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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噶尔史(二):圣上君南我长北

 金色年华554 2023-04-25 发布于江西

策妄阿喇布坦的挑战

据五世达赖自传中记载,僧格被杀时,长子策妄阿喇布坦只有四岁,两个弟弟更小。依靠着叔父噶尔丹的庇护,兄弟三人逐渐成长。在兄弟们的童年记忆中,留下的印记都是叔父战无不胜的故事,毫无疑问,噶尔丹是他的英雄。

叔父噶尔丹依照蒙古习俗,娶了嫂子阿努,成为准噶尔的首领,并以僧格留下的力量,东征西战。可年幼的策妄阿喇布坦却是僧格的继承人,是准噶尔部的天然领袖,保留着对僧格属民领地的统治权。叔父噶尔丹所发布的一系列命令,初期都以二人的名义共同发布。不过,当叔父统一了准噶尔,征服了叶尔羌,就不再与侄儿联名发布了。

蒙古人十三岁成年,可披甲上阵、娶妻生子,同龄的中原少年,却还在淌着鼻涕,之乎者也呢。在噶尔丹频繁的对外征战中,策妄阿喇布坦也早早地披甲上马,冲锋陷阵。1679年,十三岁的策妄阿喇布坦准备娶妻了。他的妻子是鄂齐尔图的孙女阿海,二人早已定下婚约。虽然鄂齐尔图此时已被打败,可他无比的名望、显赫的家世,使草原上的任何部落头领,都愿意争先恐后来迎娶他的家族女性。

策妄阿喇布坦对于此场婚事自然无比喜悦,不想到手的媳妇,突然飞了,抢走他妻子的人,正是叔父噶尔丹。噶尔丹也爱上了貌美的阿海,于是将她抢走。策妄阿喇布坦与弟弟索诺木阿喇布坦对此感到伤心和耻辱,索诺木阿喇布坦极其气愤,建议哥哥独立出去,恢复父亲之位。

而据耶稣会士张诚的记载,此次夺妻之争中,策妄阿喇布坦一只眼睛被弄瞎。可以想象,血气方刚、愤愤不平的兄弟二人提了刀剑闯入叔父噶尔丹帐中责问。一番冲突之中,策妄阿喇布坦伤了一只眼睛。

抢走了侄儿的媳妇,弄瞎了侄儿的眼睛,噶尔丹心中也有所愧疚。为了补偿侄儿,噶尔丹将水草肥美的牧场博罗塔拉赐给侄儿,又将吐鲁番、哈密给了侄儿作为领地。母亲阿努为了避免冲突,就替儿子重新定了门亲事,女方乃是青海和硕特蒙古顾实汗之孙女。

1684年,策妄阿喇布坦领兵远征哈萨克,攻克了名城赛里木,擒获了哈萨克头克汗的儿子,并将他拘禁在自己的营帐内。1688年,噶尔丹用兵喀尔喀时,头克汗的儿子成功出逃,策妄阿喇布坦一路追击,将他再次俘获。

随着时间的推移,噶尔丹发现侄儿成了自己的最大威胁。尽管噶尔丹地位日崇,可依照蒙古部传统,在策妄阿喇布坦成人之后,噶尔丹就应将领袖之位交还给侄儿,而立志于创造草原大帝国的噶尔丹怎肯拱手让出汗位。

策妄阿喇布坦在战场上的功绩提高了自己的威望,却带来了叔侄二人的分裂。谣言风传,策妄阿喇布坦与弟弟准备谋反。当噶尔丹从喀尔喀战场返回之后,西藏来的一名喇嘛在他耳边吹风:“你侄子有夺权叛变之心,即刻除掉为好。”在噶尔丹身边安插喇嘛也是老同学桑杰嘉措的安排,以监控噶尔丹。

1689年,策妄阿喇布坦二十三岁,去年他刚刚娶妻。大概害怕儿子的媳妇又被叔父给抢走吧,母亲阿努亲自领兵千人,前去迎接新娘。

此年春,噶尔丹派出刺客,准备杀掉策妄阿喇布坦。在行刺的当夜,策妄阿喇布坦恰好不在,弟弟索诺木阿喇布坦被毒杀。

数日之后,策妄阿喇布坦回来后,噶尔丹告诉他:“你弟暴病身亡了。”

策妄阿喇布坦伤心之余,却未曾提防噶尔丹。一名叫阿朗扎巴的喇嘛偷偷告诉策妄阿喇布坦:“你弟是被秘密杀害了,你若不逃,也必死无疑。”

策妄阿喇布坦带了七名父亲僧格的旧臣及阿朗扎巴出走,沿途大批的准噶尔人追随他,很快就集结了五千人。策妄阿喇布坦仓促之间,就能带走五千人,这些人的忠心可想而知。噶尔丹顿时意识到,侄儿的羽翼已丰,必须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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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妄阿拉布坦

噶尔丹立刻带了两千兵马一路追击。在乌兰乌苏,噶尔丹追上侄儿,问他:“尔所恨何来?”

策妄阿喇布坦见叔叔还在装糊涂,将多年的怨气倾诉而出:“我原议婚之妻,尔取之。我亲弟,尔杀之。又恐杀我,故畏惧而来。”

乌兰乌苏在今新疆沙湾县东,此处四面皆山,地方狭隘,易守难攻。策妄阿喇布坦早就有所准备,要一泄被噶尔丹多年压迫的怨气,他所统领的军队竖起大纛,吹起战号,一鼓作气将噶尔丹击败。

此次叔叔和侄儿的纷争很快传遍了准噶尔部。小牛犊竟然击败了所向披靡的老公牛,人们对策妄刮目相看,他不愧是巴图尔、僧格的后裔。噶尔丹春天遭遇的败绩,到了秋天,被清朝使者阿喇尼探悉,一番添油加醋后向康熙汇报。

击败噶尔丹后,策妄阿喇布坦返回自己的领地博罗塔拉。博罗塔拉在今天的乌鲁木齐与伊犁之间,水草丰盛,土地肥沃,是块极好的游牧地。策妄阿喇布坦在此地休养生息,招募父亲僧格的旧部,等待机会,好给叔父以沉重一击。

噶尔丹屡屡征战,想创建大帝国的梦想,在准噶尔内部遭到很多人的反对。故而当具有汗位继承权的策妄阿喇布坦起来对抗噶尔丹后,很快得到了有力支持。策妄阿喇布坦的另一个弟弟丹津俄木布,得悉噶尔丹的密谋后却没有出逃,一直留在噶尔丹身边效力,成为噶尔丹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之一。

策妄阿喇布坦与叔父分道扬镳之后,抢占了丰茂的游牧地,控制了伊犁河流域,截断了噶尔丹后路。此时的噶尔丹内有叔侄分裂,外又面临清朝贸易封锁。

噶尔丹时期,与内陆的贸易更加频繁。准噶尔使团入京贸易,经由天山北路至西套,再经黄河河套北岸至归化城,最后抵达张家口。途中经过多个部落,天性好斗的蒙古人不断劫掠骚扰。

1683年,鉴于噶尔丹派出的使团沿途骚扰。清政府限定,持有噶尔丹公文的使团每次只能有二百人通过长城,其余只准在张家口、归化两城进行贸易。噶尔丹每次派出的使团,浩浩荡荡,达三千人之多,以押送马匹,进京贸易。此番限制,卡住了他的经济命脉,他与清廷交涉,要求依照旧制进行贸易。

1688年,噶尔丹大举侵入喀尔喀蒙古后,清廷彻底中断了与准噶尔的贸易。噶尔丹频频要求恢复贸易。1690年,随着噶尔丹的大举南下,康熙帝指示将噶尔丹在归化城的商队与马匹扣押。

贸易封锁,加上策妄阿喇布坦占据了丰茂的游牧地,噶尔丹不得不迁到科布多一带。此时草原上的旱灾给他以沉重的打击。1689年五月,康熙帝提到噶尔丹“迫于内乱,食尽无归,内向行劫”。六月,清廷的情报指出,驻扎在克鲁伦河的噶尔丹“粮尽,杀马为食”。

此年秋,噶尔丹再次对喀尔喀各部用兵,已经残破的喀尔喀蒙古在噶尔丹的进攻下,纷纷出逃。康熙帝本期望“五世达赖”出面调停,让噶尔丹稍微收敛。不想此时的桑结嘉措打着“五世达赖”的旗号,支持噶尔丹用兵。1690年七月末,噶尔丹以追击喀尔喀为名,闯入内蒙古。噶尔丹军甚至进入康熙为逃奔前来的喀尔喀人指定的避难地,将他们杀掉或是掳掠为奴。

当噶尔丹领兵进攻喀尔喀时,将大本营安置在科布多地区。科布多土地肥沃,可耕可牧,是交通要道,蒙古用兵时,男子在前方从军,妇孺在后方经营畜牧,供应前方。就在噶尔丹忙于交战时,侄儿策妄阿喇布坦突然出兵,洗劫科布多,“尽收噶尔丹之妻子人民而去”。

乌尔会河之战

1689年底,噶尔丹带了两万人离开科布多大营,东征喀尔喀。

噶尔丹入喀尔喀,表面是为了寻仇,索取土谢图汗、哲布尊丹巴性命,深层动机则是劫掠牲畜与人口。进入喀尔喀境内后,噶尔丹军四处劫掠,掠夺了大量人口、牲畜。噶尔丹喋喋不休地向康熙索要土谢图汗,更想将喀尔喀各部属民要回,以弥补漠北草原的荒芜状况。噶尔丹不断向康熙帝提出,“将喀尔喀七旗发回于故土”,只是清廷怎会让他吞没蒙古各部?

