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过皇帝坐过牢，名震天下却没人喜欢

多才多福

海瑞，字汝贤，号刚峰，海南琼山人，历史上著名的清官。他自号“刚峰”，亦取为人正直，不畏奸邪之意。海瑞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做过小吏，也当过二品大员；骂过皇帝坐过牢，也主政过地方，清名远播。

很多朋友在谈起海瑞的时候，在肯定其为人刚正，为官清廉的同时，却也叹息其迂腐不化，不近人情，虽心系百姓福祉，却又武断刚愎，才能平平。

实因海瑞清官之名过于耀眼，以致于后世只看到其为人一面，却忽略了其为政之才。在那个社会大变革，牛人辈出，风云际会的时代，没有一个人可以随便成功，青史留名。

明代官场的奇迹

海瑞祖上也勉强算是官宦世家了。但到海瑞时，已经家道中落。父亲早逝，海瑞与母亲相依为命，靠着祖上留下的几十亩薄田艰难度日。

虽然海瑞自小勤奋好学，但是读书这东西还是要讲天赋的。海瑞中举的时候，已经35岁了。之后又参加了两次会试，均不得第，无奈去了吏部报道，看看能不能排到个工作。明代规定，举人也是可以做公职的，不过大多不入流，所以很多人不愿意去。

嘉靖三十三年，海瑞得到了一份工作——福建南平县教谕。大体相当现在县里科教委主任。官秩八品，这一年，海瑞40岁。海瑞兢兢业业地干活了，制定了严格的考勤制度和礼仪规范，注重县学学生的思想教育，提升了当地的教学质量。

明代会试中第的进士，如果成绩不是很好，充其量也就外放个七品知县。而海瑞以举人之身，八品教谕之职，以44岁年纪还能做到江浙一带的知县，实在是非常不容易。

可海瑞在淳安又得罪人了。海瑞自己“吃土”，也要求别人“吃土”，同僚下属被海瑞整得没活路了；对于上官，不管你是南直浙总督的儿子还是京里下来巡查盐政的高官，海瑞一概从简招待，爱理不理。浙江官场的官员这下是体会到了福建同僚们的苦了。怎么办？让他走。

于是又是一顿操作，海瑞成了户部云南司主事，官秩六品。海瑞入京了。

这一年，是嘉靖四十五年。

这一年，海瑞快50了。

这一年，海瑞的《治安疏》问世了。

治安疏

海瑞上表《治安疏》，洋洋洒洒几千字，通篇指责嘉靖迷恋道家方术，不务朝政，以致朝纲败坏，百姓困苦。嘉靖的血压是蹭蹭地往上升，扬言要杀了海瑞，不过被左右劝住了。

嘉靖没杀海瑞，把他下了大狱。而因为这篇《治安疏》，海瑞也名震天下。

嘉靖四十五年，嘉靖驾崩。隆庆元年，隆庆平反因为谏言被嘉靖治罪的官员，海瑞名列其中。出狱后的海瑞，先是官复原职，之后在兵部，大理寺都任过职，后来还成了通政使司通政，官秩四品。

隆庆三年，海瑞成了右佥都御史，外放做了应天巡抚。而海瑞在应天府任上，就和徐阶发生了冲突，也和地方士族豪强，士绅地主产生了尖锐的矛盾。

当年冬季，海瑞被改任南京粮储。之后海瑞因病引退。

到了万历年间，因为张居正的刻意压制，海瑞始终不得出山为官。万历十二年，张居正逝世之后，万历重新启用海瑞。

万历 像

万历十三年，海瑞被任命为南京右佥都御史。后改任南京吏部右侍郎，官职二品。

万历十五年，海瑞病逝于任上。

从小小的举人，八品县学教谕，到最后的南京右佥都御史，吏部侍郎的二品大员，海瑞的仕途可谓非常精彩。

从教谕到知县，升官是因为同僚主动“请走”的；从知县到户部主事，也是地方官员连同上层操作的。一来是怕海瑞这个“刺头”再触怒上级，惹出麻烦；二来海瑞在，地方官场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三来，海瑞在任上实在太能“折腾”了；四来，海瑞名气越来越大，朝廷开始需要树立一个标杆典型。

