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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黑白颠倒,号令无时”,如何成为一方封疆大吏?

 照说不悟 2023-04-16 发布于湖北

黑白颠倒号无时

君子自污张公智

如果你有个上级,白天睡大觉,晚上爬起来上班,你是什么感觉?

有人要说了,哪有这种人呢,不是有病吗?

但世上还真就有这号人,并且晚上上班的时候,还要叫上你陪着,你是不是想骂娘?

有朋友说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投诉他,把他扳倒,不就行了吗?

还真不行,这个人你还真扳不倒。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张之洞。晚清的这位国之重臣,不仅是一方封疆大吏,更曾直入军机处,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是一般人可以扳得倒的呢?

据资料记载,张之洞是个“怪人”,这个督鄂18载,对武汉的工商文教事业有过奠基之功的重要人物,却有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工作习惯和生物钟。作为朝廷大员,照理应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但张之洞却偏偏不是这样:他非要每天下午两点开始睡觉,这一觉往往要睡到晚上十点多钟——这以后才是他办公的时间。

他个人如此“颠倒黑白”倒不要紧,牵连一大批人都得向他靠拢。也是,谁叫你是下属,他是张之洞呢?湖广总督,封疆大吏,上马管军,下马治民,得罪不起。

张之洞办公的地方,也就是湖广总督府,就在今天的武船内部,现在来看,那是一栋不太大的房子,在周围高大的现代化建筑的映衬之下,已经失去了昔日的荣光。值得一提的就是门口这条解放路,这个名字想来不太久,还是建国以后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叫中正路;那么中正路之前呢,他叫长街。长街,其实就是正街,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正街。汉口的正街就是汉正街,汉阳的正街就是显正街,而武昌的正街呢,自然就是这条长街了。

今天去翻看武昌的老地图,就会发现,这个长街上的府衙特别多,为什么呢?其实就跟张之洞这种“黑白颠倒”的作息习惯有很大关系——如果离得太远了,实在是受不了啊。

你想啊,张之洞作为湖广总督,日理万机,不对,在他这里,变成了“夜理万机”,他要晚上上班,周边的工作人员与其他僚属,往往等到深夜才能等到他的传见,又不敢走。等到传见了,张之洞谈兴上来了,他可以旁征博引,滔滔不绝,让你直到清晨也不得出署。有时他老人家瞌睡来了,连哈欠都不打一个,就沉沉睡去了,一醒又开始叫人。所以,被接见的人既不能告退回家,也不能离开得太久、太远,不定何时他老人家缓过劲来,眼皮子一睁,还要与你彻夜长谈,也是不可知的事情。

如果是你,你能怎么办呢?说不听,扳不倒,想来想去,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搬得离他近一点,更加靠谱。这样,每天晚上被他折腾的时候,还会少受点罪,因此,这就是为什么武昌的长街之上府衙特别多的原因了。因此,也为今天留下了不少话题和谈资。

想一想,张之洞这习惯,对国家也有好处。你想啊,每天下午两点睡觉,晚上十点多才起床理政办公,算下来,张大人连晚饭都省了。

当年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是很不理解的,张之洞这样的人,不贪财不求利,什么样的习惯改不了,非要留下这样一个小小的恶习,让人攻击呢?

后来,当我看到有人开始攻击他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原来这是他特意留下的小把柄,专门让人去揪的。

在中国,有一句特别奇怪的词,叫“君子自污”。我们年轻的时候,特别想追求完美,希望成为完人,不允许别人说自己有一点的问题,也不能正视自己有缺点,但世上哪有这种没有缺点的人呢?特别是身在官场的人,总会时常被人攻击,如果你身上没有缺点,让人无从下嘴,那就会让人觉得你非常恐怖,不敢与你结交和站队,导致你根本无法坐大,如果别人想攻击你,又找不到你明显的把柄,那就只能去栽赃陷害你,造成你更大的硬伤,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聪明的人往往就会专门留下一些人人皆知,却又无伤大雅的小把柄给别人,让人去攻击,这样,虽然名声不太好,却也不至于因为别人的攻击而伤筋动骨,可以专心于操作自己的事情。这就是中国人“君子自污”的智慧。

那么,张之洞这种“黑白颠倒”的习惯,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我觉得是有的。我这么说,并不是胡乱瞎猜,而是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的。

因为当年,对于张之洞这种古怪的作息习惯,不少同僚是很有看法的。

1893年5月12日,徐致祥上书弹劾张之洞的折子,送到了光绪皇帝面前。奏折上说:“张之洞辜恩负职,兴居不节,号令无时。”

凭心而论,说张之洞辜恩负职,有失公平,“兴居不节,号令无时”,倒是不冤枉。

在大清,弹劾一名封疆大吏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像都察院这种机构,“专掌风宪,以整顿纲纪为职。”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只要你做的事有害于国计民生,都能被弹劾。

有意思的是,这次站出来弹劾张之洞的人身份是“大理寺卿”,而且也是清流党,张之洞的好朋友,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院院长,正三品,一名省部级高官站出来弹劾另一名省部级高官,朝野震动。

