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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华清回忆录-1

 兰州家长 2023-04-09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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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10月20日,我出生在湖北大悟县一个贫苦农民 的家庭。

那个时代,人类社会

动荡不安。第一次世界大战正打得激烈。第一个苏维埃政权在母腹中躁动。在中国大地上,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王朝终于土崩瓦解。南京成立了临时政府,改国号“中华民国”,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随后袁世凯夺取了辛亥革命果实,上演称帝丑剧。军混战,民不聊生。

在这种形势下,中国共产党诞生了。革命的星星之火,很快成了燎原之势,也波及到处在中国腹地的我的家乡。这使我有机会较早地参加了革命,从而影响和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儿童团长

13岁,我当上了儿童团长。

我们村叫刘家院子,当年是黄安和黄陂县交界处,后划归到礼山县。解放后,礼山改名大悟,所以今天说来,我算大悟县人。大悟位于大别山区,处在湖北、河南和安徽三省交汇点。这里山深林密,地势险要,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土地革命时期,这里成了著名的鄂豫皖苏区。

刘家院子是一个小山村,村边有条土公路,从河南罗山过来,通向山外,车辆一过,卷起一条土龙,常常把我的视线牵向远方。村东有条清澈的小溪,夏天我常和小伙伴们跳进去打水仗。村的周围环绕着仙居顶、天台山、老君山等一些海拔800米左右的山峰,树木茂密,鸟语花香,时有野兽出没。我的家乡是非常美丽的。

我家很穷,没有水田,只有几块贫瘠的山地,便租种了一家地主的水田。我父亲叫刘顺山,共有兄弟七人。由于贫穷,七兄弟中只有我父亲和三叔成了家。三婶很快去世了。我母亲刘黄氏,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妇女,不识字,但善持家。在我记忆里,她总在忙,很少休息。她活得很苦、很累,却从没怨言,最后因劳累过度,49岁就去世了。母亲去世时,我在外革命,没能见上一面,留下了永久的遗憾。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和弟妹各一个。哥哥们稍大一点后,经常随伯伯、叔叔们出外打工。农民的日子是一天天熬过来的。

有压迫就会有反抗。十来岁时我就参加革命活动了。1926年底和1927年初,家乡一带已经建立了共产党的秘密组织,我们村也有,负责人叫刘汉卿,是武汉铁路工人,也是我的叔伯哥哥。还有一个叫黄昭庆,是我表兄,是武汉的码头工人。他们俩受党组织派遣回乡搞农民运动。另外,村北五六里路外聂家榜村有个叫聂凤彩的党员,也在搞地下活动。他们三个好像谁也不领导谁,但经常联系,我就成了他们的交通员。一些不用写信的事,就让我口头转告,这使我多懂了一些事情。当然,涉及到党的秘密,他们就让我送信。我从未出过错,他们很相信我。

1927年4月和7月,蒋介石和汪精卫先后在上海、武汉 叛变革命,屠杀共产党人,镇压农民运动。形势严峻,农村的革命活动变得更隐蔽了。我有时还为刘汉卿和黄昭庆送信,不过,脑子里却有了一连串的问题:为什么农民运动不能搞了?为什么国民党到处抓革命者、杀革命者?

大革命的失败,教育了中国共产党人。1927年8月,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总方针,并决定以湖南、湖北、广东、江西等省为中心,发动秋收起义,建立革命政权和革命军队。中共湖北省委也拟定了《秋收暴动计划》。

1927年底,黄麻起义爆发,许多乡亲参加赤卫军,拿起大刀、梭镖和锄头拥向县城。我的伯伯、叔叔和兄弟都参加了起义。农民自卫军占领了黄安县城,成立了黄安县农民政府,黄麻两县的农民自卫军合编,成立了中国工农革命军鄂东军。那几天,县城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可是好景不长,国民党很快调集重兵,向黄安反扑,黄安失守了。

鄂东军突围后,党组织决定只留少数人枪就地坚持斗争,其他人则转向黄陂北部的木兰山,开展游击战争。不久,鄂东军改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七军,并将队伍中的党团员骨干分子分批派回黄麻地区,加强地下党团活动,开展武装斗争。乡亲们见到共产党人又回来了,高兴地编出歌谣:

党员游击转回还,黄陂到黄安。先打“清乡团”,捉土豪、杀劣绅,一致要共产。 倘若谁反抗,叫他狗命完。民团把枪缴,士兵来哗变,土豪气、劣绅急,两眼朝上翻。

刘汉卿也受党的委派回到本乡。这次他的活动范围不是 一两个村子了,而是本地区好多个村子,要联系的人多,开会也多。我也更忙了,不仅送信、传递情况,开会时还给他们站岗。我年纪小,到外村不容易引起注意。有时也会遇到麻烦。 一次到黄畈村送信,刚进村,几个背枪的民团就把我拦住了,其中一个大声问:“干什么的?”我说:“走亲戚。”“哪个村的?” “王店的。”他们见我回答流利,又是小孩子,就让我走了。这样的事还遇到过几次,但都想办法应付过去了。

