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年,日本出版了一部用中国传统的木版套色技术印刷的画谱。这部画谱题材广泛,以四季花鸟为主题,分“春”“夏”“秋”“冬”四部分,共134幅,花卉、禽鸟应有尽有,几乎无所不备,而且禽鸟造型准确逼真,无论飞、动、栖、止,都生动自然,远远超过了被学画者奉为圭臬的《芥子园画谱》和《黄筌写生珍禽图》。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部画谱色彩绚烂,印刷精良,如同一幅幅完美的工笔重彩画,令人赏心悦目,爱不释手,这部画谱就是《景年花鸟画谱》。画谱的绘画者是日本明治时期东京著名的画家今尾景年。今尾景年(1845—1924),名永欢,字子裕,号景年,斋号聊自乐居、养素斋等。他14岁即跟随铃木百年学习圆山派写生,奠定了扎实的造型基础,其写生、勾描功力在《景年花鸟画谱》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日本《景年花鸟画谱》明治二十四至二十五年(1891-1892)刊本 五色木版套印 这部画谱出版后,在绘画界引起了轰动,对中国画家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日本留学的高剑父将之视为花鸟画的范本,经常进行临摹。回国后在主持广州市立美术专科学校时,他还单色翻印这部画谱用于教学。无独有偶,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中央美术学院的前身)第一任校长郑锦对这部画谱的珍爱程度较之高剑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把这部画谱常年置于案头,时时翻览,在其中的“夏之部”遗失后,竟穷数月之功临摹复制了一册。著名花鸟画家陈之佛受《景年花鸟画谱》的影响也非常深,他的许多作品中,一些禽鸟的造型就直接出自这部画谱。但这部画谱毕竟印量有限,能够见到原本的可以说微乎其微,因此一些画家将其视为宝典,秘不示人,人们所能见到的主要是临摹本。 日本《景年花鸟画谱》明治二十四至二十五年(1891-1892)刊本 五色木版套印 孙其峰先生早年求学于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时,曾经临摹过画谱的部分内容。1974年春夏之交,他又对这部画谱进行了临摹。1978年12月,天津艺术学院(今天津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为了满足教学的需要,将孙其峰临摹的部分画稿编辑成册,内部印行,冠名“日本景年画谱”,书名由孙其峰题写并附有三行小字:“选摩本,附散页日本画稿,一九七五年,琪峰。” 孙其峰先生临摹《日本景年画谱》画稿 这部《日本景年画谱》共收录孙其峰的勾描作品37幅,八开本白报纸印刷,有的画稿篇幅较大,则采取折页的方式。需要指出的是,其中有三幅作品不是出自《景年花鸟画谱》,而是孙其峰临摹的日本其他画谱。这部《日本景年画谱》全用墨线勾勒,线条婉转而富有力度,造型准确而充满生气,除了不着色外,可与原作乱真,体现了孙其峰深湛的艺术功力。在临摹过程中,孙其峰还随时题了一些跋语,有的是对画谱来源的介绍,如《紫藤禽鸟》题为“原国立艺专描印日本画谱,一九七四年夏初,琪峰重描”,“春之部四《玉兰文鸟》”题为“描自原版景年四时花鸟谱”,“春之部二十八《锦鸡图》”题为“系国立艺专重钩本,北京工艺美院再描本,失实处颇多。一九七四年四月,琪峰”,《鹦鹉图》题为“描自日本画谱(原国立艺专重摹石印本)葵花鸟羽片,全从感觉出发,若草草不经意者,亦能自成一格。一九七四年四月二十一日”。 值得一提的是,孙其峰并没有一味地描摹原作,而是针对原画谱中不合理的部分进行了必要的改进,如《群鸽图》题为“原国立艺专翻印日本画谱,照原样描摹,其有明显错误处则稍加改动。一九七四年春末夏初校内海棠正浓”,“春之部十一《牡丹麻雀》”题为“据原稿重新组织”,“秋之部四《芦花双雁图》”题为“左雁原稿头太宽,稍改瘦”,“冬之部二十九《关东长尾鸟》”题为“果实紫色,咀(嘴)原与叶接,错开”。对比之下,孙其峰的改进使得画面更为合理和完美。 为了教学的需要,孙其峰还在许多画面上注明了原作的颜色以及着色步骤和方法,如“春之部二《白梅黄鹂》”注明“三级飞羽淡墨染,罩黄(黄灰)”,“春之部十六《李花鹦鹉图》”注明“咀(嘴)红,腹白,背绿,眼赭黄,下颏白,前额白,初级飞羽墨绿”,“夏之部三十一《危岩狗鹫图》”注明“颈部羽毛亮赭,爪眼明黄,护鼻淡兰(蓝),尾白色”,“秋之部二《赤榕苍鹰图》”注明“次级飞羽末端有白边,交接清楚,背重瓦灰,腹白地,赭横纹”…… 孙其峰先生临摹《日本景年画谱》画稿 1974年的春夏之交,“文革”虽已接近尾声,但“批林批孔”运动却如火如荼,正常的教学科研活动依然不能开展,但在非常的岁月中,孙其峰仍然在默默无闻地做着这些最扎实最基础的工作,诲人不倦,金针度人。这就不禁令人想起《胡适日记》中的一段记载:有一次,一个外国人问胡适:“黄炎培究竟做了什么事而得这样盛名?”胡适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才说:“他在大家不做事的时候做了一件事,故享盛名。”在日记中,胡适写道:“凡今日享有一定名誉的人,都是在大家不做事的时候做了一件事的。我们不可不努力。”孙其峰不一定读到过这段话,但却用实际行动使胡适的这段话得到了最好的应验。 谨以此文纪念孙其峰先生。 刘运峰 《日本景年画谱》书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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