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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寿潜与陶成章

 思想的救赎 2023-04-07 发布于广东
光绪三十三年(1907)六月,秋瑾被杀。次年(1908)秋,陶成章将秋瑾案写入《浙案纪略》。十月,赴缅甸仰光,任《光华日报》主笔,将《浙案纪略》陆续登于《光华日报》。《浙案纪略》写秋瑾案,有两段文字涉及汤寿潜,内容相似,其中较为详细的一段说:“秋瑾既自沪旋绍,不知以何因缘改五月二十六日师期为六月初十日。先是,绍兴士绅既有恨于瑾,又因师期屡改,密谋尽露,于是绅士胡道南等密禀知府贵福,贵福亦已早有所闻,因未知其确,不能发难。至是,遂上省请兵,比到杭城,先见巨绅汤□□,□□素恨瑾,力怂恿贵福去之。贵福遂面禀浙抚张曾敭,曾敭使其幕友张让山询之□□,□□答曰:'是等人不杀何待?’让山以覆曾敭,已复从中下石,曾敭之意乃决,遂徇贵福之请,使贵福先归,预为措置,瑾不之觉。”
文中的“巨绅汤□□”,即指汤寿潜。显然,《浙案纪略》关于汤怂恿杀秋瑾的情节来自坊间传言。陶成章将其写进书中,说明他是信以为真的。秋瑾为光复会同志,陶因此恨汤则是自然之事。有了这个背景,当浙江光复,汤、陶成为同僚后,照常理推测,两人关系应该很紧张。谢一彪、陶侃著《陶成章传》就是这样看待汤、陶关系的。
但从诸多迹象来看,事实很可能不是这样。
宣统三年(1911)九月十五日(11月5日),杭州光复。革命党推汤寿潜为浙江军政府都督。汤是立宪派,与革命党不是同道,也没有为革命作过贡献,但在政坛和民间都有巨大影响力,将他推为都督,他就成为革命的一面旗帜,对于革命的后续推进无疑是非常有利的。革命党可谓深谋远虑。
在革命党阵营内,陶成章的威望很高。如果推一名革命党人为都督,则非他莫属。革命党没有推他,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的社会影响力远不如汤寿潜;二是他没有参与光复杭州的行动。光复杭州前夕他才回国,其时革命党已经商定推汤为都督。
汤寿潜任都督的问题上,革命党与非革命党、革命党与革命党有激烈的斗争。从杭州光复前开始斗争,到汤正式上任前夕还在斗争。杭州一光复,陶成章就回到了杭州,肯定经历了这场风波。从史料来看,他没有反对汤任都督的迹象。《陶成章传》认为陶反对汤任都督。但它没有提供直接的史料依据,看来只是猜测。
光复杭州时,旗营头目贵林起初不愿投降。后来汤寿潜从上海被请回杭州,与贵林面谈。由于两人有私交,贵林才同意缴械。杭州由此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两天后,革命党人趁汤不在杭州,找借口杀了贵林。汤愤而去职。章天觉在《回忆辛亥》一文中,说汤“乘隙挟衣被至车站,欲潜赴上海。陶成章悉其情,派兵追踪挟回,责以大义。汤虑为贵林之续,噤不敢言,视事如故”。
由于秋瑾之死,王金发对汤寿潜恨之入骨,甚至欲以枪相向。秋瑾之弟秋宗章说,开秋瑾追悼会时王金发“登坛演说,痛斥蛰仙,其辞甚激,至欲取手枪往都督府,击蛰仙以泄忿,为人劝阻而罢”。在反对汤任都督的人中,王的态度最为激烈。反对失败后,领兵回绍兴,自立政府,自封都督,截留盐茶局款,明摆着与汤作对。汤写信斥责,令其将款项交军政府。对汤、王的不和,陶成章进行了调解。张云雷《辛亥革命见闻琐谈》说:“当时杭州情况很混乱,主要是党争相当厉害。光复会的人和非光复会的人、尤其是和国民党人之间的矛盾很大......陶成章从绍兴调停王金发的事情回到杭州,对我说:'现在南京都没有打下,杭州这班人就闹得这样厉害了。咱们不要缠在里头了,到上海去安下身来。龚未生等几个朋友已经在那里联络各方面的人谋攻南京,咱们也去,现在攻南京要紧。’”
从以上情形来看,陶对汤反而是支持的。
革命党推汤为都督,只不过想利用其影响力,并不想他实际管事。因此,在革命党设计的军政府体制内,都督只是一个傀儡,并无实权,各部部长都由革命党担任。汤寿潜写信给张元济,抱怨说:“此间歧异,党中有党,变幻之数,巧历不能算,殆为革命时代所必经之阶级。潜一身不足惜,深恐破坏之后再加破坏,不敢一怒径去。古□云:我不地狱,谁当地狱。苦心不求人谅也,委蛇以济之。军政属之司令部,民政属之民政部,一省之内,颇似脑胸之双头政体,公亦可以鉴其进行濡滞之故矣。”