1690年三月,清军前方斥候发来探报,噶尔丹进入喀尔喀后,如入无人之境,沿途抢劫畜牧与人口,喀尔喀人纷纷南逃。康熙帝派出阿喇尼赴前方处理战事,搜集情报。康熙帝指示阿喇尼,如果噶尔丹尾追南逃的喀尔喀人,可以调兵防卫。除了调动八旗士兵外,清廷也命令依附清廷的车臣汗所部,配合清军迎战噶尔丹。车臣汗所部与噶尔丹有着深仇大恨,自然愿意出力。

理藩院中精挑细选出了一名得力官员,派往策妄阿喇布坦营中宣读诏书。虽然不知道策妄阿喇布坦为何与噶尔丹闹翻,康熙皇帝也对他的遭遇表达了深刻的同情,“朕甚怜之”,又赐给了各色绸缎二十匹作为安慰。康熙皇帝遣使安抚,目的自然是与策妄阿喇布坦结盟,共同对付噶尔丹。策妄阿喇布坦之后的表现,也没有让康熙皇帝失望,对得起二十匹绸缎的价值。

噶尔丹多年征战,结仇无数,各路仇家此时纷纷出山,投奔清廷,好报仇雪恨。噶尔丹叔叔楚琥尔的儿子率领子弟十余人,弓箭手五百余人,“来投皇上”。扎萨克图汗的儿子被噶尔丹软禁在阿尔泰山之南也乘机逃跑,投奔清廷效力。

此年四月,一队八九十人的俄国使团抵达北京宫廷,一方面他们带来了将切实履行《尼布楚条约》的信件,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兜售六十车皮毛。由于噶尔丹与俄国联盟的传言,清廷召见了在京的俄国使者,发出警告,并命俄罗斯使者派出善驰者二人,至尼布楚告诫远东俄军头目不得轻举妄动。

至五月,阿喇尼查探到噶尔丹军队主力的方向。在当时,奔驰在草原上的骑兵如同在大海里游弋的鱼,很难捕捉其踪迹。阿喇尼得到未经证实的消息,噶尔丹即将请兵于俄国攻打喀尔喀。

噶尔丹率领孤军,带着劫掳来的人口、牲畜及辎重,一路南下,各处的喀尔喀部则纷纷南迁。六月十四日,噶尔丹抵达乌尔会河(今乌拉盖河)东岸,劫掠人马。喀尔喀车臣汗投奔清廷之后即被安置在此处,噶尔丹气势汹汹杀来,找老仇家寻仇。

康熙帝以兄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出古北口,以弟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出喜峰口,定于七月初四出兵。从北京出兵到乌尔会河需要二十天,此时在前方的只有阿喇尼所部。康熙帝知道阿喇尼统领的兵力薄弱,不足以与噶尔丹对抗。兵贵神速,康熙帝不停催促早日出兵,可此时军中缺少火器、马匹,需要到各处马场取马,至各地调集火器。尽管清廷费了很大心力,但终究未能提前出兵。

在清军援军抵达之前,阿喇尼已经出兵前往乌尔会河。六月二十一日黎明,轻装上阵的两万清军抵达河畔,目力所及范围内可以看到噶尔丹大营。

阿喇尼从军中精选了两百名蒙古勇士作为前锋,攻打噶尔丹大营,又出动五百名喀尔喀蒙古兵,准备从后方驱赶噶尔丹掠夺的人口与牲畜,以扰乱其后路。不想喀尔喀蒙古兵跑到后方一看,这里被拘押的都是被掠夺走的自家亲人,还有大批自家的牲畜。喀尔喀蒙古兵不是忙着去和失散的亲人抱头痛哭,就是拉着自己的牲畜往回走,一时都没想起来要去找噶尔丹复仇。

噶尔丹随即全军出动,占据高处列阵,军中竖绿色大纛(dào,即军旗),上书经咒,迎风招展。噶尔丹将全军分为左右两翼,同时散出骑兵,预备包抄。噶尔丹列阵时,呈口袋形,以待清军钻入。口袋形布阵不利于防守,但噶尔丹一来占据高处,二来有大量火枪可以倚仗,也不惧清军。

此时的战争,由于火器的运用,骑兵、步兵战法也有了改进。噶尔丹军前布阵的都是火枪兵。南疆的精湛工匠、俄国的军火供应,使噶尔丹军中能大量装备火器。清军火枪营此时尚未赶到战场,在进攻中处于下风,只能以密集阵营向前推进,进入口袋。清军以喀尔喀人为前锋,喀尔喀人在噶尔丹的屡次打击下早已丧失斗志,此时被清军放在前方做肉盾,更无心拼命了。噶尔丹军一阵火枪射击之后,喀尔喀人一哄而散。

凭借弓、矛,清军与噶尔丹从黎明打到了午后,此时噶尔丹派出的骑兵,绕至清军两翼包抄。清军大败,此战中,清军一名统帅当场毙命,另一名统帅在十五人掩护下逃窜,清军大车五百辆及全部辎重被缴获。

俄国使者基比列夫随后跟着噶尔丹到交战现场查探,他在报告中写道“博硕克图汗把中国兵杀得一个不剩”。不过基比列夫在报告中也指出,“草原上被博硕克图汗洗劫一空,残余的蒙古人在山沟与草原上饥饿流浪,并且人相食”。

战后噶尔丹进入乌珠穆沁盆地,得到了充足补给。乌珠穆沁有内蒙古最肥沃的牧场,饲养着大批肥壮的驼、马、牛、羊。在此处,噶尔丹补充了大批的骆驼、毡子。噶尔丹又将眼光盯上了肥硕的乌兰布通,此处山谷间到处都是牲畜,当时人记载,历行八日,牛羊犹络绎不绝。

乌尔会河清军的惨败,导致喀尔喀蒙古更加畏惧噶尔丹,四处逃散,沿途劫掠。北方边境一片混乱。清军是第一次与噶尔丹交战,大败之后,产生畏惧心理。康熙帝也令各处守将收集兵马,严禁擅自开战。

噶尔丹则豪气万千,不再畏惧康熙帝:“今虽临以十万众,亦何惧之有。”

噶尔丹领兵深入,进逼至京师七百里的乌兰布通。京师震动,人心惶惶,城内各处戒严,旗人牛录带了八名枪手巡逻。京师内外商店关门,米价暴涨至白银三两。

噶尔丹至乌兰布通后,见此地山林深堑,遂依险扎营,坐待清军。清军方面,鉴于上次阿喇尼战败的教训,“多派精兵,尽发火器”。康熙帝从盛京、满洲、西安及京师,抽调劲旅为主力,喀尔喀各部则用作辅攻。清军抽调了各种大炮,如子母炮、行炮、铁心炮等,以在火力上压倒噶尔丹。用于运输的骆驼三千,马匹八百,战马更是不计其数。

由于皇帝亲征,牵涉大局,康熙帝按住了亲征的念头,命长兄福全代替自己出征。清军将领队伍极其豪华,有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皇长子胤禔,简亲王雅布,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阿密达等人。出兵时,清军营盘四十座,连营四十里,阔二十余里,首尾联络,屹如山立。

七月二日,大军出征。出征时的仪仗队伍威严雄武,却没有鼓角吹奏,多少有点悲凉意味。在最前列的是十匹引马,马鞍、马辔都很朴素,皇帝、皇子走在前面。沿途经过的道路都扫除干净,洒过水。城门、店铺一律关闭,禁止行人同行,士兵腰悬刀剑,手持净鞭,驱散行人。

八月初一,乌兰布通大战爆发,战事持续了一天。

乌兰布通之战

京师之中的康熙帝,虽没亲自到前线指挥,但他按捺不住,出塞围猎。走到博洛河屯(河北隆化)时,患上重感冒,坚持了三日之后,因为病情加重,不得不返回京师。康熙帝此时返回京师,在民间风传为被噶尔丹军射伤,至日本长崎进行贸易的中国商船,更将谣言传到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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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

虽然不能至前方,可康熙帝的心时刻都在挂念着前方。噶尔丹带来的威胁,超过了他曾经的敌人鳌拜、吴三桂、台湾的郑氏家族。康熙帝之所以如此重视噶尔丹,在于他知晓蒙古骑兵无与伦比的战斗力,只是蒙古各部多年的内耗,让他们失去了南下经略的机会。如果噶尔丹一统蒙古各部,带着狼虎般的健儿南下,八旗子弟能抵挡多久,是个极大的疑问。

乌兰布通距离北京七百里,开战后的第三日,康熙收到前方统帅福全的战报,称此战大捷。

焦虑万分的康熙看完奏报之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当日他焚香谢天,不胜喜悦。他指示福全,噶尔丹孤军深入,清军在人数装备上都占优势,应该抓住机会,彻底将其铲除,“一举永清,勿留遗孽”。

然而,福全的第二份奏报,却让康熙大为疑惑。既然清军取胜,噶尔丹据险困守,怎么还会派出使臣前往清军营中,索要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更奇怪的是,这名使臣竟然是达赖派驻噶尔丹军中的济隆呼图克图,他带着七十名弟子,旁若无人地进入清军大营。若是福全取胜,济隆呼图克图入清军营中,只能是低声下气地帮噶尔丹求和,怎么会高调地要人?而福全的应对则更为失策,他竟然“檄各路领军诸王大臣,即止勿击”。

康熙帝开始愤怒,福全必然在奏报中有所隐瞒,如果八月初一大获全胜,则断然不会出现第二份奏报中的情况。乌兰布通之战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七月四日,常宁从北京出发,出喜峰口。七月六日,福全领兵从出发,出古北口。常宁军负责西路,与福全形成两翼包抄态势,防止噶尔丹西窜。另有沙津、班第、苏尔达等军,一路迂回,负责切断噶尔丹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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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

七月二十四日,阿喇尼军与福全军会合。马思喀所率领的一支精兵,此前也与福全会合。至常宁军队抵达后,清军将士加上仆役,总数约十万。

清军主力于七月二十七日赶到乌兰布通,双方相距仅三十里。清军各营随即挖掘壕沟,修建营垒,严密防守,士披甲胄,马不卸鞍,严阵以待。马思喀带了炮火营作为前锋,与噶尔丹军哨兵彼此相望,此后三日,双方对峙,未曾动干戈。

二十九日,噶尔丹派了一名喇嘛到清军大营前求见,称有事前来,被福全拒绝,又号令三军,严整旗鼓,准备开战。

八月一日黎明,清军全军出动。太阳升起时,噶尔丹军已在山冈上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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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噶尔军