表面上看,张之洞的官场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但其实,难题是甩给了光绪皇帝。

养心殿上,小太监看着光绪皇帝拿着折子心烦意乱,赶紧过来倒茶。张之洞毕竟是封疆大吏,朝廷里一伙儿人要借着皇帝之手收拾张之洞,他也觉得不好办。

首先,张之洞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物,早年得到慈禧太后赏识,在京城中是清流党的领袖,到了地方又任职两广总督、湖广总督这样的要缺,还积极参与近代化的改革,怎么看都是朝廷倚重的股肱之臣,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下马的。

再说,张之洞是谁的人?朝野都知道,张之洞真正的“导师”是慈禧太后,是老佛爷的关门弟子。想当年张之洞参加殿试,阅卷大臣认为他的对策才气逼人,有点出格,判为三甲之末。户部尚书宝鋆独赏此才,将他提置二甲之首。到了慈禧那里,大笔一勾,将第三、第四名对调,二甲之首的张之洞跃入一甲,成为探花。慈禧太后这一笔,直接为张之洞推开了封侯拜相的大门。张之洞也心知肚明自己是“太后”的人,从此对于慈禧太后感恩戴德,关键时刻总是站在“后党”一边。

这些个陈年旧事,光绪怎么会不清楚呢?因此,对于如何处罚张之洞,他也不敢贸然下命令。万一处置不好,张之洞能掀起什么风浪谁也不好说。

光绪帝左思右想,这事儿可是烫手的山芋。这案子既不能交给和张之洞关系不好的徐致祥手里去办,也不能交给和张之洞关系很好的李之藻、张之万等“清流党”大佬。

不过,光绪也不是吃素的,他能当30多年的皇帝,水平还是有的。思虑再三,光绪皇帝做了一个特别有水平的决定,把徐致祥弹劾张之洞的奏折分抄给两江总督刘坤一和两广总督李瀚章,让同样段位的两个封疆大吏去查张之洞的案子,刘坤一着重查张之洞在湖广任上的事情,李瀚章着重查张之洞在两广任上的事情。这样,如果张之洞真如弹劾所说的,即使对他严办慈禧也不会说啥,毕竟证据确凿。

光绪皇帝把张之洞的命运交到了刘坤一和、李瀚章手里。这两人可都犯了难,同朝为官,如何处理?尤其是李瀚章,如果真的查到什么,张之洞下水,只会把他和弟弟李鸿章的关系搞得更僵,惹得慈禧太后不高兴。

但同样作为一方封疆大吏,这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这些家伙揪住张之洞不放,表面是攻击生活作风,其实是想查张之洞的经济问题。张之洞作为一方要员,这些年热心洋务,本意是想出成绩,因此总在上大项目,由于花钱如流水,落下一个“钱屠”的名号。那些清党心里很清楚,既然能成为“钱屠”,难保这些钱不进张之洞的私人腰包?所以,查一查,肯定能查出问题来。

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就能查出张之洞的问题,那么同样作为一方大员的刘坤一和李翰章也肯定会被用同样的方式给收拾了。所以,他们也聪明得很。既然你只说生活作风,那我们就查生活作风好了——这也不是个什么大问题。

于是好戏来了,刘坤一就推脱自己忙,没工夫亲自到武汉去调查张之洞,只派了手底下的两个人作为代表,到湖北一趟,一来了解下基本情况,二来也算对朝廷布置的工作有个交代。刘坤一给派去调查张之洞的下属定了个原则“公事只问是非”,具体的工程细节、经费花销不是他应该管的范畴,说白了只要张之洞面上情况过得去,刘坤一没打算为难他。

而李瀚章呢,也是一样,表面上装作认真调查的样子,实际上胡乱写了一份材料上交。但其中有两句话写得特别公允,我们可以拿出来分析一下:“誉之者则曰夙夜在公,勤劳罔懈。毁之者则曰兴居不节,号令无时。既未误事,此等小节无足深论。”

就这样,两份调查报告都交上来了,结论很明确:问题确实有,生活问题,皇帝的面子给了;虽然有问题,但没有经济问题,张之洞的面子也给了,等于自己的位置也保住了。最终,这场弹劾以“此等小节无足深论”的方式落下帷幕。

所以,张之洞的君子自污,不做一味的完人,让他平安度过了人生中的这一次大难。

其实,类似的处世智慧,在曾国藩和左宗棠之间也演绎的非常到位,晚年的慈禧就怕汉人的大臣勾结起来对付朝廷,这点小心思被曾国藩,左宗棠一眼就看破了,于是他们两个虽然惺惺相惜,但表面上却反复争斗,你参奏我一本,我弹劾你一次,就这样斗了一辈子,也保了一辈子的平安。最后一个谥号“文正”,一个谥号“文襄”,都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所以说,不要过度追求完美,也是非常重要的人际交往智慧了。留下一些小缺口,供他人说,供别人笑,也是人生的常态。毕竟,落入凡间的天使,一定要有那么一点点缺憾,才会让人魂牵梦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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