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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我的东长街岁月回忆||李人

 一犁_书馆 2023-04-09 发布于江苏

作者:李人


五十年代未期的时候,我出生在东长街太平巷向东的那座草房里。

草房座落东长街路北,门朝南,两间不大的房子。带着父母的期盼,我开始了在东长街生活的岁月,日子虽然清淡如水,但在那个大家都是贫穷一般的年代,我在东长街的童年,似一杯浓浓的咖啡,暖到心窝;似一杯淡淡的茶,让人回味。童年往事犹如一颗颗镶嵌在我心中的珍珠,我永远不会忘却东长街给我留下的记忆。

条石铺成路的东长街,号称十里东长街,虽不足十里之遥,但从东向西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聚集着数万人在此生活。从大闸囗向北走就进入了东长街,首先是保留至今的“清真寺”,向东走路过有着历史传说的“娃娃井”,每年清明和春节总有人来送贡品。再向东走一个叉道,一条通向越河街,一条通向东长街,每隔个一段路东长街就是一个弯子,沿着街道两边向南或者向北还有许多弯弯曲曲的巷子,向北巷子通至今天的和平路,向南的巷子通至越河街,与里运河相伴。号称十里东长街上,留下了我数不清欢蹦乱跳的步子,街道两边老宅里留下了我许多欢声笑语;我曾经流过的泪水,在东长街上条石上早己被岁月洗劫一空。

每毎想起东长街上的人和事,我至今依然历历在现。

童年时的六十年代,东长街上民风淳扑。街坊邻居一片和谐、宁静,人们欢声笑语,汇成了东长街上一番独有特色的情景,每天除了来去匆匆的人群,就是我们这一般大孩子的顽皮和喧闹声。那时候家家户户白天基本上是不关门的,无论去哪家玩,只需大嗓门儿喊一声就进去了。尤其是到了夏天,老宅子门前后打开,孩子们可以穿堂入室、爬墙上屋。据说南北风穿堂而过,可以让家中十分凉快。即使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清拖厂造反派与淮汽“八一”武斗,打的枪炮声“嘣嘣”响,传说“五湖四海”窜来淮安,东长街上居民依然各过各的日子,老宅子朩门大开,到了晚上门板一御,铺在门口剩凉,路灯下聚集着忙碌一天的大人,谈论着一天的“马路新闻”和“小道消息”。

我们这些顽皮孩子可以从东家跑到西家,然后躲在唐家。玩得最多的游戏是“躲到蒙蒙”, 就是一个人躲起来大家找,找到了就赢,找不到就输。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选出一个大些的孩子,也可以自告奋勇,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躲起来。大家分头去找,因为每家大门都是开着,我们跑过来跳过去,可以去左邻右舍家里找。躲起来的孩子要耐得住性子,不能弄出声音,时间长了蹲得也难受,所以找的时间长了,躲起来的人有时候也会自己走出来,讥笑我们找不到他,输赢也就记不得了。大家免不了互相大闹一番,累了回家擦擦洗洗,上门板躺下睡了,伴着夜色和星星进入梦里。

说真的,那时候的东长街,没见过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邻里之间偶尔也会有些吵吵闹闹,但更多的是彼此互相帮助。由于爸爸妈妈勤俭持家,和左右隔壁邻居相处融洽,家中若有乡下奶奶递来土特产,妈妈自然会把它分成几份送人。隔壁张家子女八个,妈妈也会叫我去帮忙看一下最小的调皮“丫头”。时常会有人请妈妈从厂里买些猪油,妈妈若是油炸南爪面饼,也会分些给我的小伙伴,而我们家也会得到对面大妈递來的饺子,隔壁大婶递来的油炸麻花。街坊邻居不管哪家有什么事情,一声吆喝都来了。

我记得隔壁张家大女儿结婚,嫁给上海吴淞口驻军海军军官。记得邻居们都说新娘子是东长街最漂亮的女孩,新郎官还是海军连长呢,自然是娶了我们东长街最漂亮的姑娘。结婚那天,隔壁张家着实热热闹闹,爸爸忙着在酒席桌上与人猜拳行令,妈妈忙着送菜递喜糖,那天我口袋里的喜糖都装不下了,分给几个玩得要好的小伙伴,他们都夸我呢。

到了过年时候, 爸爸也难得休息几天,家中只有妈妈是最忙的。童年时候,记得大人们常说“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花钱”,如今有了孩子,也深深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了。过年前妈妈会抽出时间,带我到清江浦大闸口布店扯些布替我做件罩衫,妈妈那几天夜里会坐在灯下纳鞋底,粘布贴做鞋帮,即使家中经济紧张买不了多少年货,但家中几口必是新衣新鞋过年。我最喜爱吃的海带烧肉,到了过年时会放开肚子吃,裤带紧了松一松再吃,在嘴里嚼着海带,如同品尝人间美味佳肴。大年初一早上吃完妈妈搓的汤圆,我穿着新衣去拜年了,心中自然想着多收些“压岁钱”。

