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作于宣宗大中九年(855年)。李商隐于大中七年十一月归家不久,又回到东川节度使柳仲郢的梓州幕府。陆崑曾笺本、姚培谦笺本、程笺本、中华书局本持此说。按:三年后、即大中十二年(858年),李商隐就去世了。其实自入梓州幕府以后,李商隐就已绝意于仕途,尾联并非是抒己胸臆,故此说不甚妥贴。又,此诗上半如果是写自己思归,下半忽然无由怀古,也是很突兀的谋篇。故此诗并非是作者自托。二、作于宣宗大中二年(848年)在桂管观察使郑亚的桂州幕府时、奉差之江陵时所作。但此时李德裕尚未去世,与诗中颈联“冤魂”一词不合。此说非是。三、作于大中六年(852年)。大中三年(850年)一月,被贬于崖州的李德裕去世,时其子李烨被贬为蒙山立山尉。大中六年夏,李烨奉诏特许李德裕归葬(见李烨为亡妻郑氏所作墓志)。李商隐奉柳仲郢之命、迎送杜悰,并承命乘便至江陵祭李德裕归柩,诗作于此时。诗中有一点是诸家所共同肯定的:即颈联是暗说李德裕的。这首诗,原编集外诗,原题已佚,录编者署以“无题”,而内容与艺术手法与其它无题诗迥异。我赞同陈寅恪的说法,更认为题目之所以标为“无题“,并非是“原题已佚”,而是李商隐写给李烨的。因为李烨是被贬之人,诏虽许李烨北归葬父,但事讫须返立山贬职,可见宣宗对李德裕等一干“李党”深恶痛绝到何等地步。在此背景下,李商隐写下此诗,标以“无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万里风波”,明写李烨扶柩的路途,暗写驱李的政治风波。 “夷犹”,犹豫,迟疑不定。按说李烨因守孝而除立山尉职,是可以回洛阳家中的,但宣宗极恶李党,故命其归葬后,即返立山。 这一联的意思是:你万里扶柩归葬,就如同风波中的一叶小舟;你思家心切,却是刚被罢职的罪身,何去何从、犹豫不定。 颔联承首联的“夷犹”,写李烨的思乡之情及夷犹的现状,引出颈联。 “碧江”,泛指江河。“地没”,地尽,指水天相接之处。“元相引”,原本吸引。 “黄鹤”,仙鹤,旧称人仙逝为“驾鹤”;此处暗指李德裕的灵柩。 诸家笺本因错解此诗,故对“黄鹤”一词很是茫然,争议纷纷。有解为“黄鹤楼“的,但与李商隐的行程轨迹对不上号。有解为李商隐自喻的,中华书局干脆就解为鹤而自喻,亦不属实贴切;李商隐自大中五年(851年)至大中九年(855年)底,在梓州幕府前后历时近五年,是在各幕府中停留时间最长的一次,可不是什么“少留”。 这一联的意思是:清澈江水的尽头本来就牵引着你的归心,你在扶柩的归途中于此少停。 这一联的上句、呼应首联的“忆归〞,下句呼应首联的“夷犹”。“黄鹤”引出颈联。 颈联转笔,顺颈联的“黄鹤”明怀古、暗笔引出李德裕的功迹、兼叙兼议,亦为尾联的振笔抒怀而铺笔。 冯笺本、吴乔笺本、中华书局本均认为“冤魂报主事未详”、“唐时稗史必有其说”,未免穿凿。其实这一句就是明写张飞以死报主,暗寓李德裕,没有什么“冤魂报主事”之说。 按:李德裕死后,宣宗在诸事不遂(例如平党项)之后,又回过头来采用当初李德裕的策略,也算是“冤魂报主”了。 “阿童”,指王濬,曾任巴郡太守,施惠政于当地之民。暗寓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时,亦施惠政于民。 这一联的意思是:张飞最终以死报答先主,王濬镇蜀时的气节长久地充斥在天地间。 尾联顺着颈联的先人事迹,合笔而发出感慨、激励李烨。 这一联的意思是:人生哪能长此碌碌无为?总是在“思乡”、“怀古”中消磨时光直到白头。 此联意在激励李烨不要颓废下去,不要陷于思乡和缅怀先人的忧郁当中,要继承其先人的遗志而振作起来。 可惜的是,李烨最终还是没有振作起来,在被贬为广西的蒙州立山尉、又被调为郴县尉后,三十六岁便郁郁谢世。 前四句是“思乡”,颈联是“怀古”,这两种思绪全由尾联揭出,此谓之“双挽之法”。这种手法,与《宿晋昌亭闻惊禽》的尾联手法相似。不同的是,《宿晋昌亭闻惊禽》尾联双挽的是一种情绪下的两种意像(失群、挂木),而这一首的尾联、双挽的是两种情绪。 因为七律的篇幅所限,一般来说,一首七律,只经营一种情绪。而这首诗,却通过谋篇笔法,将沉郁的思乡和振起的怀古两种情绪、给巧妙地结合了起来。这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一种谋篇手段。 首联写出李烨的现状,点明忆归的情绪。颔联承首联,写李烨扶柩归葬时因忆归而犹夷之状。颈联转笔,怀古兼暗笔赞扬李德裕。尾联合笔双挽,倒揭诗旨,振笔扬起、鼓励李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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