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Road Journey through China   【秦岭北麓】
从华山之阴出发，找个峪口穿越秦岭，一日三百公里，进入汉中盆地，南面还有一座同样规模的大巴山脉阻隔，同样须一日三百公里，穿越大巴山，方能进入四川盆地。总结起来，即基本需要两日行程，向南穿越秦巴山脉。今夜赶到秦岭某个峪口附近，可为明天提供更多时间。关于古蜀道，我的经验库里，有从四川广元沿汉水至汉中的国道G108，即金牛道的记忆。那条路线基本上是在四川龙门山脉和大巴山脉西缘的缝隙之间溜过，感觉上地势挺平的。嘉陵江和汉江的源头都从那一块起来，尤其汉江特别平静毫无波澜，有一种源头的温顺。翻越秦岭这次是第一次，选择哪条路线的区别和意义不大。道路体系如今比较成熟了，两千年前刚开始修，翻越秦岭的每一条道路都是栈道，凿在空中，石壁临渊，现在则统统是高等级公路。正面硬刚秦岭的，共有三条国道和一条G5高速，走高速只需要三四个小时，走三条国道的任意一条都差不多得十二个小时。当然选国道了。  【屏障】
蜀道分南北段，北段翻秦岭，南段翻大巴山，总长差不多一千公里，其中由汉水分隔的两段山路，各自约三百公里。由关中往汉中翻越秦岭的蜀道北段，历史上自西向东，分别有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古代名字虽然难记，但保留了重要信息。今天纯数字代号，就没法溯源。陈仓道，指经过宝鸡的路线，陈仓是宝鸡旧称，经阳平关，到汉中，今天省道S212、国道G316和与之相通的一部分县道。褒斜道，指褒城斜峪路线，汉中褒城镇，经武休关，出岐山斜峪口，今天国道G244 和与之相通的一部分县道。傥骆道，指傥河骆峪路线，从洋县傥河水库，到周至骆峪镇，今天G108国道。子午道，指沿着子午河，从西安南，到石泉县出，即G210国道。对于古道，细节不需知道太多，距离越远的越好走，距离越短的越难。陈仓道是绕得最远的，中间出了省，从甘肃转回陕西。傥骆道最短。秦汉开始修筑的时候，以栈道为主，像复式住宅里的楼梯，楼板底下深渊峡谷。这种木板楼梯式样的栈道维持了一千多年。明清以后，在山坡边缘硬凿出一道大口子，铺上石板，才开始脚踏实地走。第三阶段，开山铺路，挖隧道穿山取直，所以今天交通困难很小。   【蓝田清河】
从华阴出发沿秦岭北麓的平原地带行驶。秦岭北坡是一道让人望而生畏的巨大屏障。从关中平原海拔四百，上升至海拔两千的秦岭山脊线，平均距离十公里。这种视觉冲击带来的压迫感，更多体现在关中西安一侧。秦岭南坡面，从山脊线的海拔两千，缓降至海拔五百米的汉中平原，则用了九十公里直线距离，倾角大约也有九倍差距吧。正西方向进入西安必经骊山和临潼，但紧随秦岭行驶则渐趋西南，去了蓝田县。那里有一座著名的寺院。到达时，寺院各部门已关门下班，附近的村民们正在收摊。我穿过村庄，步行至另一侧主寺的正山门，也关门了。古寺今天主要保留了景区的功能。走了一圈，感到地形复杂，很难辨别方向，顺着村庄有一条充满鹅卵石的河流，几乎塞满了花岗岩材质的圆石，习惯捡几块小石头做纪念。家住河边的老者，告诉我雨季水流又大又急，冲下来这些石头。这条小河不是泛泛之辈，名叫清河，上游不远流经玉山，那里是传说中蓝田玉的官矿，一千三百年前毁于地震的。暮色中的清河有几分朴素的美丽，再上路经过了白鹿原影视城，灯火通明里面很亮，随后到达焦岱，传说黄帝升仙的地方，天黑要过一条河，桥很窄，虽然本地车辆都过去了，我保守一点就此放弃，结束一日行程。  【遥望辋川】
【秦岭北坡】 早上气温低，车壳结了一层冰花，望着南面阳光灿烂的地方，有一段平缓的山坡，那里是王维买下宋之问私宅的终南山辋川谷。早出发，进秦岭。铺陈这么多，按照剧情预设即将迎来激烈的戏剧冲突，准备好了当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谁曾想，许多宏大的叙事，一旦真的付诸行动，最大的问题已经没有了。按照历史上子午道的路线行驶，即今天G210国道。进入山谷以后仅此一条路，绝无分岔口。山中积雪尚未消融，随着高度上升雪量会增多，但路面很干净，行车道没有雪。可能是周末吧，刚入山谷，会看见跑山的队伍，和户外徒步的小学生社团，成群结队在G210路上活动。这条国道没有人行道和非机动车道的预设，只有两条行车道，路上频繁出现自行车、跑步、徒步的人，随着拐弯频率增加，安全驾驶的速度很慢。