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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有没有用，有用的你联系联系，给他们提我，说说我和你的关系。”老人递给我一本名片。 我翻动着厚厚的一本册子，就像照片册似的，名片也被挨着个摆在了透明塑料后。透过磨花了的保护层下，我看到一个个XX作家、XX编辑、XX教授、XX作家协会......好像我要是结识了这些人，自己都带上了光环一样。 舍得为我操心、拿出他几十年“社交成果”展示台的老人有着不亚于名片上人的长长的title——林业高级工程师、作家、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XX协会...... 于我，他只不过是我姥爷。
每次去探望姥爷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他调那用了20年的数码信息万年历，金黄色的塑料下黑屏上亮着红字，显示着温度、时间。分钟的那格跑着跑着就慢一分钟，他不能忍受那一分钟的错误。和万年历同样挂在墙上的，是数不清的荣誉证书，那是他的骄傲，永无需修改。 用不了按100下键，我就把时间调的标准了，剩下就只有一件事，坐在万年历和荣誉证书正对面的沙发上，等着姥爷抱来各种报纸和书，和我交流书相关的东西。 “他高兴你来，也就你来了，你姥爷能和你说一块去。我们都不懂书。”保姆端来一叠撒着白糖的草莓，笑吟吟地说。接着她就刷快手短视频，里面一阵阵咯咯咯、咯咯咯的笑声传来。
姥爷又从房间里拿了几本书出来，“这个张富英很厉害，他送了我几本书，给你看看。” 我连忙接过，看看现在的人出书都写些什么，水平如何。 原来不是张富英自己写的书，是什么文学评论集。各个已被“荣誉加身”的人，一同来为他喝彩，《诗人富英》《仁者富英》《魅力张富英》......一翻，全是别人夸他的话，每人写一篇，就凑成一本书了，竟然还买了书号。莫名其妙，谁能津津有味看着夸别人的话看上二十万字？
想到叔本华一句话“虚荣是企图借外在的喝彩来建立内在的高度自信。” 我惊奇的翻着书，只有其中一篇引起我兴趣，题目叫《心知肚明》。“张富英约我写篇我和他的文章，我说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好写的，如果是张爱红，也许还有的写，至少“爱红”二字，会让人第一感觉可能是个大美女......” 就这家伙实在，我粗粗浏览着这篇文章，听到纸外音“你要是喜欢，借给你拿回去看看。” “不用，不用。”我笑着撇撇嘴。 被邀请写作的人，每个人都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心知肚明“要是我赞美一个人，他的脸上便浮起一丝愉快的表情，而且只要你所赞美的正是他引以自傲的，即便这种赞美是明显的谎言，他仍会欢迎之至。”
我看得出，姥爷有些羡慕张富英，有那么多“荣誉加身”的人帮他写文章。名声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大。 “你觉得我怎么样？你评价评价我的人生？”年过九十的姥爷倚在沙发上，叉着胳膊，笑着期待着我的回答。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来不及思考。 满屋子好像挂着显而易见的答案。别人都是满分作答。 沙发右侧窗台上全是奖杯，右前方墙上挂着市里某“有身份”的“荣誉加身”人的赠言： 旁边配着的是家中晚辈给画的一张令他骄傲自豪的肖像画。画中，他胸前挂了好几枚奖牌和勋章。 “行，挺好的。”满分答案挂在那等着我抄，我投其所好回道。
在我的上空中却好像有另一个不懂世俗的我正看着我，她读的书常替她解释一些现象，不时提醒着在世俗中生活的她。当她人性的弱点甚至卑劣之处冒出来时，也会给她敲一记警钟。 此时空中的她冒出来的是叔本华《论荣誉与人性的愚昧》一篇中的话语： “当我们见到人们冒险犯难、刻苦努力、奉献生命而获得的每一项成就最终的目的不外乎抬高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时；当我们见到不仅职务、官衔、修饰，就连知识、艺术及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求取同僚更大的尊敬时，我们能不为人类愚昧的极度扩张而悲哀吗？” “你自己觉得好就行。”我又补充回答到。 这时空中的她又读了另一段： “若把价值或缺乏价值的标准放在别人想法上，活着便很可怜了；但这正是一个依赖名声，也就是依世人的喝彩声而活的英雄与才子的日子。每个人生活、生存是为了自己；同时重要的是活在'自己’之中，成什么，如何生活，对自己比对他人要紧得多。” 她提醒我可以把叔本华的这本书给姥爷看看。 “等着我下次给你带几本书来？”我问。 “不用，我这这么多，现在眼也不行了，看着累，要是你写了文章，拿过来给我看看行。” 我可不敢把这文章给他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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