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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铎 | 第一次进县城

 新用户06868399 2023-04-07 发布于内蒙古

第 2145 期

文|王世铎   编辑|王成海

题记:时至今日,父亲离开我已经快十个年头了,他是一个庄稼人,可在他83年的人生岁月里,经历了许多东西,有伤,有痛,也有喜,有乐,他用自己瘦弱的身体为我们家撑起一片天,让母亲和六个子女在他的呵护中快乐的生活、成长。在此,将此文献给父亲,以示追念。

我小时候居住的是一个小村子,离集宁也就十几公里,但还不归集宁管辖。过去集宁是一个县,所以老人们习惯上把去集宁就称为去县里或县城。那时村里的人们去县城的次数不多,一是没钱,自然也就少了去县城的次数;二是那时路不好走,又没有好的交通工具,去一趟得走多半天,还的累死累活。只是生产队的皮子车(马车)拉煤、送白灰跑运输常去,偶尔社员们也坐上去一趟。

我七岁那年,已经上村里的耕读小学了,村里有与我同年二岁的孩子大人领的去过县城,说县城很大,有马路,有好多供销社,还有大店能住好多人,我觉得好奇,所以也想去看看。因为觉得自己长大了,一天仗着胆子,便试的跟父亲提出领我去一趟县城,父亲不同意。我说:“那马还每天能去了,我咋就不能去。”父亲说:“马那是拉车,你能干啥?”我无语了。那时尽管年龄小,其实是有想法的,一是想看看村外的世界,二是想让父亲带着去,多少会给买点好吃的,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第二年夏天,雨水很旺,地里的庄户很好,地刚锄过,父亲可忙了。正好家里养的兔子要出栏了,父亲说要去县城卖兔子,虽然公社的供销社也能卖,但价格偏低,为了能多卖几毛钱,父亲决定抽空坐生产队的皮子车去县里卖。那次我没有提出要去,而父亲却答应要领我与他一起去县城卖兔子,说明父亲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我非常激动,终于可以到县城里看看了。

那天队里要去县里拉喂牛的豆饼,派了一挂三套马车,社员们说这车相当于公社革委会主任坐的小吉普。马车有正副车倌,正的负责赶车,坐在车的前端左侧,副手也叫车伴子,负责在下坡的时候拉磨杆,坐在车的后面,我和父亲还有村里的一个也是去卖兔子的人坐在车的中间,两个铁丝网兔笼叠放在一起,每个笼子里装着七八只兔子。一路上大人们有说有笑的,车倌还不时的逗我,一会说去县里就把你卖了,一会说过了那个圪梁梁就把你撵下去了,还嘱咐我去县里一定要父亲给买月饼吃。我静静地听着,不敢吱声,真怕被人家给撵下去了。

走了差不多大半天的功夫,终于到了县城,县城里乱糟糟的,住房与住房之间都挨着,挤的很紧,看见就有些憋屈,不像我们村子里那么宽敞,还有很大的院子,心想这县城里的人也挺遭罪,没啥好的。马路倒是挺宽的,但也是坑坑洼洼,不太平坦,看见一些骑自行车的还不如我们村里的小路走得顺当。马车把我们送到一个畜产门市的门口,父亲和那个村人一人背着一个兔笼径直走进院子,我在父亲后面跟着,看到他背的有些吃力,可我什么也帮不了,只是兔子撒尿尿了父亲一身,我告诉了父亲,父亲说,没事,一会儿就干了。其实父亲早已知道,他穿的单薄,兔子尿浸透衣背,只是他没有吱声。