山冈之上,准噶尔军以骆驼布阵,上千匹骆驼被困住四足后,卧于地面。骆驼背上加了箱垛,用毡布吸水,覆盖于箱垛之上,使之形成城垛形状。在骆驼及箱垛间隙之间,士兵将火枪、长矛准备好,等待清军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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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从南到北布阵,密密麻麻集中于原野之上。清军以马思喀、李林隆打头阵,二人所统带的都是火器营。

开战后,清军在阵前以大炮先行轰击,被铁弹击中的骆驼血肉四绽,毙命之后则成为噶尔丹军的掩体。

清军战前做了充分准备,从各地调出火枪营至前方。抽调直隶巡抚、天津镇三屯营协标下火器营官兵一千人,汉军鸟枪兵一千五百人,又增派八旗火器营兵一千人。清军阵中的炮兵、鸟枪兵有五千余名。

此时清军所用的火枪仍然是用火绳点燃的火绳枪。噶尔丹通过俄国人倒是弄到了一些燧发枪,燧发枪的好处是不畏风雨,装填速度快。

清军在火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这种优势并未转化为战场上的优势。噶尔丹的布阵相当高明,他占据了山冈,山冈侧翼又有泥沼,不利于清军机动迂回。要想突破,只能正面进攻,而在正面,又有一条河流成了障碍。

清军在正面只能依赖于火炮的轰击,马思喀战后记载了当时的战况:“炮火齐发,自未至戌,声震天地。”

清军在前线的大炮不超过十六门,且都是安置在马背上可以快速行军的小型火炮。至于炮击的效果,以当时的制炮技术很难达成炮火持续射击,战果有限。一排排的鸟枪手列在前线,配合大炮,隔河射击。开战后,清军声势浩大,战阵看起来场面惊人,却未能打开战局,噶尔丹军岿然不动。

噶尔丹立在乌兰布通山峰峰顶,居高临下,指挥作战。

西藏来的济隆呼图克图此时也派上了大用场,他不停地为噶尔丹的军队祭旗诵经祈祷,鼓舞士气。看着统帅威风凛凛,又有高僧作法助力,噶尔丹军无比亢奋,战志高昂。士兵们忙碌地进行着装火药、填弹、射击,至于精准度,在这种战事之中,根本就不被考虑。漫天撒下的弹丸总能捕捉到清军士兵。只是准噶尔军没有意料到,在当日战事收尾时,他们的枪弹,打中了一个官位显赫人物。

清军在正面主攻时,分兵从左右翼进攻,以突破防线。右翼清军进攻后,被泥沼所阻滞,不得不退回原处。左翼由康熙帝的亲舅舅——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指挥。

左翼沿着萨里克河畔发起攻势,进攻时,佟国纲在河岸上被俄国人制造的滑膛枪击中,当场阵亡。主将战死后,左翼的攻势停息,猛将格斯泰此时展示了他的勇猛。他跨上了一批雄峻的白鼻马,挥舞战刀,冲入敌军阵营,左冲右击,来回决荡,出而复入三次。格斯泰的好运并没有维系多久,不久他被团团围住,力战身亡。格斯泰属满洲瓜尔佳氏,在平定三藩之乱中立下战功。出师之前,康熙帝赐马,格斯泰挑了匹白鼻马。有人告诫他,白鼻马对主人不利,格斯泰云:“效命疆场,吾夙愿也,何忌?”

前锋统领迈图也战死于冲锋之中。清军看着主将接连战死,群情激愤,卖命死战,踊跃递进,在掌灯时分杀入准噶尔军营垒。此时夜色已黑,噶尔丹率军随即退至山顶,依靠山险,乱放鸟枪,以火力阻滞清军进攻。清军力战已殆,内大臣阿密达力主撤兵,并扬言皇上不会因为撤兵而杀我等。全军仓皇撤退时“进退之际,海螺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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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中,前方的大臣如索额图、明珠等人表现平平。大臣们甚至挑选了军中勇士数百人,用作近身防护。勇士以为将自己挑选出来是为了激战或追击,不想竟是用作私人保镖,共生怨恨。更有正白旗副都统色各印,临战之时,两腿发抖,不肯上马作战。色各印的家人看不下去,愤愤道:“身为二品大臣,如此临阵退却,归去何以见人?”就硬扶色各印上马,不料色各印竟然从马下躺倒在地装死,又一头钻入草丛中不肯出来。家人无奈,只好让他回营。回营后色各印仍战栗不已,披着一身甲胄钻到被子中去,一夜都没敢下床。“伊等所管兵丁无不耻笑。”

战后福全为了掩饰败绩,在第一份战报中称“大败贼众,斩杀甚多”,甚至称噶尔丹可能死于战事中。

次日,噶尔丹整理军队,据险坚守。福全在昨日吃了大亏,佟国纲战死,心中悲戚,也无心再发动强攻,就让全军休息。噶尔丹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虽然他在八月初一的战事中占据了优势,但从全局来看,清军已对他形成了包围。而他孤军深入,本就是兵家大忌,补给后勤都存在困难,可以在第一次战役中取胜,但胜利难以持续。此时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即迷惑福全,迅速撤退。

八月初二,噶尔丹派人至清军军营中谈判,并表示再过一二日,济隆呼图克图将来讲礼修好。

八月初四,济隆呼图克图带了七十名弟子进入清营,称噶尔丹部下无知,入界抢掠人畜,只是因为仇恨土谢图汗,才有此错。济隆呼图克图保证此后噶尔丹不敢抢劫,也断不会远去。

福全做出了错误判断,以为难以强攻噶尔丹,只有待援军到后一起夹击,方能灭此狡寇。看到济隆呼图克图来了,他内心大喜,以为可以就此拖住噶尔丹,等待援军,随即“发印文檄各路领军诸王大臣,暂止勿击”。

八月四日当夜,噶尔丹利用夜幕掩护,率领军队迅速逃走,沿途烧荒,以绝追兵。负责截断准噶尔军后路的沙津、班第、苏尔达等军,遵守了福全“暂止勿击”的命令,使噶尔丹得以逃脱。噶尔丹跑了之后,福全还天真地派了侍卫吴丹护送济隆呼图克图去找噶尔丹,让他不可以跑得太远了。

吴丹护送济隆呼图克图追上噶尔丹后,噶尔丹跪在佛像前发誓:“自此不敢犯喀尔喀。”可刚发完誓,他就劫掠了蒙古部落,“抢去羊二万余,牛马一千余”。入了套的狡兔若逃逸,此后再想猎杀,就得深入草原千里了。

乌兰布通之战清军以密集阵形发起攻击,遭到巨大损失。在发动攻势时,各路缺乏联系,进退不一。乌兰布通之战后一个月,康熙帝下令八旗兵进行整训,于旷阔之地布阵鸣笳,教演步伐。

九月,国舅佟国纲的灵柩运回京师,此时康熙帝抱病,指示皇子出城迎接灵柩,同时表示自己一定要亲自前去吊唁。

十一月,福全班师回朝。虽然对外宣称,此战大获全胜,可真相如何康熙帝心知肚明。康熙帝下令,全军停驻于朝阳门外听令,不许进城。随同福全出征的大臣将领二十三人,除了战死的佟国纲与迈图二人外,其余二十一人均被“依议治罪”。只有佟国纲指挥的火器营和攻入敌阵的左翼官兵被授予头等军功。

康熙帝对于福全未能发动攻势大为愤怒,指责他擅自收兵,“以致穷寇遁逃,且未经请旨,率兵擅回哈吗尔岭内”,“伊等不战,乃大误也”。此战之后,福全退出政坛,不再担任重要职务,直到六年后,康熙帝亲征噶尔丹时,方随同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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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布通之战后,桑结嘉措想以达赖的名义赐康熙皇帝尊号“大慈普度息争锡福至圣上乘文殊皇帝”。康熙皇帝以“喀尔喀残破,厄鲁特丧败,朕心甚为隐痛,有何可贺而受尊号乎”不受,因为他知道,在乌兰布通,清军并没有取胜。在战术层面,清军于乌兰布通战败,但此战之后,噶尔丹实力被削弱,侄儿策妄阿喇布坦趁机东征,攻掠科布多,占领天山南麓。战后,噶尔丹元气大伤,撤军途中又遭遇瘟疫,“日以北徙,人畜屡毙”。此次瘟疫持续了将近一年,噶尔丹的主力死伤殆尽,再无力对清廷发起挑战。噶尔丹也开始后悔此番南下,曾道:“此行非吾意,乃达赖使者言,南征大吉,是以深入。”

对于未能捕杀噶尔丹,康熙帝深以为遗憾。六年之后,康熙帝仍感叹道:“乃竟中贼计,致噶尔丹遁走。彼时因朕躬违和,未得亲至,失此机会,至今犹以为憾。”

六年之后,康熙帝御驾亲征噶尔丹。

出兵克鲁伦河

乌兰布通之战后,噶尔丹屈服,向康熙帝表示,只求一块水草丰茂之地游牧,并听凭处治。康熙帝认为,噶尔丹有依附以求生之意,但不可深信。噶尔丹不愧为奸雄,能屈能伸,他对着神佛发下誓言,将不再生事,甚至吹捧康熙帝“圣上即佛天也”。

康熙帝怎会轻易被这套把戏迷惑,他警告噶尔丹,你若有窘迫之处,奏闻于朕,朕必关照你;可若你违背誓言,再做白眼狼来劫掠,“朕厉兵秣马,见俱整备,必务穷讨,断不中止”。

康熙帝认识到,噶尔丹虽然名义上投降,“而人殊狡猾,不可深信”,必须增加军事力量,时刻准备讨伐。

噶尔丹果然不肯安分,1691年初,他又领兵回到喀尔喀部游牧地,并派人赴俄国寻求军事支持。俄国托波尔斯克行政长官尤金,此年冬季与噶尔丹多次秘密会晤。此后噶尔丹又派出游骑,奔赴漠南蒙古各部拉拢煽动。