那时候的东长街是户连着户,隔个墙一家连着一家,拜年自然一家接着一家跑,口袋里除了装满了硬糖、大糕、瓜子、花生等,最最高兴的是“压岁钱”,五分、一角,更多的是五分钱,偶尔收个二角的纸币高兴极了。最喜欢我的大奶奶,是我爸爸师傳的大嫂,从小是看着我长大,听妈妈说还是我爸妈的媒人呢。那年给我“压岁钱”是“天文数字”的,在那个几分钱就可以吃个早饭的年代,大奶奶一下子给了我一元钱纸帀“压岁钱”,我和小伙伴高兴的沿着东长街走到清江浦大闸口。走路是连蹦带跳的,在热热闹闹的大闸口买鞭炮、买小火药枪、买麦芽糖、买糖葫芦,一元钱只剩下五角多钱。回家后妈妈得知气得脸都变色了,爸爸听了也很生气,那时候爸爸打铁一天也挣不了一元多钱啊。我被妈妈罚跪在挫衣板上至晚上睡觉才结束,至今长大仍记忆犹新,生活的艰难,容不得贫苦人家浪费一分钱,在那个钱很值钱的年代,爸爸妈妈教会了我勤俭持家的道理,如今想起那次“压岁钱”事情,我从不怪爸爸妈妈的“狠心”,理解他们的辛苦,因为有了爸爸妈妈的含辛茹苦,我们一家才度过那段难以忘却的岁月。

童年中去得最多的地方,是清江浦大闸口。马路两边摆满地摊,一块旧布铺在地上,上面摆着想要卖的东西,大家自觉得留下中间大路,大闸口是当时最热闹的地方,逢到休息日和节假日,吆五喝六的声音,路上人挤人才能走入东大街。我记得自已为了给家里挣些零用钱,在街上拾些别人吸剩下的烟头,然后把烟头纸剥掉,烟丝摆在地上铺的旧布上,在大闸口路边也能卖些八分钱和一角钱。卖烟头时看着对面的大闸口御码头,这个当年皇帝曾经歇脚的地方,码头石台阶挤满了洗衣服和跳水的人,还有人淘米冼菜,人们自觉排队,只留下一个供人挑水位置。台阶上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会传来一片笑声,成为里运河畔一个美丽的风景。

童年的顽皮,不知道给家里惹了多少祸。一次和几个小伙伴玩累了,就在东长街对面唐家院子里坐在石头上歇息,正巧他家在晒铺床用的稻草,太阳底下晒得高高的稻草堆,我们几个孩子轮流在草堆上跳跳蹦蹦,稻草被我们跳的到处都是,被大人看见岂不要挨打吗?不知道哪个小伙伴说用火柴烧了就看不见稻草,于是火柴一点院子里稻草烧了起来,我们几个孩子看了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找水扑灭,谁知道火势越来越大,被正巧赶进来的唐大婶看见,连忙喊叫“救火、救火”,惊动了附近不少大人,幸亏救火及时,终于把火扑灭了。那天晚上,爸爸气得扬起巴掌把我捺在板凳上,打得我屁股痛红,妈妈怕我再在外边惹祸,和爸爸商量后,把我送到东长街酱园店对面私人开的幼儿园。

那时候的私人幼儿园,也就是租下东长街几间老宅。幼儿园不大的地方,估计一百多平方,一间房宽木门,进去是个三人宽的院子,地面是小青砖铺的,院子里大概几间围起来的房,几条长板凳就是写字的桌子,三块豆腐大的小凳子,二十多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在一起玩耍,老师教我们一些简单的知识。我记得那时候都是自已步行去上学的,爸妈忙于生计哪有时间接送,身上挎着妈妈用旧布缝成的书包,在东长街上一蹦一跳的上学去了。

幼儿园就一个老师,她一个人管我们二十多个孩子。我至今还记得人生中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是她领着我走入知识的海洋,从此我开始读书、写字。她姓刘,名字也记不得了,她四十多岁左右,不老的脸上苍白而消廋,已经有白发的头发盘在头上。从我进幼儿园那一天起,我从未看见刘老师笑过一次,哪怕两额露出一点微笑,身体已经微微弯了。她说一口普通话,字句说得很清楚,是东长街上有名的文化人,提到刘老师街坊邻里都夸她是个读书识字的人。

听妈妈说刘老师是南京大户人家,早年毕业于金陵女子学院。只因嫁得读书丈夫被打成右派,遣送至当时的淮阴县乡下,后來丈夫不堪受辱而自杀,只剩下她一个孤儿寡母。为了不耽误儿子的发展,将孩子递给南京婆家,自已一个人留在淮阴,好在当地亲戚看她一个人生活艰难,又是当时难得的高材生,就帮她在东长街开了个幼儿园。平时和孩子们在一起教书玩耍,闲时伴灯读书和写字,到了夜里,东长街上路灯闪烁,还有就是我们幼儿园里刘老师屋里的灯光了。

到了我上小学时候,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幼儿园,刘老师把我们毎个小伙伴都抱了抱,至今还记得刘老师眼晴里发湿,有泪水在眼晴里。后来妈妈告诉我幼儿园刘老师回南京了,说刘老师本来就不应该在我们这里,她可是个大城市里的人啊。

回首在东长街的童年,许多记忆似乎就在眼前。那一幕幕童年时期的人和事,让我觉得光阴似箭、岁月如流啊。童年时的东长街已经不在了,取之代替的是高层建筑“水韵天成”,已经没有了我们那时候的快乐,但那段生活经历却让我懂得了珍惜一切要是童年的日子能重新回来,那我一定不再浪费光阴,我要把每分每秒都用来读书

东长街那段岁月,给予了我淳厚、质朴,给我自尊和勇毅,给我对一草一木的无比珍重,给我对生活无限的倾心和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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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人媒体从业者。曾做过农民(知青),做过秘书和保卫工作,在公安机关十多年, 后来入媒体从业若干年。平时会写些文字,爱好读书写作,尤其喜爱诗歌。偶尔会有文字见诸报刊和网络平台, 曾在《作家》《清江浦》《世界名人会等网络媒体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闲暇之余涂些文墨, 把读书当成快乐, 自称为“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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