革命党不仅占据了实权部门,而且设立参议会,规定重大事项须经参议会议决,举陶成章任参议会主席,以此来制衡章天觉《回忆辛亥》提及陈其美在上海设中华银行,向浙江军政府借钱一事:“盖上海光复后,最严重之难关,厥为经济。决设一银行发行纸币,借以过渡......正在草拟章程,而共叹资金之不易募集,闻予言,大喜,即电汤索协饷二十万两,移充中华银行发行纸币之准备金。汤得电后,即商之陶成章参谋长,陶答'容缓商’。汤遂告高,令发电婉拒。” 但章天觉却说汤不想借款给陈,而“诿过于陶,要亦为下井之石也”,有意在陈、陶之间制造矛盾纠纷。此说实在不合情理。而《陶成章传》予以采信。
虽然汤寿潜与革命党无共同语言,但当上都督后,是支持革命的,力主北伐。陈其美为设中华银行而借款,也与北伐有关。汤没有理由不支持。但他不可能自作决定,必须与陶成章商量,必须通过参议会讨论。假如他不支持,也不可能虚构说是陶成章不同意。这种谎言很容易被戳穿。至于陶以“容缓商”为词,应当基于他对陈的了解。陈爱好嫖妓,且以华侨资助革命的捐款为嫖资。吕公望回忆,陶成章说“陈英士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人,我五年来在新加坡等处筹来的款约一百十万元,给他作组织革命之用,现在我回来一查,都被他大嫖大赌用掉了,现在我再不与他合作了”。上海光复后,陈积习难返,以至于有“杨梅都督”之称。章炳麟谴责他“自言饷糈匮竭,日有征求,而珍翠细饰,逋负数万,斯岂军中所用”。
为了攻打南京,九月下旬陶成章在上海“特召集旧部之光复义勇军急速进剿,并电饬浙属温台处三府,添练义勇三营,以为后援。一面电吿外洋各机关,速汇巨款。又设立沪地机关,名曰:光复义勇军练兵筹饷沪局。札派同志朱立冈、赵汉卿、王致同、张蔚裁四君总司其事。又商同浙都督汤公,于浙属各府设立筹饷局,以便接济,誓必灭此朝食矣”。
由于浙江参议会不同意,陶成章在浙江设立筹饷局的计划受阻。章炳麟当时在上海,陶知其为汤老友,于是拉上章,给汤写了一封信,目的是说服他与参议会争权。汤给两人复信,说:“人以为幸福在前,我以为大劫方始,不待汉皋之挫,已预言之。下走生平所病,在不争权利。公乃以争权利药之,如证不对何?下走不争,而不能积诚以化人之争,此则所返躬而引为大戚耳!......焕公以饷章不通行之故,微有所不慊于下走。参议处不承认,下走安能以专制行之哉?”
《陶成章传》认为陶在浙江筹饷不顺利,是因为汤“以种种借口予以搪塞”。然而,陶筹饷是为了北伐,汤也力主北伐,怎么会“以种种借口予以搪塞”呢?设筹饷局这样的事,最终决定权在参议会,并不是汤所能决定的。对汤面临的困难,陶、章是了解的,所以才要汤争权。可见,汤说“参议处不承认”,是实实在在的情况,并非借口。
对陶成章在上海练兵,章炳麟有说法:“初,赵伯先之死,未有疑克强者也,焕卿不能分别,并恶之。至是,日与黄、陈不合,自设光复军总司令部于上海,募兵。余告之曰:'江南军事已罢,招募为无名。丈夫当有远志,不宜与人争权于蜗角间。武昌方亟,君当就蛰仙乞千余人上援,大义所在,蛰仙不能却也。’” 可见,章认为汤对陶是支持的。
《陶成章传》之所以认为汤搪塞,是因为不了解汤,且对汤、陈关系有误解。
从陶、章一起给汤写信,汤给二人回信,可以看出汤、陶关系并不差,甚至有私交。赵尊岳《惜阴堂辛亥革命记》也传递出这个信息:“上海光复,陈为沪军都督,李为上海民政长,知革命计议多在惜阴堂,亦来与会。汤寿潜时长浙江铁路局,来往沪杭,因介绍浙江光复党人陶成章来会。”“惜阴堂”为赵凤昌私宅,政界名人常在此聚会,商讨大事。如果汤与陶关系不好,恐怕不会将他介绍给赵。
十一月十五日(1月3日),汤寿潜被任命为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交通总长。次日,致电浙省议会,推荐陈其美、章炳麟、陶成章等人为继任都督候选人。
如果汤寿潜与陶成章关系不好,他还会推荐陶为都督候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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