是年五月,康熙帝主持了多伦会盟。漠南、漠北蒙古各部王公齐集多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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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大的阅兵典礼之后,康熙帝宣布喀尔喀蒙古归于大清版图。此后喀尔喀各部遵循清廷封号,采用亲王、郡王等爵位。在多伦会盟后,康熙帝全力支持哲布尊丹巴,册封他为“大喇嘛”,管理喀尔喀蒙古各部藏传佛教相关事务。康熙帝又在多伦修建汇宗寺,“汇宗”取自《尚书》“江汉朝宗于海”,象征蒙古各部的统一。哲布尊丹巴返回外蒙古之前,一直住在此间,每年春季去多伦以东九十里的木兰围场觐见康熙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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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2年,清廷使者马迪前去策妄阿喇布坦处,行至哈密时,被噶尔丹部下五百人围杀,行李马驼被劫去。

康熙帝大发雷霆,随即准备出兵,同时派使者到西藏,将济隆呼图克图的所作所为加以告知。就在康熙帝筹划用兵时,噶尔丹又派出使者,言语恭顺,有投诚之意。康熙帝思前想后,如果贸然用兵,在大草原上捉不到噶尔丹,只是徒劳士卒,可如果不做军事准备,“万一有事,又贻后悔”。大臣们都认为应当出兵进剿,康熙帝则认为,如果要进剿则需做好充分准备,应当派遣有才能的使者,深入草原侦探,“倘有可乘之机,此机亦不可失”。

有意思的是,在这几年间,噶尔丹因经济困难多次向康熙索要银两,康熙为了笼络,也大度地许可。

1694年,噶尔丹与策妄阿喇布坦开战。康熙帝命令噶尔丹亲自来京解释,并要求他与策妄阿喇布坦和解,否则断绝贸易关系。此后,康熙帝得悉噶尔丹又在策划攻击喀尔喀,遂下令费扬古整军备战。

1695年二月,刚刚恢复元气的噶尔丹又开口向他索要土谢图汗、哲布尊丹巴二人,并请清廷将喀尔喀各部送回本土,惹得康熙帝震怒不已。

是年二月起,噶尔丹开始做出兵准备。五月,噶尔丹出征,全军两万人,其中一万人是战斗兵员,其他则是妇孺老弱,负责后勤运输事务。乌兰布通之战时,侄儿策妄阿喇布坦偷袭,将噶尔丹妻子阿努、阿海掳去。待叔侄二人关系缓和之后,阿努返回噶尔丹部,阿海则留在了策妄阿喇布坦处。此次阿努也披甲上阵,随军出战。

噶尔丹的盟友桑结嘉措此次出了大力,他派人调解噶尔丹与侄儿策妄阿喇布坦之间的关系,促使彼此各守其土,互不侵犯,稳定了噶尔丹的后方。噶尔丹此番出征不必再顾虑科布多大本营被袭击。

在乌兰布通之战中,噶尔丹孤军深入,置于险地。此次他吸取教训,不再深入腹地,而要吸引清军出击,进入广阔的草原,展开拉锯战,以空间换取时间,拖垮清军。噶尔丹派使者前往拉萨,咨询“五世达赖”,往何处进军最适宜。“五世达赖”的意见是,为了吉利起见,在克鲁伦河与土拉河之间进军最好。得到指点之后,噶尔丹进驻克鲁伦河与土拉河之间的巴颜乌兰(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东南克鲁伦河上游)。

噶尔丹派出使者四处游说喀尔喀人:“我们是蒙古人,统一在一个王法之下。让我们联合起来,收复那本来属于我们、由我们祖先遗留下来的国度吧。如果蒙古诸王中有人甘心卑躬屈膝,甘心当我们共同敌人的奴隶,他将是我们复仇中首要打击的众矢之的。”

此次出兵,噶尔丹一反常态,不再烧杀劫掠。他派出使者寻找散落在草原上的喀尔喀部贵族,加以拉拢。八月,噶尔丹深入喀尔喀后禁止部下抢劫,同时派出前锋,沿着克鲁伦河寻找喀尔喀各部,让他们就地安居,无须害怕。不想喀尔喀人看到噶尔丹再来后,尽弃牛羊,慌忙南逃。前锋看着满地牛羊和空无一人的帐篷,无奈地收拾了牛羊,至拖诺岭与噶尔丹会师。

十一月,噶尔丹进至巴颜乌兰。

潜伏在附近山坳之中的清军斥候看到了噶尔丹军的行军情况。先是大队人马奔腾而来,骑队中并无旗帜,骑者无不欢悦;至薄暮时分,准噶尔军中的辎重抵达拖诺河河畔,络绎不绝;至半夜,准噶尔军扎营完毕,大营连绵三十里,营内巡逻之人载歌载舞。为了应对清军侦查,噶尔丹也派出斥候,分三路巡曳,每队三十人。

此后噶尔丹一直在巴颜乌兰一带逍遥游牧,对清军来说这是最好的战机。不过清军要出兵进剿,困难很多,从北京至克鲁伦将近两千里,至科布多三千里,路途过于遥远。在战前会议上,很多将领认为路途遥远,且要穿过戈壁大漠,不如静待噶尔丹前来,可与之一战。康熙帝随后召集三品以上大臣,结果赞成出兵者满朝不过三四人。

康熙帝力排众议,决心用兵,深入草原剿灭噶尔丹。费扬古建议由他率领大军,于来年春草萌发时突袭巴颜乌兰。康熙帝对于噶尔丹用兵特点洞然于心:“生性狡黠,久习战斗。见易则进,知难而退。往来飘忽,踪迹无常。”康熙帝认为,孤军进剿难以彻底歼灭噶尔丹,决定分三路进军,实行大纵深包围战略。

1696年二月,康熙帝得到报告,噶尔丹仍然留在巴颜乌兰,遂决定御驾亲征。康熙帝作诗云:“获丑宁遗类,筹边重此行。据鞍军令奏,横槊凯书成。”

康熙帝下令兵分三路讨伐噶尔丹。中路军由康熙帝亲自统率,直指克鲁伦河;西路军由费扬古统率,分别从宁夏、归化两路出发,会师后截断噶尔丹退路;东路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统率。六年前的乌兰布通之战,康熙帝未亲至前线,致使噶尔丹逃脱,此次他拒绝群臣劝阻,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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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路军调集京师八旗兵、汉军火器营、黑龙江兵、各地绿营兵、喀尔喀蒙古兵,约四万人,另有预备兵、厮役一万七千人。中路军每人自带八十天的口粮,另有大车五千辆、牲畜两万余用于运粮,运粮劳役八千余人。

西路军分为归化军与宁夏军两支。归化军由费扬古统领,出兵三万人左右,每人自带八十天口粮,用运粮车运送粮草,运粮队员三千人。宁夏军一万余人,由老将孙思克统领,拨给五个月行粮,除官兵自带外,其余均用驼马驮运,驮运人员有两千五百名。

东路军包括盛京兵、吉林兵、黑龙江兵共六千人,加厮役约达一万人,由萨布素统率。

各军主将为满人,康熙帝认为汉军难以凭信,蒙古兵未谙战法,但在此后的战役中,汉人的表现远胜满人。

二月三十日,康熙帝遣官告祭天地、家庙、社稷、太岁坛,排列仪仗,领中路大军由德胜门出,经独石口北上。中路军另一支由内大臣福善领军,出古北口。六名皇子,包括未来的雍正皇帝也随同出征,各主一大营。中路军共二十九营,御营居中。

三月十九日,康熙帝收到费扬古奏报,西路军将于四月二十四日抵达土拉河,二十七日抵达巴颜布兰。康熙帝据此把握中路军行军速度,以合击噶尔丹。

四月初七,此日康熙帝派去噶尔丹处的使者返回。他们已被扣押在一处山谷中三个月,被释放后徒步返回。此次出兵,雨雪天气较多,雨雪带来的一个好处是,以前无水之地也能有水。不过使者的返回也使康熙帝确定噶尔丹尚留在原处。中路军按计划抵达克伦河之后,就可以截断噶尔丹东逃之路,此时东路军已没有必要前进。康熙帝下令东路军停止前进,寻找水草喂养马匹。

四月初十,前方有消息传来,噶尔丹“有兵二万,又借俄国火器兵六万”。佟国维、索额图、伊桑阿等大臣甚为惊惧,请康熙帝回师,留西路军进剿。康熙帝“怒甚泣下”,大骂众人,又称“大将军费扬古兵与朕军约期夹击,今朕军失约即还,则西路兵将何如?还京城何以昭告天地、宗庙、社稷乎?”群臣被康熙帝震慑,不敢再提撤退。

四月十二日,清军前哨回来报告,已十分接近噶尔丹军前哨,噶尔丹军正沿着克鲁伦河前进,接近清军。消息传来,让营地充满了喜悦,当夜康熙帝召集会议,并派出使者联系西路军。

四月十九日,中路军全军休息,让负责运输的驮马消除疲劳。康熙帝让皇长子与大臣索额图统领前锋部队,但命令他们不得与敌方交战,只采取守势,等待后续部队到达即可。

四月二十一日,一名喀尔喀贵族送来两名俘虏。两名俘虏衣衫褴褛,看上去穷困而笨拙,他们供述,噶尔丹军不到一万人。当夜,康熙帝接到费扬古西路军将推迟到达土拉河的消息,顿时束手无策。原先拟订的作战计划是中路军快速突袭,费扬古军截断噶尔丹退路,两军夹击。西路军出兵后,遭遇诸多困难,全军疲乏,五月初三前不能抵达目的地,导致中路军突出,噶尔丹后路无人堵截。

四月二十二日,此日举行了战前会议,讨论西路军延误之后如何应对。第一种意见主张火速前进,以便在粮草耗尽之前向敌方发起攻势。如果坐待西路军,则噶尔丹可能会逃掉。第二种意见主张从容不迫地进军克鲁伦河,然后休息以待粮草到来。第三种意见认为,现在应选择水草之地驻扎,等待后续部队。敌军撤退的话,我军长途跋涉,也无力去追。康熙派出官员,征求前方及后方的将领意见。