可之后呢？户部云南司主事是个闲职，海瑞乖乖地做朝廷的“标杆”就行了。可他偏要去触嘉靖的逆鳞，写了篇《治安疏》送了上去。接着就是吃牢饭。可运气是真的好，嘉靖当年就死了，新帝隆庆为了表示新朝新气象，赦免了海瑞。

到了隆庆三年，高拱掌权，就用海瑞去应天府巡抚，一则确实有些事情需要海瑞去试试（一条鞭法的试行），二则恶心恶心当年搞倒自己的徐阶。

当海瑞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高拱马上翻脸，海瑞也就致仕回家了。

隆庆也短命，万历随后上台。张居正被清算后，万历一看，感情海瑞这么好用的标杆还活着，于是马上起复。之后直到海瑞病逝。

海瑞的仕途，真真地充满了传奇的色彩，是大明官场的一个奇迹。

你以为的海瑞，只是徒有清名的迂腐平庸之辈吗？

答案是否定的。

第一，海瑞在坚守自己底线原则的同时，也是非常注重斗争策略的。

例一

在浙江做知县的时候，南直浙总督胡宗宪的儿子经常在省里很多地方骗吃骗喝，索要财物，嚣张跋扈。在淳安的时候，总督公子因为海瑞的“怠慢”，殴打了驿站的驿吏。海瑞直接把总督公子拿下，并且写书一封：

曩胡公按部，令所过毋供张。今其行装盛，必非胡公子......

意思是，胡总督一直要求我们节俭，不得铺张浪费，这个人穿着这么华贵的服饰，排场这么大，做派这么嚣张，肯定不是总督您儿子，我这就把冒充您儿子的人押给您处理.....

胡宗宪吃了个哑巴亏。海瑞还顺手把总督公子随身的钱财缴了充公。

胡宗宪 像

例二

还有那篇名动天下的《治安疏》。很多人都觉得海瑞是在找死。朝史暮想看了几次原文，发现海瑞除了骂嘉靖炼丹修道之外，没有涉及朝中任何一项重要的人事。即使里面提到裕王，他也是说：

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

还是说因为修道薄了父子之情。后来谈及严嵩，严世蕃，也是说：

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差快人意，一时称清时焉。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之严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

也只是说严党倒台之后，嘉靖的不作为，并不涉及具体人事。所以即使这篇文章骂得嘉靖火气上涌，但是仅仅只是一篇劝谏之文，并未让嘉靖猜忌。与之前杨继盛的那篇文章，把火烧到裕王，景王身上，被严世蕃利用，被嘉靖猜忌的情形截然不同。

于是，在嘉靖火气消了点之后，反复看了看这篇《治安疏》，才说出那句“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

第二，海瑞有非常出色的行政才能

海瑞做淳安县的任上，就开始针对地主乡绅的隐报土地的情况，重新丈量田产。并且把许多被非法兼并的土地退还给破产农户，极大地缓和了当时的社会矛盾。这其实就已经是一条鞭法政策的推行了（嘉靖初期，桂萼就已经提出一条鞭法）。而海瑞在应天府做的事情，也大致如此。

所以致仕后的徐阶，其家族在当地兼并了大量的田地，势必会和海瑞在地方上的执政理念发生矛盾。而高拱正是看中了海瑞的坚守原则的一面，才放手让他去做。

海瑞总是免费为百姓诉讼，而绝大多数都是判了地主富人输。很多人就以此来针对海瑞的政务能力不足和断案水平低下。诚然，海瑞断的案子肯定有一部分冤假错案，但是以海瑞当时的工作量，一次接几千场官司，怎么可能逐条逐项地去核查追究。你不能因为海瑞做事情，就批评他的政务能力，那以后还有谁会去做事？

