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回到老家,爬到山上看自己种的树,我十岁时种的槐树,现已水桶粗,笔直地挺立着,枝丫向天空舒展着。 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往事也一一涌上心头,我还记得栽树时,看着那手指粗细的树苗,根须稀疏,总担心活不了。就问母亲:“这些树能活吗?”母亲一边拿着锄头在地边挖下一个小坑,一边说,“只要栽下去,就能活!” 我把树苗给她,她把树苗放到坑里,用锄头培上土。“这些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母亲停下锄头,看看远方,又回过头来对我说,“等你考上大学,走出这片大山,到那时这树也就长大了。” 我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除了山还是山,遥岑,层峦起伏,望不到尽头。在大山的沟谷里,十几户人家的瓦房散乱得分布着。 现在很多人家的瓦房变成了楼房,我家依然是瓦房。那是我这棵树生根发芽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根都在这里。 故乡 后来我到县里上了高中,从高中考上西安的大学,大学毕业后从西安到了关中东部的一个县级中学任教,工作六年后又从这个县中辞职,再到西安一所中学任教。 在很多时候,在梦中常出现同一个场景:荒凉的山坡上,一棵高大的树在奋力生长着。醒来后,却又记不清楚那棵树具体的样子。 直到我再次看到这棵树,才突然和梦境对接,眼前这棵槐树就是梦中的那棵啊! 我注视着这棵树,注视这棵树映照出的那些逝去的时光。我抑制不住心中强烈的感慨,这棵树没有辜负岁月,而我却荒废了太多的时间。 当这棵树被栽下的那一刻起,它就开始把根须伸向地底,去抓住泥土和岩石;把枝叶向天空舒展,去吸收阳光雨露。 甚至在那些烈日烧灼的白昼,或是凄风冷雨的寒夜,它也没有停止生长;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所有的日子都没有被它虚度,凝聚成一圈圈或薄或厚的年轮,充实为一棵真正的大树。 想起木心,我格外喜爱这个用“木”作为自己笔名的诗人、画家和学者。据他的学生说,“木心”这个笔名指“木铎之心”,木铎就是木舌的铃铛,古时通过摇响木铎,来召集百姓,宣布政令。 木心 但我更倾向于将其理解为“树木之心”,像树木一样不断生长,充实年轮,展示一方绿荫,留下一片果实。 在文革时,木心被关进监狱。连手指也被折断了三根,别人要他写交代材料,他偷偷把纸张藏起来,写上密密麻麻文字,写好后叠成小方块,塞进棉袄的夹层里。 木心出狱后,人们搜出那些纸张,惊呆了,除了足足六十五万字《狱中笔记》,还有手绘在纸上的黑白琴键。 当阴冷的监狱囚禁住木心的身躯,他依然像树木一样生长,利用有限的资源,充盈自己的生命。 那些纸就是土壤,灵魂的根在文字中扎下根须,在文学历史和哲学中汲取水分;音乐就是阳光,残缺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触摸那无声的温暖。 木心《狱中笔记》手稿 人就是造物主种植在天地之间的树苗,时间、空间都是构成了对他的限制,但同时也是他成长的凭借。 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最大责任人,甚至是唯一责任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一遭,那就努力让生命之树繁茂,让精神充盈美好。 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把根往深处扎,都要把枝叶尽力舒展。 生长,生长,在明媚的阳光下生长,在漆黑的冷夜里更要生长。 人在黑暗中停止生长,满怀恐惧,绝望地蜷缩在冰冷的缝隙,自觉放弃对美好的追寻,这时,最得意的是黑暗。黑暗和寒冷的可怕之处,正在于让无数的生命停止生长,这也是他们的目的所在! 而当人一旦开始追寻,无论外界有没有自由,首先内心是拥有自由的;当人一旦走向美好,无论外在环境多么残酷,他内心是充满希望的。 当你注视树木的年轮时,你会发现,越薄的年轮越坚硬紧密。你只需要轻轻一嗅,就能闻到灵魂的芬芳。 像大树一样生长,最终长成一棵值得自己仰望的大树。 相关链接: 清醒的老师何其痛哉!——读杨老师《推动自己,就是推动教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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