四月二十三日,前后方将领皆认为,最好等待后方部队的到来,至少也应该放慢行军速度。康熙帝决定推迟到明日再做决定。

四月二十四日,康熙帝决定,“稍微缓进,以观局势”。当日前方斥候来报,距离清军一百八十里的一座山中,发现三名敌方骑兵,敌方骑兵后方尘土飞扬,可能是敌军的前锋部队。此时康熙帝也开始担心,距离越近,就越容易暴露踪迹,噶尔丹得知清军到来后必然逃遁。为了不使噶尔丹过早发现清军到来,决定取消前锋哨探。为了拖住噶尔丹,等待西路军到来后合围,康熙帝决定派使者与噶尔丹和谈。

四月二十六日,一名效忠清廷的喇嘛抓了两名准噶尔士兵送来。喇嘛同时也带来了好消息,西路军费扬古所统一路正在急行军,将于农历五月初八到达克鲁伦河,不过西路军孙思克所带一路,由于马匹、粮草限制,不得不让大部队返回,只带了两千名精兵前行。

四月二十七日,康熙帝扎营,等待粮草到来。当日费扬古奏报送到,已与孙思克军会合,五月初七前可以抵达巴颜乌兰。一天之后,大量运输粮草的车辆到达,全军按需分发。粮草抵达后,中路军继续行军,沿途多石少水,环境恶劣。

五月初一,临战气氛浓厚,御营内已增设宿卫,设环营,以防止准噶尔军突击。康熙帝下令,临战有退却违背命令者,立即正法。此日西路军有坏消息送到,由于行军困难,西路军将延迟十天抵达巴颜乌兰。噶尔丹人众马健,以逸待劳,而根据科尔沁蒙古刺探到的消息,又有六万俄军助阵。尚未开战,已有众多不利消息,康熙帝却坚定信心,他对将领们说:“寇虽号十万,朕将用策,亲御以击之。”

五月初四,康熙帝派出以多禅为首的使团(持书信去找噶尔丹,携带二百两白银、十匹丝绸、几套绸缎衣服和水果等礼品),由二百名精选士兵护送。

康熙帝给他们的命令是:“一旦见到敌人就停下来,让二位特使独自前进。”同时将四名准噶尔俘虏送回,每人发给了一套缎子衣服和一匹丝绸。这种待遇使这四名俘虏大为吃惊,其中一个老人害怕噶尔丹会怀疑他们已经叛变。

五月初六,多禅在克鲁伦河畔遇到了噶尔丹手下大将丹济拉,告知康熙帝御驾亲征,并将书信交给丹济拉。丹济拉是噶尔丹的侄子,征战多年,长于谋略。得知清军已经到来后,丹济拉遂称噶尔丹在土拉河,要数天时间方能联系上,请清军缓进,不要渡过克鲁伦河,同时表示,如果清军穷追不舍,“我亦能抗拒”。

从被释放的四名俘虏口中,噶尔丹得到了康熙帝亲征的消息。噶尔丹不信康熙帝会舍弃宫廷中的安逸生活亲征。五月初七,噶尔丹登上孟纳尔山远眺,见到清军大营的磅礴气势方信。噶尔丹当即下令,全军连夜撤退。逃跑时甚为狼狈,蒙古包、佛像、锅釜、靴子、衣物,以及各类兵器、渔网、钓钩,甚至连锅内正在煮的汤也被舍弃。

五月初八,探悉噶尔丹的军队行踪之后,各军依次而进。

清军第一线是大批亲兵,第二线为炮兵及骑兵,第三线为汉人部队。两三千人的蒙古马队以及几个分队的亲兵,以步枪及弓箭为武器,构成两翼。皇帝由卫队及内务官员随行,位于第二线。一大群仆人跟随每一分队,为其主人牵马、运输盔甲。清军看起来气势磅礴,实际战斗兵员不超过两万人。大多数将领披挂着在几层重叠的肥大缨[插图]层间塞上生丝的盔甲,这是枪弹的有效抵挡物,各种颜色的丝线混于护胸盔甲及大量旌旗金光之中,光耀炫目。

康熙帝登上山顶,用望远镜远眺,可以看到三四十里外的敌方两支部队,气氛让人窒息。当夜,全军不安营,马不卸鞍,人不卸甲,严阵以待。康熙帝亲自披甲,准备对敌。最前方的清军前哨已与噶尔丹军队前哨相对。

五月初九,清军进抵克鲁伦河。康熙帝判断噶尔丹如果要开战,必然在克鲁伦河列阵。经过七十日的行军,清军深入大草原之后,克服重重困难。此时将与噶尔丹军队展开战斗,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凝重的,康熙帝在给留守京师的太子的信中说道,自己心情沉重,暗暗对天祈祷。

当日清晨,清军抵达克鲁伦河,迅速展开阵形,占据河岸,准备开战。康熙帝执望远镜远眺,见河不见人。战争上的空前平静使康熙不安,随即派出斥候侦探。至午后,狂风大作,雨雪交加,天空黑云压顶,远处大河奔流,两山耸立。披甲在身的康熙帝被寒气所侵,更为战局的不明朗而焦躁。

前锋探子疾驰来报,克鲁伦河畔已空无一人,根据马粪判断,噶尔丹已离开两天。当日一名敌军将领叛逃前来,据他称,噶尔丹听说皇帝亲自领兵到来后,带着三千名部下,逃到距此处二百里的克鲁伦河以南的山区中去了。

噶尔丹出逃主要是克鲁伦河的地势不适宜蒙古军作战。克鲁伦河两岸多山,山势险峻,河面狭窄,水流浅缓。噶尔丹军队若要发动进攻,则兵力不足,若要防守,则河流无法形成屏障,而多山的地势也不利于骑兵机动。噶尔丹的战略是不与清军正面交锋,在草原之上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马匹的优良,四处游击,足以拖垮清军。噶尔丹没有预料到的是,康熙帝此战下足了功夫,三路合击,西路军更是经过万里大漠,直插他的后方。

此后两日,清军派出精锐骑兵追赶。噶尔丹一度想施展蒙古骑兵最擅长的回马枪战术,在拖诺岭伏击清军,但得悉西路军已迫近之后,改变战术,全军出动,迎击行军多日后疲惫不堪的清军西路军。噶尔丹全军出动,扑向土拉河。

五月十二日,康熙帝派马思喀领两千人的部队,带二十日口粮,轻骑追击敌人,主力则回师。

派出轻骑追击时,康熙帝极为忧虑,此时军中携带的八十日口粮将要吃完,负责押送粮草的于成龙迟迟未到。五月十四日,中路军主力返回,踏上归途,此时康熙帝沮丧不已,出动大军,不远千里,历尽艰辛,却不能将噶尔丹主力消灭。心情沮丧的康熙帝咒骂喀尔喀草原,“除了草之外,在万千事物中无一好处”。

马思喀两千人轻骑出击,如果碰上噶尔丹部队主力,必然危险万分。西路军此时行进到何处,能否切断噶尔丹退路?康熙帝将希望寄托在费扬古身上,“倘费扬古兵至,噶尔丹即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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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扬古西征军在何处?能否给噶尔丹致命一击?

昭莫多之战

1695年冬,康熙派使者至西北,集合重要将领会议,商讨进剿噶尔丹事宜。会上诸将慎重,不敢发言。宁夏提督王化行首先发言,认为西征必须准备八事:“向导确实,兵马足用,兵粮接济,将领得人,调兵合宜,兵饷预给,师期预定,班师善后。”王化行是山西人,本姓殷,年幼时为了躲避战火,逃奔陕西咸阳。殷化行父母病死后,被父亲王姓老友领养,改为王姓。

1696年正月,京师谕旨下,青草初生时出发,合兵进剿。

费扬古定于二月三十日由归化城发兵,孙思克二月二十日自宁夏发兵。

宁夏军在粮草、驼马的征集上出现较大问题。因为时间仓促,地方官吏筹集军粮困难,而储存的军粮多半被侵耗,存下来的粮食基本腐坏不能食用。王化行记载:“公私搜刮,升斗艰难。”军方筹集粮草困难,王化行就让士兵自己去购买,从亲戚中总能买到好粮,且价格便宜。除军衣之外,还要准备雨具、寒具、鞋子及各种工具,直到出发时尚未准备好。

宁夏军出贺兰山,每日行军四五十里,或六七十里,沿黄河行十余日,进入戈壁。行两百里,至两郎山。所用马匹都是仓促征集,没有仔细喂养,出塞之后,马匹不习当地气候,开始大批死亡。穿越戈壁时,缺乏水源与青草,风雨连续多日,昼夜不停,士兵又寒又饥,人马颠簸,营帐及道路中,沿途都是死掉的马。寒威凛冽,俨如隆冬,马匹既饿又累,大量倒毙。不能驮运粮草的马匹哪怕还活着也被抛弃。

本来每兵有三马,经过此番风雨寒冬之后,有剩一匹两匹的,有一匹也没有的。合计下来后,平均一兵不足一马,且活下来的马也只存皮骨,羸弱不堪。此后,有马驮盔甲粮米,士兵步行牵马而行者,有士兵背负盔甲粮米而行者,全军所存粮食不足一月。孙思克全军包括厮役有两万多人,在茫茫荒漠之中行军多日,军粮耗尽,马匹死去大半,士兵中也开始出现溃逃者。虽派出骑兵斩杀了一批逃兵,却不能制止溃逃。

四月十六日,宁夏军开始讨论减兵计划。孙思克建议,精选士卒,集中部分粮草,追赶费扬古军,其余悉数返回。诸将以为此事不可,临阵时军力大幅削减,会影响到全局,皇帝追究起来,谁也担不起责任。孙思克慷慨而言,与其让全军饿死于荒漠之中,不如让数千子弟返回,“倘朝廷加罪于我,我自当之”。

受老将军感染,士兵们纷纷要求随军前行,孙思克劝慰道:“尔等皆我平昔所练之士,不得不令尔等归耳。”

