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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克·帕拉尼克 | 吾乃奥西曼提斯

 文穴阅读馆 2023-04-14 发布于浙江
比良苫/著
LIT.CAVE STUDIO/编校

吸气,叹息——

现在的情况是,有这么个人,一个作家。

我的任务是介绍他,然而,没有死亡,没有桃色。

那么去看书吧,忠告一并留下:

【 小心你的心脏。】

TIPS1 ✦

如果你想要创造一个无可挑剔的角色,

记着在开始前就让故事中的母亲或者父亲翘辫子。 

尼克·帕拉尼克杀了帕拉·帕拉尼克;
斐德列·帕拉尼克的父亲杀了母亲;
恰克·帕拉尼克的祖父杀了祖母;
斐德列·帕拉尼克被谋杀了。

我们的作家,恰克·帕拉尼克,正是他口中那个“无可挑剔”的角色。

大多数的报道都这样介绍他:

“恰克·帕拉尼克(Chuck Palahniuk),1962 年出生美国靠近沙漠地带小镇,身上流有俄罗斯和法国裔的血液。”

即使心理学和社会学已经将“原生家庭”的概念滥用到和星座玄学相当的地步,我们要了解一个千里之外的人,总会从他的家庭开始。
帕拉尼克家庭故事的第一个镜头选在墓地:

恰克·帕拉尼克还是小孩时,和双亲去墓园探望祖父母的墓地,面对墓碑上的名字,询问他的姓 Palahniuk 要如何发音,他的母亲指着墓碑上祖父母的的名字,告诉他,就是他来自乌克兰的祖父和祖母的名字,帕拉(Paula)和尼克(Nick),连起来念。所以也就是帕拉尼克。

两座矮矮的墓碑下,是帕拉尼克家的首桩血案。

恰克·帕拉尼克的祖父尼克·帕拉尼克首先将枪口对准如今避之不及躺在身边的女人,帕拉·帕拉尼克。

随后,准备将他四岁的父亲斐德列一起宰掉,但斐德列躲在床底,逃过一劫。最终,尼克用枪把自己的头轰掉,结束了生命。

五十多年过后,他的父亲斐德列·帕拉尼克(Fiedler Palahniuk)在三结三离之后,因地方报纸上的「我爱红娘」栏目结识了唐娜。

唐娜的前夫戴尔因为对妻子性虐待而吃上牢饭,假释后尾随斐德列和唐娜的车,跟踪他们,于他们过夜后要开车离去之时,开枪将他们双双射杀,然后将尸体拖回之前他们一起过夜的小屋焚毁。
如果用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式解释,事情将会是这样:

帕拉尼克家族都有暴力倾向。童年遭受的死亡阴影使得斐德列人格残缺,生活混沌,最终因复杂的男女关系而死。所幸恰克是作家,暴力就这样流进他的作品里。

电影则会说:

在恰克未出场的第一幕,父亲斐德列躲在床头底下,逃过了祖父尼克的枪。所以在第三幕,唐娜的前夫戴尔端着枪出现时,斐德列注定被枪杀。这时恰克出场了,他的角色决定着戴尔的存亡。
契诃夫曾说:“如果一支上了膛的枪不会开火,就不能把它放在台上。”
基于被害人的权利法,恰克被法庭要求写一份声明,阐述他因为这宗罪案所受折磨的程度。

你无法说明这是作家的幸事或者悲哀。总之在这个声明中,恰克需要做的决定是:支持或者反对死刑——我想要那个做了一切的男人去死吗?

他花了几个月时间与人交谈、阅读、写作,最终选择让《摇篮曲》的主角替他进行一次实验。

卡尔·史崔特(Carl Streit)在恰克的授意下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权力,而为了犯罪,一个人必须把他的受害者当作他的敌人。只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到敌对的那面,一宗又一宗的罪行才变得合法,直到只剩下他自己。

就这点而言,先哲说,唯一能让罪犯恢复人性的办法就是逮捕他,惩罚他,他的惩罚会变成他的救赎。这是一种善行。
所以最后,爱达荷州判处戴尔死刑,恰克写信给法院,询问是否可以旁观。

所以原谅恰克。每个 Palahniuk 都逃不过血腥。他们的名字里即有一桩凶案。

TIPS2✦

我坚持认为我们都不过是住在俄勒冈

只能读完公立中学的蓝领鼠辈。

现如今,狄更斯式的全景描写已经无法打动人们了。

尽管奥西曼提斯高大身躯足够让它观察到沙漠的全部,但它决意专心关注到底是什么腐蚀了它的肉体。

——是物质

多得要溢出来的物质,将一个个人沙化。主动或被动的,我们逐渐和奥西曼提斯脚下的沙漠没有区别。

变成筑巢本能奴隶的并非只我一个人。我认识的人里面原本坐在马桶上看色情杂志的,如今在马桶上翻看的是“宜家”的家具目录。
我们都有同样带 Strinne 绿色条纹图案的 Joharmeshov 扶手椅。我的燃烧着从十五楼上翻下来,落进了一个喷泉。
我们都有用铁丝和环保的原白色纸做的 Rislampa/Har 纸灯。我的碎成了纸屑。
浴室里所有的设备。
Alle 成套餐具。不锈钢制成。均可用洗碗机清洗。
用镀锌钢做的 Vild 大钟,哦,我必须拥有它。

恰克·帕拉尼克创造搏击俱乐部的目的在于为现代人类提供一种新的生活范式。

人是不知如何与人相处的,他们需要特定的体系、规则,以及扮演特定的角色。一旦这些都确定了,人们就能聚在一起比较各自的生活。一旦建立了自己的规则,并重复它们,人们就知道如何表现自己,就会开始放松。