还有海瑞对吴淞江的治理。江南的水患一直得到不彻底的治理，每次一发大水，就饥民遍地。海瑞以工代赈，让灾民去干活来换取钱粮（也就在海瑞主持下这个办法才行得通），疏浚河道，引黄埔入海。今天上海的水道格局，基本就是那时候成型的。

试问，如此诸多政绩，怎会有人说海瑞政务能力平庸？

第三，海瑞并不是不通人情之人

很多人喜欢拿野史说事情。说海瑞的小女儿因为吃了仆人给的一个麦饼，就被海瑞逼死了。逼死的除了女儿，还有自己老婆。反正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有时候吧，杂文野记听个乐呵就行了，你搬过来给人下定论，就显得非常可笑了。

例一

海瑞在应天府的时候，的确和徐阶产生了激烈的冲突，把徐阶弄得非常难堪，甚至徐阶的儿子都被判了充军。因为徐阶曾经在《治安疏》事件上帮过海瑞，所以很多人就骂海瑞不近人情，恩将仇报。

这一码归一码。徐阶帮过海瑞不假，但徐阶家族大量兼并土地也是不争的事实。按照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意思，要是徐阶造反了，因为有恩于海瑞，海瑞也要跟着造反？

徐阶 像

事实上，隆庆元年时，有人弹劾徐阶的时候，海瑞是上书替徐阶鸣不平过的：

阶事先帝，无能救于神仙土木之误，畏威保位，诚亦有之。然自执政以来，忧勤国事，休休有客，有足多者。康乃甘心鹰犬，博噬兽类，其罪又浮于高拱。

海瑞的话很诚恳。徐阶原先讨好嘉靖也是迫不得已。执政以后，徐阶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应该给予肯定。如果海瑞真心要搞徐阶，犯得上说这些话吗？

例二

《治安疏》之事，嘉靖一度要杀海瑞。案子到了刑部，被当时的刑部尚书黄光升压下来了。

于是在隆庆四年，海瑞辞官回家时，特地跑到福建晋江去拜会黄光升，以谢当年的保全之恩。万历十四年，黄光升逝世，海瑞悲痛万分，以72岁之高龄，带病赶去吊唁。

海瑞不但清廉有加，坚守自己的原则底线，在政务上也颇有建树，同时是一个非常顾念旧情之人。

为什么海瑞无法得到重用？

嘉靖时期，上司厌恶海瑞，同僚们也不喜欢海瑞，甚至他很多次的升职都是官场同僚们为了支开他，而自发推荐的结果；隆庆时期，高拱也不喜欢海瑞。在把海瑞当做一杆枪整了一次徐阶，试验了在江南地区推广一条鞭法的成效后，马上就把海瑞雪藏了；张居正更不用说，就没打算用他；直到万历自己掌权了，开始重新启用海瑞，却也只把他当做朝廷的一面旗帜，仅仅是供着而已。

海瑞的悲剧在于他所坚持的底线原则，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

做清官，做清流是要付出代价的。家人的不理解，同僚的避之不及，上司的厌恶反感，帝王的虚假敷衍，还有生活的困顿，海瑞对这些都深有体会。

在明朝那个官场，你不贪，别人就当你是异类；你不准别人贪，你就是他们的敌人；你做事讲原则，他们就畏惧你，因为法理对他们而言远不如人情来得实际。

《明史》有评：

瑞生平为学，以刚为主，因自号刚峰，天下称刚峰先生。尝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税，尚可存古人遗意。”故自为县以至巡抚，所至力行清丈，颁一条鞭法。意主于利民，而行事不能无偏云。赞曰：海瑞秉刚劲之性，戆直自遂，盖可希风汉汲黯、宋包拯。苦节自厉，诚为人所难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