精简之后,集中两千精壮人马出发,其余士兵返回。沿途颇多艰辛,王化行带了士兵四处寻觅水草,有时得挖掘水井,所幸在冷僻偏远处能找到水源。为了节省马力,大将军孙思克、将军王化行都下马步行。此时马匹成了维系生命的重要载具,下雨时,士兵们不是自己先穿上雨具,而是给马匹覆盖上遮挡物。寒冷天气中,士兵们生起火堆,帮助马匹取暖。经过精心照看,马匹死亡率下降。

四月二十日,费扬古、孙思克两军会师。会师时,西路军已耽搁了较多时间,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将大部分粮食存放在翁金,此后军粮供应更加困难。

行于杭爱山山间时,山岭森森,寒气逼人。此间的草原都被噶尔丹军纵火烧毁,举目望去,数百里间,尽是飞灰,将士们都被熏得面庞黝黑。因为缺粮,西路军不得不再次裁减兵员,只带一万两千人前进,其余士兵返回。

五月初四,西征军冒雪抵达土拉河。

五月十三日清晨,西路军出动,大展旌旗。此日孙思克所率领的两千人全部出动,费扬古所部因为缺粮,战力下降,只出动一部。出塞以来,常是烈风暴雨大雪天气,将士备受其苦。是日清晨微雨,之后天气渐渐放晴。行军时刮起了东南风,西路军顺风快意而行,天边出现白云,形若蛟龙,居黑云之上,若擒拿状。清军均以为是吉兆,军心大振。

至中午,前方斥候快马返回,称已与噶尔丹部队前锋打了照面。

清军严阵以待,但噶尔丹的部队迟迟未露面。费扬古下令全军往昭莫多出击。昭莫多,蒙语多林木之地。昭莫多北面有肯特山,千仞矗立,直破天际,远眺无边无际,群峰连绵。大山之下,平川广漠数里。平川之中有树木森立,树林之间有小河流淌,弯曲环绕。树林南边,地势渐次平坦,有马鞍形小山横亘于前。小山右接南山,高十余丈,山下是土拉河。

噶尔丹率领部下连续狂奔五昼夜,途中没有水与粮草供给,人马疲惫不堪,全军能战之士万人,有火枪一千支。双方都是疲惫不堪,可谓以疲攻疲。比较起来,准噶尔军局面更为不利,如果不能冲破清军堵截,后方清军追来,必将陷入夹击,全军覆没。清军西路军派出的前锋与噶尔丹的军队在试探性交手后败北,噶尔丹的部队一路进至小山东面。王化行带了将士在小山西侧山脚下列阵,因为隔着小山,不知噶尔丹的部队所在。前锋败退后,从王化行军阵前狂奔而过,王化行很是惊奇,寻问从何而来,又问噶尔丹军队的方向。前锋道:“此山过,即贼矣。”

费扬古、孙思克来到阵前,王化行建议立刻占据此山。费扬古认为时已日暮,今日双方不会交战,不必急于占山。

王化行坚持哪怕来日交战,也应占领此山,如果被敌军占山,则我军仰攻,恐有风险。

费扬古认为敌军现在靠得太近,占山之后,晚上很难据守。王化行建议,另外调兵协助防守,费扬古则认为此时已日暮,不宜随意移兵,自乱阵脚,就是敌方占据了此山,明日也可以用炮轰击后再行抢占。

王化行急道:“用兵从来都是高处不宜让人。”

费扬古道:“既如此,君即移兵上守。”

王化行允诺,立刻驰到山下,以马鞭驱赶士兵上山。刚至山巅时,噶尔丹军队已从东面山崖上密密麻麻扑来。清军占了山巅,用鸟枪射击,噶尔丹的军队以岩石为隐蔽,举枪往上还击。交火之后,费扬古、孙思克也率领大部上山布阵,宁夏、凉州、肃州兵居中,满洲兵分布左右,蒙古、哈萨克兵分布在满洲兵左右。又以一支骑兵在山下沿河绕西向北,在河边布置,以防止树林中有伏兵。

准噶尔军以小山中部低矮处为主攻方向,清军抢山后全力迎击,此时天已黄昏,尚未落山的太阳颜色惨淡。准噶尔军气势汹汹,势不可挡,拼死往山巅冲击。王化行担心清军畏惧,军心散乱,下令所有士兵下马,以一名士兵牵五匹马,其余士兵步战迎击。

准噶尔军知道如果不冲过此山,必然全军覆没,噶尔丹亲自指挥冲锋,妻子阿努也披铜甲,佩弓矢,下马作战,冲锋陷阵。准噶尔军不畏死伤,杀气逼人。清军中有人开始动摇,请撤兵明日再战。孙思克大怒:“有退缩者,法无赦。”怯战者不得不鼓起勇气搏命。

准噶尔军战志昂扬,清军占据地势,又有枪炮之助,双方苦战良久,胜负未决。夕阳早已下山,塞外的天空格外空旷,冷星闪着寒光。

两军鏖战之时,王化行在山巅观察全盘战局,想出了打破僵持之策,他派人将自己的想法通知费扬古。王化行建议布置在山下河边的军队此时可以出击,沿着柳林向左攻击,拦腰截断敌军。

王化行在山上眺望时,看到准噶尔军后人马甚盛,却不前来助战,判断这必然是辎重妇孺所在,建议再派一军,绕南右出,至敌后方加以劫杀。如此,前方的敌军必然动摇,清军可以居高临下,迎面一击,敌军必败。费扬古对王化行言听计从,立刻派军截击敌军后方。

山上清军看到山下清军发起攻击后,全军呼喊,控矢而下,声震天地。清军发起攻击时,先以拒马木作为屏障,再以藤牌兵掩护弓弩手,火枪兵轮流击发。准噶尔军擅长骑战,却不知拒马木是何物,进攻受阻后,捧了拒马木往前冲。清军藤牌兵执红色藤牌,身后的弓弩手、火枪兵弯腰跟进,待到了十步之内,一起击发,矢如雨下。准噶尔军看着后方被袭击,清军又全力攻来,军心动摇,纷纷下山抢马而逃。混乱之中,掉落山崖者数不胜数,山下河中满是尸体。

战败之后,噶尔丹先遁,之后丹济拉、丹津俄木布也逃遁。负责看护后方的准噶尔大将阿喇布坦苦战不退,清军反复围攻方才攻下,俘获牛二万余、羊四万余,全数取之。乱战中,噶尔丹的妻子阿努被鸟枪击杀,“金铠黄袍横尸道左”。据云阿努“慧而美,深爱噶尔丹”,为之奋战至死。

噶尔丹手下将领阿喇布坦最后冲出包围,清军将领王化行率领麾下士卒高举大旗,尾随追赶,且射且追,披星戴月,追击三十里。王化行回视部下时,不由一惊,仅剩三百余人尾随,于是整军撤退。至回营时,已是凌晨。王化行部下缴获颇丰,俘获军旗十余面,军械不可胜数。大胜之后,全军彻夜欢呼雷动,推宁夏军首功。

此战中,清军击杀敌军三千余人,俘敌数百人,山谷之中尸骸狼藉,逃散的噶尔丹士兵中又有千余人向中路军前锋马思喀投降。

次日费扬古聚集众将,斩俘祭祀山川神祇,又以好酒犒劳将士。昭莫多山上,将士仰天,举杯告祭,随后畅饮。此战清军与准噶尔军,胜负之机仅在一念之间,战机稍纵即逝。若是清军未能及时抢占山巅,仅派兵攻击敌后方,面对全军搏命、一往无前的噶尔丹,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取胜之后,费扬古派出快骑,星夜赶路,一路狂驰,向康熙帝报捷。

五月十五日夜五更时,中军前锋马思喀的奏报先行送达,康熙帝得到了费扬古于十三日击败噶尔丹的消息。次日,马思喀又送来同样的消息,康熙帝判断西路军已经获胜,只是仍需等待费扬古的奏报。

五月十八日,领着中军退到拖陵的康熙,得到费扬古捷报后,先是默默祷告,感谢上天庇护,又设置香案,领了诸皇子及群臣行大礼。获胜之后的康熙帝感慨万千,话也特别多,“朕惟凭者天理,所恃者人心,故不怀安逸,不恃尊崇,与军士同菲食,日惟一餐,恒饮浊水,甘受劳苦,为此而行”,“如愿歼灭,体面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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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康熙帝在行在中举行庆贺礼,赋诗云:“战马初闲甲士欢,挥戈早已破楼兰。弥天星斗销兵器,照彻边山五月寒。”

战胜后,康熙帝命令西路军集中到京师接受嘉奖。在昭莫多参战的将士,每三人中选一人,赴行在接受赏赐。不过康熙帝也有疑惑:第一,费扬古为何不追杀噶尔丹;第二,费扬古奏报战绩时称斩首二千余,是否有水分。皇帝随即派遣大臣,亲往战地查看。

至战场实地查探后,发现费扬古所斩杀敌军有三千余人,远在奏报的数字之上。只是费扬古怕多报了会出差错,故意少报。至于追杀噶尔丹,在乱兵之中、星夜之间,也是无暇他顾,且西路军都是瘦弱之马,难以远驱追赶。出于对费扬古未能追歼噶尔丹的不满,康熙帝命他到科图地方暂住,不必急于进京,至六月底才召他入京。

中路军前锋马思喀率领两千人追击,也有所斩获,大批准噶尔贵族向他投降,寻求皇帝的宽恕。

五月二十五日,噶尔丹的死对头土谢图汗与他的弟弟哲布尊巴丹一起来向皇帝祝贺。一向狂妄的哲布尊巴丹一度让皇帝不喜,不过这次他明显收敛了很多,真诚地向皇帝表示谢意。康熙帝在帐篷外设宴款待,宾主欢饮。

六月初一,康熙帝行至昂几尔图时又得到了一个惊天内幕。从战场上被俘虏的藏人口中,康熙帝得悉五世达赖已圆寂十余年,当即愤怒异常。康熙帝命理藩院传檄青海蒙古各部王公及策妄阿喇布坦,传告噶尔丹已溃逃,五世达赖早已圆寂,桑结嘉措隐匿不报又代五世达赖立言,怂恿噶尔丹作乱。同时令青海蒙古各部,如果噶尔丹西行,应立刻擒解。噶尔丹嫁入青海部落的女儿及在青海的所有噶尔丹下属,全部被擒拿执送。

