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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妈家出门向西走两三百米，有一个荒废的园子。 我跟妈一路走一路闲聊。 妈说：我死了别买新衣服，就穿那件你大姐买的就行，还是新的，我一次都没穿过。 “为啥不穿？” “我不喜欢那件衣服，不喜欢它的扣子。” “不喜欢？那不能穿。” “为啥？” “您说您正兴高采烈地奔向天堂之际，（妈信耶稣）一回头看见自己的旧壳壳子套着一件自己不喜欢的衣服，会不会心生不悦啊？” “不能，是我让你们给我穿那件的” “可谁知道到那时你还记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呢？” 我们其实一直在那个园子的外面溜达。还没走到园子的尽头，妈就觉得累了。应该打道回府去歇歇腿脚了。 它在路南。路北是山。向西，路的尽头是更高的山。 红砖的矮墙上，有残缺不全了的铁丝网。墙上攀缘而上的藤蔓植物，还未返青，骨架脉络清晰，深深嵌入墙体，最粗的茎蔓，比我的大拇指头还粗，让那墙好似一个练健美的人的肌肤，青筋暴凸，触目惊心。 园子里各色花木高矮不一，错落有致。有的树干比大人的腰还粗，那树高，真的可以说是参天了。你正面看它们，从左侧看它们，从右侧看它们，它们都是横成排纵成列的，分毫不乱。当面栽种它们的人，应是颇为专业的。也有稍低矮一些的玉兰、梅等热闹地在枝头上缀满了花。远远的火红的那一片应该是枫树吧？色彩尤为浓烈。一株被扭拧塑形，变得腰肢屈曲的大树，若不是它最上面发了嫰枝芽，我真猜不到它竟是一株柳树。它聘婷而来，带着女子的妖娆。 树丛深处，有木楼一座。只能看见它最上面的一层。屋顶的木料已经显出陈旧的黑。窗子似是合金的，看起来还完好无损。墙壁应该是曾经刷过漆，在厚厚的灰尘下，有残存的落日黄。 木楼东面有很长一段的露天平台，只在头顶加了几根粗大的支架。若是其上爬满紫藤或是葡萄之类的夏日，人坐在天台上，在天然的绿色屋顶下喝茶或是读书，都是很惬意的神仙生活吧。 园子的最西边，有两个钢筋结构的温室大棚。一个已经破损，我们站在路上就能看见大棚里杂草与什么植物并肩而生。还有种植工具被弃在棚里的杂草中。 这里曾是谁的世外桃源？他费尽心力建了，最后又不得不任其荒废，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是否又一场人生苦戏？ 园子东侧的墙，被开凿出一个口，按上两块铁皮做门。墙内的空地上有铁皮屋子、破汽车啥的，胡乱地堆着。 妈说这是收废品的。 有一道篱笆，就倚靠着最外层的树干拦起来，把园子一分两半。东边这半应是出租出去了。 有个男人，在午后的日光里，用铁锨翻林中的空地。新翻起来的泥土黑褐色，厚厚的，看起来暄软肥沃。旁边有抽了苔的苔菜，开出嫩黄色的小花。大葱也满是骨朵，饱满若少年脸上的粉刺。 日光里的那些静默站立的树的光影很美。那是一片水杉，树形本身就很挺拔，在金色的阳光里，有了一些温柔的东西，像是故人的回忆。 我依稀看见曾经的主人，在树下漫步，望向树的眼神里满是爱意。 当他老去，年轻的一代不见得也喜欢这里的宁静。所以它就随着爱它的人的衰老而衰败了。 妈似在耳边说：活得年纪大了没意思，是一种受苦。 我也觉得没意思。真的没什么意义。可是我还是想回到家里。呆在家里。读我喜欢的书，写我喜欢的字。可能，这会让我不会过分关注那苦，而找到意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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