沿途所见山庄和旅社，大多人去楼空，缺少营业迹象，显然冬季进山的游客极少，夏季避暑应是终南山的旺季。即使跑马拉松距离不会超过五十公里，这些强悍的跑山者终会消失，但他们真的跑了很久。中途我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停车不必消费的，打开瓦斯炉煮茶晒太阳。遇到几个驾驶员，我们彼此没有说话，山里的人都很少说话。秦岭公路虽然弯多路窄坡陡，但非要说它难走，肯定矫情。对比川滇藏的山道，秦岭公路尤其秦岭北坡路段，其路面实际上是不平的，甚至有点类似场地自行车赛道，外高内低，向山体一侧略微倾斜。刚开始不熟悉这种风格，会有一点脚下不踏实的感觉，开得比较慢。最后建议是，当冬季秦岭公路路面上持续有积雪甚至结冰的时候，应当放弃走国道，可以走G5高速公路。【两河镇】 【子午河】 【度假村】 秦岭南坡，路面坡度平缓，属于长缓下坡，是自行车选手们的最爱。到了石泉县两河镇G210将继续驶往安康市方向，在此停车休息。两河镇是两条子午河的交汇点，这个河的走向比较曲折，河床上有许多冲刷下来的鹅卵石，河边修建了好大一片度假旅游区，但子午河交通不便，风景缺乏吸引力，建筑物实际处于停工或者废弃状态。河谷边的小屋接受网上预订，实际转了一圈，有种神雕侠侣小龙女活死人墓的感觉，不是我的风格。随后过河，穿过柳树垭隧道，转入G345驶往汉中。【洋县】 【城隍庙】 【红卫旅社】
暮色加重，今晚赶不到汉中，在洋县逗留。洋县是一位老朋友群尧的家乡。洋县县城风格和汉中市高度同源，尤其那种夜晚色温很低的昏黄路灯，路人身影斜映在无人的街巷，氛围如出一辙。汉水流域几十年如一日，老去是它们惟一的变化。昨夜今晨两次在城里走路，没有选择去汉江边，可能那边建设得好一些，而是重复走在城隍庙附近的街巷，这一带殡葬周易产业比较集中，或许还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古老习俗，总之是洋县县城最古早的那一部分。第二日天亮，我又重走了一遍，拍了一些照片，经过城隍庙的巷口，许多纸钱燃烧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像随风飞扬旋转的蓬草。年轻时曾投宿汉中市区中心古汉台附近的家庭旅馆，妻子要收押金，丈夫斥责她说你要什么押金，一看就是文明人，要啥押金。我哑然失笑，那个年代，即便是古汉台附近的街道，入夜后依然是寂寞无人黯淡无光的萧条。第二天早起，在拜将坛后街的早市上买了一包绿茶，价格平民。汉中产绿茶的。无论古汉台，还是拜将坛，都是两千两百年前，汉王刘邦在那里发迹的起点，是一个帝国即将辉煌崛起的前奏。阮籍《咏怀》曾云：萧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李白《梁园吟》又云：昔人豪贵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唐寅《桃花庵》里又云：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年轻时也好，人到中年也罢，汉水流域彼时彼刻留给我的印象，表面看起来总和衰老破败或者年华老去的寂寥联系在一起。只能说个人的生命历程渺小而短暂，我只看到了其中的一个瞬间。沧海桑田的变化，岁月更迭的兴废，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因为有汉水，秦国设汉中郡，刘邦受封于汉中，统一天下时循封地为国号，汉朝诞生，国力一度极盛，中原华夏民族从此自称汉人。汉水流域实是汉族的文化祖源。【蔡伦墓祠】 【蔡伦墓祠】 洋县还是朱鹮的家乡，是今天地球上惟一能够看到野生朱鹮的地方。蔡伦墓祠门口的宣传栏上有它的介绍，说朱鹮是全球仅存两千只的珍稀鸟类。洋县城郊龙亭镇龙亭村有蔡伦墓祠，全国文保单位，昨天赶到时，工作人员正在关门。索性周围走走，听到头顶有一种刺耳的叫声，两只大鸟趁着日落归巢。我连忙跑到宣传栏前再次确认，眼前蔡伦墓祠上空的那对鸟儿，正是朱鹮。它们的巢穴就在树梢，这对夫妇定居于此。雄鸟和雌鸟外貌竟然一样，是否证明了鸟类中可贵的雌雄平等。羽毛粉里透红，脸和眼睛都是红色，像印泥的那种红色，其实挺狰狞的。【龙亭村】 【朱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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