六月初九,康熙帝回到京师。皇太子带领诸皇子、诸王,以及在京文武官员,出城五里相迎。京师街道扫得很干净,士兵站立道路两旁,还有大量百姓焚香迎接。康熙帝急令不得驱散任何人。入京后,康熙帝直接到太庙举行祭典,感谢祖宗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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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莫多之战清军虽获大胜,但噶尔丹却仍然潜逃。噶尔丹在准噶尔人心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只要他不死,必然会再次崛起,率领着狼虎般的健儿们骑马南下,挑战康熙帝。康熙帝视噶尔丹为心腹大患,下定决心铲除。此年康熙帝第二次出塞,亲征噶尔丹。此次亲征历时九十一天,最终未能擒获噶尔丹。1697年二月,康熙帝第三次亲征噶尔丹,在塞外寻觅良久,终未获得噶尔丹踪迹。

康熙先后三次御驾亲征,都未能擒获噶尔丹。至1697年三月十三日,五十四岁的噶尔丹病逝于逃亡途中。

噶尔丹陨落

昭莫多之战后,噶尔丹率领二十余骑逃出。此后几经辗转,六月初抵达鄂尔浑河支流塔米尔,派人召回将领阿喇布坦、丹济拉、丹津俄木布。集合起来后,残部有五千余人,“牛羊甚少,无庐帐者甚多”。

收拾残部后,噶尔丹就未来走向召开会议。噶尔丹在给“五世达赖”的信中写道:“尽管清军未能使我等遭受大的损失,但我们内部陷入混乱,相互抢掠而四散。我等会集于塔米尔之地,经过集议,欲重新向敌人进攻。”

噶尔丹准备前往翁金掠夺粮食,然后迁回哈密。丹济拉主张迁往阿尔泰山,阿喇布坦、丹津俄木布则主张前往俄国境内掠夺,然后再至阿尔泰山。最后决定先去翁金河,再至哈密,以丹津俄木布统领左翼,阿喇布坦率右翼,噶尔丹与丹济拉居中军。六月二十八日,噶尔丹拔营前往翁金河,途中发生分裂。

丹津俄木布是僧格最小的儿子,哥哥策妄阿喇布坦分裂出去后,他一直追随叔父征战。昭莫多之战后,各部牲畜缺乏,丹津俄木布的手下抢劫了噶尔丹的部分驼马,事后噶尔丹向他追索,丹津俄木布不肯归还。此次出兵后,七月一日,丹津俄木布率领本部人马出逃,投奔哥哥而去。

噶尔丹得悉消息后,率领人马一路猛追。七月五日傍晚,丹津俄木布知道噶尔丹追来了,决定将人马分散行军,至阿尔泰山会合。噶尔丹一路追击,收回了五百人马。丹津俄木布带了少部分人马北行,此后控制了蒙古草原与俄罗斯贸易的交通要道,靠收取赋税为生。阿喇布坦随后也与噶尔丹发生分歧,率领一千多人马,独自前往科布多草场游牧。

七月二十五日,噶尔丹移师俄罗海脑儿,他曾在此处击败土谢图汗,奈何昔日辉煌不再,此时只为求生。这时天气转寒,下了几场大雪。噶尔丹所部大半人马没有帐篷,缺少粮食马匹,余下的少量马驼靠吃草根活命。噶尔丹决定出动剩余精锐,前往翁金抢粮。

此年清军西路军曾在翁金河储存了大量粮食,由五百人驻守。噶尔丹派丹济拉率领一千人前去抢粮。得悉噶尔丹军扑来后,清军放火焚烧了大部分粮草,留下小部分粮草作为回途之用。九月初五,丹济拉率领骑兵突袭,不想清军早有准备,火枪齐发,威力凶猛。丹济拉一粒粮没抢到,反而损失了百余人。

九月十五日,丹济拉回到噶尔丹大营,对噶尔丹恨恨地道:“欲在清水中捕鱼,徒将清水搅浑而未得其鱼。”

噶尔丹看他没有抢到粮,不得不动身前往哈密,以获得过冬粮草。哈密是噶尔丹的重要粮源地,乌兰布通之战后,依靠哈密的支援,噶尔丹渡过了难关。噶尔丹行军途中,听闻清军已移师哈密,封堵各处路口,且哈密地方领主已经投奔清廷,不得不移往他地。奔波途中,噶尔丹派出密使,携带十四封书信前往青海、西藏,以与“五世达赖”、桑结嘉措、青海和硕特部王公取得联系,获得支持。使者行进时被清军抓获,十四封书信全部被截,交到康熙帝手中。

从保留下来的信件可以看出,虽然噶尔丹身边的西藏喇嘛知道五世达赖已经圆寂,但噶尔丹一直被蒙在鼓里。噶尔丹在信中表示,希望能够早日见到“五世达赖”。噶尔丹也希望桑结嘉措及青海蒙古王公能为他提供支援。在给哲蚌寺的信中,噶尔丹询问了何时拜见达赖最为合适,应该前往何地拜见,噶尔丹也希望喇嘛们能为他诵经祈祷,走出困境,他甚至开列了应诵读的经卷及诵读次数。对自己与阿努所生的幼子色卜腾巴尔珠尔,噶尔丹也做了安排,希望能由青海和硕特部首领加以照看养护。

噶尔丹的使者被捕获,意味着噶尔丹与青海、西藏的联系通道全部被堵塞,噶尔丹再无法获取外部的支持,处境日益困窘。从六月至九月,噶尔丹带领人马四处奔走,寻觅过冬之地,却一无所获。十月初,噶尔丹在萨科萨图克里扎营,准备过冬。此地野兽较多,可以打猎吃肉,并用兽皮御寒。

此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噶尔丹军中的火药铅弹也消耗将尽,不时有人离队投奔清廷。十月初,噶尔丹以格垒沽英为使者,向清廷诈降。噶尔丹希望通过诈降,能暂时安抚住部众。

此行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出行之前,噶尔丹等重要头目都对格垒沽英寄予了厚望。丹济拉私下嘱咐他:“此行关系残留微少厄鲁特之生死,尔将勉之慎之。”其他首领则握手云:“速去速回,等候尔消息。”

十一月二十一日,噶尔丹使者抵达鄂尔多斯康熙帝行宫,康熙帝正在草原上逍遥行猎。噶尔丹在信中老调重弹,推脱责任,称因为喀尔喀蒙古与皇帝开战,哲布尊巴丹、土谢图汗二人乃是大罪人。噶尔丹表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悔怨而行”,希望康熙帝大施仁爱,宽恕自己。

格垒沽英曾作为使者多次赴京,与康熙帝相熟。此次到来后,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形似一老乞丐,康熙帝看了也是一叹,亲自赐酒、赐茶安慰,又询问了噶尔丹的详细情况。康熙帝问及噶尔丹部众现在吃什么食物时,格垒沽英云,以前靠狩猎野兽作为食物,现在鸟枪没了火药与铅弹,靠捕兽器打猎,捕不到野兽就杀马为食。因为所居之地苦寒,常有冻死者,“吾行时十月十二日,现当有许多死者矣。言罢泪下”。康熙帝看格垒沽英老泪纵横,判断噶尔丹是真投降,不由暗喜“大业得以完成矣”。

康熙帝同意了噶尔丹归降,并派出使者同行,同时威胁,七十日内必须回来报信,否则必进兵讨伐。十二月二日,格垒沽英与康熙帝的使者动身出发。

格垒沽英却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噶尔丹处又生波澜。格垒沽英出发的第二天,噶尔丹就领兵往西进发,寻觅过冬地。可他的部下多数将希望寄托在格垒沽英身上,以投奔清朝,结束无食、无居、无骑的生活。噶尔丹军中马匹有限,就将部众分开行军,结果无人约束后,又有大批人逃亡。到了十二月,噶尔丹、丹济拉抵达萨科萨河。

噶尔丹一度想重新收回分离出去的部将,他派出使者去找阿喇布坦、丹津俄木布,希望二人回来。不想二人都不理噶尔丹,阿喇布坦拒绝接见噶尔丹的使者,没收了他们的马匹,让他们徒步返回。噶尔丹又想从哈密获得武器、粮食,派出的使者却被哈密领主抓捕送给了清军。

不但粮食没有弄到,噶尔丹的儿子也在哈密被擒。十月二十五日,噶尔丹年幼的儿子色卜腾巴尔珠尔,穿越戈壁前往哈密打猎时,被哈密当地人捕获,送交清军。噶尔丹一直不知道儿子被送交清军押往北京,还两次派人到哈密索要儿子。

1696年冬,凄冷寒风之中,破败的噶尔丹营塞内一片死寂,留下来的人马都开始寻思出路,是投奔策妄阿喇布坦,还是投降清军,抑或留在此处追随噶尔丹,何去何从,这是个问题。

十一月底,将领吴尔占扎布的母亲齐卜冈查突然回到了营中。齐卜冈查在昭莫多之战中被俘虏,自以为没有活路,不想送到京师后,皇太后设宴招待她,大臣们也纷纷设宴为她压惊。康熙帝接见她时,赐给她佛像、佛珠、小刀等礼物。老太太受宠若惊,康熙帝让她回来劝说噶尔丹投降,她欣然应允愉快地上路了。

老太太带来了康熙帝的劝降书及投降的准噶尔人会被妥善安置衣食无忧的消息,军心顿时涣散,一些人开始考虑南下投降。看到噶尔丹后,老太太勃然大怒,骂道:“因为你的罪过,众生灵四散,饱受苦难。你知错就该去寻圣主,使众人幸福。”

噶尔丹被骂得没有了脾气,讪讪道:“都是我之过。”

