上留给我的将是无尽的悔过和惋惜。母亲自幼多病，又遗传了外祖母的哮喘，一生都没有脱离病痛的折磨。听说在怀上二弟时，妊娠反映强烈，哮喘又发生，母亲实在无法忍受，曾抓一粗绳在手准备自尽，当转身看到熟睡中的我时，才抛弃了寻死的念头，因为她尝尽了没有爸爸妈妈和受后母欺辱的悲苦，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子步其后尘。我和二弟都成家立业在外营生后，不久父亲也退休回家，二老不想拖累咱们，在家守几亩薄田薄土，自力更生，在咱们屡次三番、五次三番的劝说下，他们终于离开了老家轻闲度日，但当时母亲现已多种疾病缠身，极度虚弱，各种药物已成了她三餐饭后的副食。咱们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多方求医，母亲毕竟一日不如一日。这次本地有名的三甲医院最好的医师和最好的药也没能留住我的母亲。母亲走了，在她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屋中安详地走了，门外正是春雨潇潇。母亲走在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