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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掌柜见儿子这一上午给这几位茶客看病挺累的，心疼地说：“儿子，下午睡个觉去吧，等晚上再过来，晚上人多，得忙活儿一阵儿。” “爸，我不累。下午我去隆福寺书店看会儿书行吗？”孙振寰应声并问道。 “去吧！记着早点儿回来吃饭。”孙老掌柜知道自己的儿子看起书来就没个时间概念，只要捧起书什么事儿都能忘了，特意叮嘱道。 隆福寺一里多长街上，影院、典当、银号、小吃、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尤其到傍晚时分，昏黄的路灯下，车水马龙，南来北往的很是热闹。 这里的文化氛围异常浓厚，尤其表现在这几百米长的街上，竞有四五家书店。 孙振寰近三四年是这些书店的常客，掌柜的、店伙计早已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不拘时段、不择环境、不论何书，一度被店掌柜们交口称赞，笑称他为“小书痴”。  老北平隆福寺旧书舖 当今社会动荡不安，还有多少人能够静下心来看书学习，敬慕爱戴之外，唯一的遗憾是，这个小友来此看的书远远超过买的书。书店主要以卖书赚取购销差价，理所当然地愿意顾客买书，但是，店掌柜们了解他的家经济情况，能够理解。 人生苦短，没有一个人可以经历世间所有的历史，但唯有读书，却可以让人在有限的生命里通过别人的故事去经历千年的兴衰，由此洞悉世间万物的根本。 孙振寰四年的私塾生涯，加上三年多的学徒，养成了他每天读书的好习惯，并持之以恒一辈子。“人必有天赋之才而读破万卷，庶可以为医矣。”（——王秉衡《重庆堂随笔卷上论治案》。）他涉猎的内容相当广泛，如天文，地理，历史，数化，政治，法律，宗教，诗词歌赋，书法绘画，文学等多种多样。无书不读，多而不滥，杂而有章……目的是博以养专，广而存精，知识丰富，开阔思路。当然更多内容则是医籍，尤以古医籍倍受他的青睐。 “齐掌柜，您好！”孙振寰进门后，笑着向站在柜前一个身穿蓝大褂戴一副很厚镜片眼镜的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 书店的经营规模在这条街上最大，绝大部分是些收购的绝版旧书，甚至是前朝或上古书籍，当下时局不稳，华夏战乱，东三省被日寇占领，很多大户人家人心惶惶，急于处理家中不用之物，包括流传已久的古医籍，时正值几年前“废止中医案”弄得人心不安，这其中便有一部分流入到旧书市场。这家书店确实有珍贵遗籍于书架之中。 “小友来啦！靠里边西面第二个书架新上了几册，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齐掌柜抬起头热情地招呼道。 “好嘞，谢谢您啦！”孙振寰边说边向里走去，在书架上翻看起来。 随手抽出一册民国三年出版的《乾辕碑记医学祝由十三科》看了起来。这之前，他也读过几册不同版本的祝由十三科书籍，尤以明代叙述的较为清楚和详细。 祝由十三科，又称祝由科，是古代医术的一种流派，即祝说病由，不需用针灸或药物即可治病。 祝由科，自元代即列入太医院十三科。祝由二字，最早见于医书《素问》，谓上古之人治病，不用打针服药，只要移易精神、变换气质，请人施展祝由之术，即可搞定。 孙振寰捧着书痴迷的看了起来，比较前朝几个版本来看，这本书写的比较通俗易懂。  民国三年出版的《轩辕碑记医学祝由十三科》 “孙小友，这书也能看得懂？”随着声音孙振寰微微回过头看去，“哦，是谢大人啊。” 孙振寰所称的谢大人是他在书店认识的书友。此人四十多岁，微胖的脸庞，宽宽的额头，为人爽直刚毅，热诚忠厚，一身深色中山装合身得体，英气威武，给人一种沉稳大气，不怒自威的感觉，这气场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别大人、大人的叫，我不是说了吗，就叫我老谢或者谢大哥就行。” 这位谢姓中年男子在政府当差，而且也是学医的，与齐掌柜较熟。所以，掌柜的一直称他“谢大人”。 其实，此人的真实姓名叫谢振平，即将就任北平市卫生局局长。确切讲他是一名军人，1918年考入北京陆军军医学校医科，1922年第14期毕业，毕业后直接入西北军从事军医工作。1927年被授予少将军衔。任北平市卫生局局长至1937年七七事变被日军杀害，殉难时年仅四十五岁。  时任北平市卫生局局长的谢振平（1892-1937） 当然这些情况是孙振寰取得中医资格证书时以及谢先生殉难消息见报后才得知的。 “您也是学医的，您是前辈，要不我称您'谢先生’行吧？”孙振寰征询道。 “前辈可不敢当，我是学西医的，不过长你几岁，就叫先生吧。”谢先生随和爽快的答应了。 “我看你年岁不大，这些书也能看懂？”谢先生指着孙振寰手中的书继续重复刚才的问题。 “我都快十六啦！念了十年书了。其中中医拜师学徒三年，读的都是古文，虽难懂但基本意思还是能看明白的，这些近代医书应该没问题，这本书是刚上架的，是传统中医的祝由术……”孙振寰认真答道。 “你是不是出徒后一直在家里帮父母经营茶馆呐？”谢先生还是在齐掌柜那里得知他的一些信息。 谢先生再清楚不过了，民国的法律规定，行医资格需年满二十四岁，他现在的年龄是绝对没有行医资格的。紧接着说道：“不如再系统地学习些中医理论，丰富临床实践……最近，北平国医学院准备下年度招生，其中研究班层次应该最适合你这样的学员，小友不妨一试。” “真的，太好啦！我师父也要我到北平国医学院深造，就是不知道如何报考。”孙振寰满脸兴奋地说道。 “嗨，这好办，我告诉你啊。”谢先生爽快地答应，并将报考的诸项事宜，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孙振寰。 “谢谢，谢谢您啦！” “不用谢，想着，录取后告诉我一声儿就行了。”谢先生淡淡地说道。“好，接着看你的书去吧。” 转眼间，天色暗了下来，不知谢先生什么时间已经离去，孙振寰惦记着父亲“早些回家”的叮嘱，合上书放回书架，正准备离去，齐掌柜踱步走过来道：“小友，这本书拿去吧，谢大人已经为你付钱了，他很喜欢像你这样勤奋好学的年轻人……” “这怎么使得！”孙振寰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嗨，他是政府里的大员，和你又是同行，不碍事的，记着别辜负了他的期望就是了。”齐掌柜笑着对孙振寰说。 一本书的价钱可能对于谢先生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它寄托着身为北平市主执医疗卫生的局长，对日渐式微的华夏中医文化，能有像孙振寰这样的年轻一辈崛起倍感欣慰，从孙振寰身上他看到了未来中医的希望，他也愿意为年轻一辈的迅速成长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此时的孙振寰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捧着书，悻悻地走出了书店，渐渐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之中。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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