畜产门市的院落很大,有卖牛马羊的,也有卖猪鸡兔的,人挺多,都排着行行,父亲也跟在后面排着,父亲安顿我不要乱跑,怕我走丢。有几个卖猪的可能等的时间长了,有些不耐烦,骂骂咧咧的说:“她妈的,再等上半天不给称又把十来斤控没了。”确实是这样,因为社员们在卖猪的时候,都是给猪饱饱的吃一顿,为的多些斤秤,那时间长了尿上两泡,屙上一泡差不多真的就十来斤没了。我们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把兔子卖了,我看见父亲累的满头大汗。出来后,那个一起卖兔子的村人自己走了,父亲找了个副食门市部给我买了一个月饼,售货员给用一小块粗糙的土黄色的包装纸裹着,他自己没有买,我缠开给父亲吃,父亲没舍得尝一口,背着空兔笼着急慌忙的往桥西的大店赶,我跟在父亲后面边走边吃,那月饼真甜,我也不舍得大口吃,是用门牙一点一点的噔着吃,还怕细饼渣掉了,不停的用嘴吸溜,把挂在包装纸上的饼渣都舔舐到嘴里。

马车拉上货就在大店打尖休息了,父亲要去那里找车倌在店里一起吃饭,车倌平时出车都是自带米面,在车马店打尖休息的时候自己做,父亲领着我七拐八拐好长时间才找到那里。车马店院子很大,院里停的马车很少,一看就知道住店的不多。正面是住宿的房子,都是土坯房,窗户不大,有十来间,两侧都是马厩。他们住在中间的一间,大店里有一条顺山大炕,大炕很长,靠后墙处有一个大锅台,估计用的是出烧锅。各地的车倌在大炕上隔断分伙住着,一条炕上有两伙伙人,我们进去的时候,有的在吃饭,有的在做饭,有的围着圈举着烟锅子熏蒸兰花,满屋都是旱烟味,有些烟喷雾罩。因为只有一台锅灶,所以做饭得轮的来。此时,我们村的车倌正做饭,大概是一直等父亲。他们带的是莜面,父亲也带了,不用花钱去食堂。各做各的,都是推的手捣窝窝,为了分得开,每人在笼笒里都摆成一个三角形状,窝窝推的又厚又高,像炮筒,一斤面大概也就二十来个,我忘记蘸的什么汤汤了,反正蒸出来三八两下就吃完了,接着每人从锅里舀了一碗蒸饭水来个原汁化原食,吸吸溜溜地喝了起来。吃完饭车伴子自觉的出去放马去了,其他人都躺下休息了,土炕上只铺了一张烂苇席,车倌把车上的毛毡雨袕子拿进来铺在炕上,一会就呼呼入睡了,我没有睡,怕土跳蚤咬,一直呆在父亲身边,静听大人们鼾声如雷,此起彼伏。下午三四点钟等马吃饱了,车伴子把马牵回来开始套车了,临走之前店掌柜让车倌登记了一下,为了以后好结算住店盘缠。

往回走的时候,尽管车上拉了好多东西,感觉还是走的很快,大概马也想早早回家了。不过一到上坡的时候马拉的有些吃力,大人们都要下去跟着车步走,只有我一直坐在车的货物上,还有些害怕,父亲安顿我要坐稳,抓住捆货物的绳子,注意不要掉下来。

差不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终于回来了,一下放松了很多,感觉还是村里好,天宽地阔随处都可以自由驰骋。不过这次出行,实现了我进县城的愿望,这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尽管仅有一天的时间,对我这个山里娃还是非常珍贵。之后,让我在村里同龄的孩子中多了一份炫耀的资本,能给他们讲讲县城的一些事情,也让孩子们对我多了一份钦佩。

我得感谢父亲,这是他对我爱的体现,正是那次不经意的县城之旅,让我开了眼界,心中有了走出去的萌动。或许从我出生的那天起,父亲就寄希望我能走出这个小山村,在外面的世界中去闯荡,有自己的事业,从后来父亲拼死拼活的供我读书就印证了这一点。我没有辜负父亲,没有让他的心血白费,在19岁那年终于考上大学,成为这个小山村乃至全大队第一个大学生,也终于走出了山村,我自豪,也为父亲自豪。


作者介绍:王世铎,笔名,祥子,后山人。中学高级教师,1962年生人,祖籍乌兰察布市,现供职于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世纪中学。诗作曾在《百花》、《渝水》、《东方诗风》、《延安精神》等期刊及多家报刊上发表。出版诗集《时光珍藏》和《风醒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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