在参加秘密农民运动中,我也逐渐成长起来,懂得了一些穷人要革命、要翻身求解放的道理,明白了穷人穷不是命里注定,而是地主老财剥削压迫的结果,应该起来斗倒地主豪绅, 穷人才能当家作主。我年纪虽小,倒是自认为懂得不少,那些年纪相仿的小伙伴们,也都愿意听我讲。

我在伙伴们中能有一定号召力,和我读过一点书有很大关系。我的六个弟兄姐妹中,我是最幸运的。七岁那年,家里尽管穷,父母还是咬牙送我上学。为了将来能生金发财,给我起了学名叫刘金发。

我读的是私塾,地点就在村里的祠堂,课本是《三字经》、《百家姓》等。我的第一位老师,是本村的假秀才刘厚卿。刘先生60多岁,经常用戒尺打学生,大家极怕他。教书方法也很陈旧,先由先生领读,然后学生高声背诵。能背诵下来,就算通过,背不下来,就挨戒尺。三年多的私塾,我先后读完了《论语》、《孟子》、《大学》等,当时都能背,但意思不大懂,因为刘先生从不讲解内容。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写毛笔字,练的是楷书。

1926年,国民革命军北伐,10月份打到了武汉,湖北的工农运动风起云涌,我们村和附近几个小村联合办起了新学堂,县里也派来了老师,叫徐月波。新学堂用新教材,学的是语文、算术、地理、历史等。后来才知道徐老师是共产党员。他除了给我们上课,还经常讲孙中山的国民革命主张,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等等。我很爱学习,无论上什么课,都认真听。徐老师很喜欢我,还特意给我改了名字,叫刘华青。我很高兴,但当时并不理解新名字的意义。这个名字,一直用到抗日战争时期,有人说,“华青没水不好”,就加了三点水,沿用至今。

新学堂开始时还有一些学生,渐渐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一个老师教一个学生,我的待遇比现在的研究生还好。冬天到了,徐老师除了教我读书外,还要自己弄劈柴,烤火、做饭。有时忙不过来,我就帮他,慢慢我也学会了做饭炒菜。天气冷,一闲下来,我就坐在火炉旁,听徐老师讲故事。他给我讲过《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还教我读《左传》、《史记》。我学得很认真。他告诉我,光听老师讲不行,还要靠自己多学习,养成自学的习惯。我很感谢徐老师,许多知识都是他传授给我的。这使我能较早地懂得一些革命道理,后来在红军队伍里,也成了能多识几个字的“知识分子”。

1928年7月,鄂豫边地区革命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第七军根据上级指示,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一军第三十一师,吴光浩任军长兼师长,戴克敏任党代表,全师120人左右,分为四个大队。由于有了主力红军,鄂豫边区的革命斗争开始蓬勃发展。

1929年5月,中共中央为了加强鄂豫边区红军的领导,派来徐向前担任红三十一师领导。这时,红三十一师已发展到400多人,改编为五个大队。在徐向前的指挥下,红三十一师在黄安、黄陂、孝感、麻城、罗山、光山等地,接连粉碎了敌人三次“会剿”。当年秋天,鄂豫边区地方苏维埃政权纷纷建立起来。我们乡也建立了苏维埃政府,成立了农会、党团组织、少先队和儿童团。

我参加了儿童团,被选为团长,算是第一次当“领导”。对于一辈子受命运摆布的农民来讲,土地革命是一件从没有过的大事,人人感到新鲜,群众的革命热情非常高。为了宣传革命道理,壮大革命声势,村里乡里经常召开群众大会。每逢开会,少先队和儿童团都要参加,而且我都带头喊口号。当时我嗓子都喊哑了,直到现在还是哑嗓子。

当年,我加入了共青团,被选为村团小组组长;不久,团小组改为团支部,我成了团支部书记。随后,又到乡苏维埃政府当了青年委员,兼任乡共青团支部工作。乡党支部、乡政府的各种会议、各种活动我都要参加,研究讨论的内容很多,如传达上级指示精神、有关决议、乡内的各种事务工作等,忙得很。 这些工作,虽然占用我很大精力,但对我分管的工作、特别是共青团工作,起了很大推动作用。对我个人也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尤其让我兴奋的是,1929年12月,经党支部通过,我由共青团员转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当时叫“跨团兼党”的党员。我是党的人了。尽管年少,但心里涌起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可是,在后来的“肃反”中,我被当成“反革命”抓了起来,党籍也受到影响。直到1935年10月长征到达陕北后,让我又一次转党。在此后我的各种履历报表填写和报刊发表的简历中,均写为1935年10月转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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