某种意义上说,恰克·帕拉尼克在做和《1984》中无所不在的监视系统(也就是“老大哥”)一样的事。
他在同“老大哥”竞争抢夺我们的注意,又因他们是对手,因此恰克极尽切割这个社会的背面,用那些评论家反对的手段:无处不在的暴露的性器官,无止境的殴打,大剂量的怪力乱神,违禁的药品……

老乔治·奥威尔把情况搞反了。
老大哥没在监视。他又唱又跳。他正从帽子里拉出一只又一只兔子。老大哥忙着牢牢抓住你清醒时每分每秒的注意力,他要确定你无时无刻不精神涣散,他要确定你完全被榨干。
他要确定你的想象力萎缩。直到它和你的盲肠一样无用。他要确定你的注意力永远被填满。
而被喂养,比被监视更糟。当这个世界不断将你填满,没有人需要担忧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当所有人的想象力都退化了,将不会会对世界构成威胁。

这一切都是我们造成的。或者说,我们当中的一小部分人。这样的想法会让我们中的大部分陷入一种难堪的境地:他们既没有创造的能力,也没有选择的权力,他们是两层布下的玩偶,连辱骂都不被人在意。
最流行的做法是,把这归咎于时代。

福柯告诉我们“微观权力运用“凝视”(gaze)的方式,使社会个体处于永恒的“可见性”之中,因而这样的运作机制随着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作用于社会机体的每一个方面进入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而恰克告诉你,我们可以选择自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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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上帝式的敏锐和傲慢在翻开《搏击俱乐部》的前几页你就能瞧见。

“闹鬼地道之旅的首要规则,就是你不能谈起闹鬼地道之旅。”

我几乎能想象到恰克听到这熟悉的规则之后的心情。

柏拉图说,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而现实世界又是对理念世界的模仿。艺术是模仿的模仿。同在这模仿的模仿者前,恰克向读者毫不掩饰地展现了自己的傲慢:
之后才有了那部电影……
之后多娜泰拉·范思哲才将刀片缝到男式时装中,称之为“搏击俱乐部款”。之后才有 Gucci 的时装模特裸着上身,眼睛涂得乌青,满身伤痕血迹斑斑绑着绷带在 T 型台上走秀。之后 Dolce&Gabbana 才在米兰肮脏的地下室里发布他们的最新男性风尚——光滑的 1970 年代衬衣印上大幅照片,军用迷彩图案的裤子和紧身、低腰款皮裤……”
“之后全世界的小伙子们才开始采取合法行动将名字改为“泰勒·德顿”……”
“之后《标准周刊》才开始宣称“阳刚之危机”……
之后苏珊·法露迪的书《失信:美国男人的背叛》才出版……”

TIPS3 ✦

这就是我们会做的事:

把我们自己化为物体。把物体化为我们自己。

恰克的聪明之处在于他从不把自己的面孔放在荧屏里。

他选择大卫芬奇(同意被选择也是一种选择),选择布拉德皮特,选择爱德华诺顿,让这些闪闪发光的人物代替他本人输出辛辣的话语。人们爱听这些,看在那张脸的份上,说什么都愿意听。

但如果你是从电影了解到恰克·帕拉尼克,那么我要说,电影和小说完全不一样。

电影,或是音乐,或是电视,都必须有某种节制才能播放给广大的观众和听众。书本以远离媒介中心的方式,获得了更大程度的自由,阅读一本书就像性爱一样私密且你情我愿。它既需要花力气去吸收,也留有读者中途放弃的空间。“事实上,因为肯花心力去看书的读者,少到很难把书本称为'大众传播媒体’的地步。没有人真正在乎书本里说什么。几十年来,也没人会想到禁掉哪本书。”

不要忽视书本的自由。
恰克·帕拉尼克充分开发了那种自由。

“我的目的只是要写一些新形式的恐怖小说,一些发生在普通生活中的事,没有超自然的怪物或魔法。这是一本你不会想放在床头的书,是一本好像一扇暗门的书,让你向下通往某个黑暗的地方。一个当你打开这本书之后,只有你一个人能去的地方。”

人们或许恐惧于《肠子》里的猎奇故事,然而它的真正可怕之处在于,里面包含的是几十个真实故事。

甚至,这其中的问题不在于现代人想象力的匮乏,而是物与人的对立在恰克的放大镜下赤裸得令人心惊。

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恰克冷眼抱臂告诉你,死亡不是终点。

投水自尽的女子,她那空瞪着的眼睛,蓝色的嘴唇,在逝去的百年时间里,被几百万人吻过。面对早就溺死的嘴唇,无数人尝试拯救它的生命。

“那个自己一心求死的女子
那个把自己物化了的女孩子。
没有人说过最后两句话,不过也用不着说。”

人和人之间的沟壑,人对物的痴迷,一步步将人变为模具,又将所有的欲望、情感投射到真正的模具上来。

你是“健身轮”,你是“投资理财录像带”,你是“去渍刷”,电视节目现场指导会告诉产品推销员:把你当成你的产品。

郡警局只有柯拉把人工呼吸模具称作贝蒂,她会开枪打烂那些被警员“侵犯”过的仿真布偶的硅胶身体,她认为这是拯救(和祖父相同的想法)。
而在故事里,他们称呼彼此就如同小时候给花草树木取名字——美国小姐、杀手大厨、野蛮公爵……为了愉悦观众,真实的人献祭出真实的心脏,为了活在电影里。
注意那些在试听会上相继晕倒的观众,他们在做和美国小姐们一样的事。

故事外的故事和故事里的故事同步进行,完美互文。

人们欣赏着恰克·帕拉尼克枪口下死去的同类“尸体”,这就是人们阅读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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