康熙帝是名心理战高手,老太太刚到噶尔丹处炫耀投降后的幸福生活,接着昭莫多之战负伤被俘的将领厄曼济突然出现在噶尔丹营中。他在1697年正月初一抵达噶尔丹营中,带来了投降的将领们被重用、在北京过着安逸富贵生活的消息。将领沙克朱木甚至被任命为内大臣,每天跟着皇帝陛下,备受恩宠,其他投降的准噶尔部众都被妥善安置,衣食无忧,生活安逸。大家都在焦躁地等待噶尔丹下令,好南下投奔天朝大皇帝,去肥沃的草原牧马、畅饮马奶酒,可噶尔丹迟迟没有表态。

想要投降的将领再也不畏惧曾被视为天神的噶尔丹。一日,噶尔丹到亲信诺颜格隆的帐篷中饮酒,丹济拉、吴尔占扎布等将领作陪。酒后吴尔占扎布开始发作,对噶尔丹道:“如果想投降,就请往前移,如不投降,就另外想出路,怎可坐以待毙?你出兵导致我们准噶尔人父子、夫妻分离,国土大坏。我忍恨于心多日,今天必须说出来。要说入地狱,你是第一个。”

往昔谁敢在噶尔丹面前如此张狂,可今日噶尔丹已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噶尔丹听完这番言语之后竟然不言一语。噶尔丹即使每日向佛祈祷,也不能安抚部众,出走投降之声日益沸腾。

格垒沽英与清廷使者博什希于1697年正月二十九日到达噶尔丹大营萨克萨图克里。二月初一日,噶尔丹、丹济拉、诺颜格隆、吴尔占扎布等,一起会见格垒沽英。噶尔丹详细询问了出使情况,格垒沽英传达了康熙帝的劝降口信,并劝告噶尔丹在接受谕旨时,应当恭敬跪接。噶尔丹则道:“不过恭敬使臣而已。”

格垒沽英再三劝说,噶尔丹就是不从。

一直拖到二月十五日傍晚,噶尔丹决定在野地里接见博什希。此番接见颇为古怪,噶尔丹坐在一块岩石上,让两名侍卫挟住博什希,不让他靠近。然后噶尔丹拿了两钵肉,让博什希远远地和他一起吃肉。吃完肉后,再由博什希宣读康熙帝谕旨,并由翻译译给他听。

听完谕旨之后,噶尔丹平淡地说:“我只是想擒住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这两个人,因此被皇帝怪罪。如果皇帝再次下旨保证宽宥我,我将遵旨而行。我的想法已经向我的使者讲明,由他口述给你。”

言罢,噶尔丹面无表情上马而去。

噶尔丹手下的诸多部众此时一门心思投降清廷,见噶尔丹还在犹豫,一起来劝他降清,而噶尔丹闷头不语。侄子丹济拉被众将领推举出来,要他去同康熙帝谈判,丹济拉表示愿意前行。噶尔丹默不作声,内心实不愿投降。格垒沽英见噶尔丹固执己见,就偷偷带了家眷,投奔清军。

博什希在二月二十五日返回,噶尔丹想再派格垒沽英担任使者,一看人已没了踪影,只好另外选人出行,这是噶尔丹最后一次派遣使者与康熙帝联系。格垒沽英逃跑降清后,被封为散秩大臣,儿子吴巴什为一等侍卫。

丹济拉此时也与噶尔丹闹翻。作为噶尔丹的侄子,能征善战的丹济拉一直是噶尔丹最信任的人,凡事都与他商量。此番丹济拉急着降清令噶尔丹颇为不满。此时一件小事让丹济拉与叔父分离。却说清廷使者博什希到来后,丹济拉想用一些肉犒劳清使。此时大概是因为肉少,要分肉必须经过噶尔丹私人医生程贝藏布的批准。程贝藏布不同意给清使肉吃,丹济拉大怒,殴打了他一顿。噶尔丹知道后并没处罚程贝藏布。丹济拉更加生气,就带着儿子、女婿出走。噶尔丹派人召他回来时,丹济拉开出条件,除非杀了程贝藏布,不然绝不回来。

噶尔丹不杀程贝藏布,丹济拉也会回来,只是此时噶尔丹快死了。

寒冬之后,天气转暖,噶尔丹带着自己的人马,靠着狩猎、食马肉,艰难地熬过了冬季。此时噶尔丹已无路可走,南下哈密的路被堵死,西边侄子策妄阿喇布坦横戈以待,去往青海、西藏的所有道路都被封死。肥沃的科布多一直是噶尔丹的倚靠,可那里现在也被叛将阿喇布坦占据。

侄子策妄阿喇布坦原先因为五世达赖,必须给噶尔丹些面子,现在得到五世达赖已死的消息,不再与叔叔周旋,他联合土尔扈特阿玉奇汗,出兵阿尔泰山,围剿噶尔丹。策妄阿喇布坦派人至阿喇布坦、丹津俄木处,要求他们合力擒杀噶尔丹,即使不能擒杀,也要探明噶尔丹驻地。

三月初三晚间,噶尔丹大营突然听到三声大炮,一名在戈壁狩猎的属下赶回大营,称雾弥瀚海,目测飞尘,有兵马蔽地而来。清军行军惯常放炮三声,然后扎营,噶尔丹判断有清军迫近,遂紧急拔营行军。混乱之中,很多人乘乱出逃,或投降清廷,或投奔策妄阿喇布坦,或奔向哈密。

最后,噶尔丹身边不足千人。此时的噶尔丹筋疲力尽,且饱受精神折磨,亲信一个个叛离,吴尔占扎布当面指责他使准噶尔人妻离子散,将第一个下地狱。噶尔丹没有反思自己,反而责怪准噶尔人一个个叛他而去:“我向以准噶尔人为良善,不意无心如此。”三月十三日,噶尔丹病逝,时年五十四岁。据噶尔丹军中的逃兵供述,噶尔丹“怨恨数日,饮食俱废,于十三日头痛,召丹济拉前去,十三日午前病死”。

从宁夏回京途中,康熙帝收到费扬古奏报,称噶尔丹病逝。康熙帝一直预言噶尔丹的命运,或降,或擒,或自尽,怎么能让他病死。康熙帝大笔一挥,将他的死因定为自杀,如此吻合了自己的预测,“揆诸料敌成谋”。大臣们则群起颂扬,“今噶尔丹果尔自尽,恰符谕旨,皇上先事如见,料敌如神,宜天下万世无不景服也”。

战事停息后,有通晓汉语的准噶尔人俘虏,弹胡笳,悲凉而歌:“雪花如血扑战袍,夺取黄河为马槽,灭我名王兮虏我使歌,我欲走兮无骆驼。呜呼,黄河以北若奈何。呜呼,北斗以南若奈何。”

噶尔丹是一个传奇人物,只是他碰上了国力鼎盛又秉承了白山黑水之间骑射雄风的康熙帝,只能黯然谢幕。法国传教士张诚曾在他的日记里说过,如果噶尔丹不是遇上了英武过人的康熙帝,不是雄才大略的侄子策妄阿喇布坦,等待他的也许会是另一种命运,世界历史也将是另外一种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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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尔丹死前将丹济拉召回,留下了遗愿。噶尔丹死后,遗体当日即被火化。丹济拉准备将骨灰送去西藏交给六世达赖,此时各处路口都被堵死。走投无路的丹济拉将噶尔丹的骨灰、噶尔丹的女儿钟齐海、程贝藏布、诺颜格隆等人交给了策妄阿喇布坦,其他一些重要将领如吴尔占扎布等人也相继被捕。

清廷一再要求策妄阿喇布坦将噶尔丹的骨灰及其后人交出。策妄阿喇布坦将噶尔丹的另一个儿子车凌三鲁普交给了清廷,但拒绝交出骨灰和噶尔丹的女儿,因为这与准噶尔部的风俗不合。依照准噶尔的风俗,如果与已死人的骨灰及其女儿为仇,将为世人所不齿。车凌三鲁普与生母被交给了清廷,车凌三鲁普在押解途中死于天花。

清廷以断绝关系、停止贸易威胁策妄阿喇布坦,策妄阿喇布坦拖延了一年多,最终决定交出噶尔丹的骨灰和女儿,以换取与中原的贸易,但对清廷的不满已经滋生。不过有一说认为,策妄阿喇布坦让人到野外捡拾已变成炭的骨头,弄成骨灰交给了清使。清使也无法分辨真假,将骨灰带回京师。

1698年九月十二日,噶尔丹的骨灰送抵北京,被高高悬挂于城门上示众,随后骨灰被捣碎撒在刑场上。康熙帝视噶尔丹为最大的敌人,三次出塞未能将之擒获,只能以此种方式宣示自己的胜利。

噶尔丹的小儿子色卜腾巴尔珠尔被擒获后移送北京,先是被游街示众,因为年龄还小,被拘禁在理藩院附近的闲房中,待成年后斩首。噶尔丹的女儿钟齐海被押送至京后也与弟弟一起居住。

色卜腾巴尔珠尔“身甚短小,人亦庸下”,到了京城之后,“无忧无虑,贪吃贪玩,肤色甚好,自到京城,从未患病”。康熙帝知道后说他是“候斩之人,自有候斩之福”。后来康熙帝也没有处死色卜腾巴尔珠尔,让他做了一等侍卫,姐姐钟齐海则被许配给一名二等侍卫。

噶尔丹的私人医生程贝藏布被解送到京师,康熙帝想从他口中得出噶尔丹死亡的具体信息,却未如愿。程贝藏布随后被凌迟处死。

噶尔丹死后,昭莫多之战中立下大功的王化行向康熙帝申请改回本姓“殷”,后以“殷化行”而闻名于史,至今咸阳一带有“殷提督王化行”一说。

阿喇布坦直到1702年才投降,被康熙帝封为郡王。丹津俄木布投奔其兄策妄阿喇布坦后,被哥哥关入牢房,没有交给清廷。吴尔占扎布带领二百余人投奔策妄阿喇布坦,清廷以他是噶尔丹亲信为由再三索要。策妄阿喇布坦坚决不给,反而留下加以重用。

噶尔丹战败之后,青海、西藏、天山南北,政治格局都发生了变化,此时最尴尬的人却是将达赖死讯掩盖了多年的桑结嘉措。

昭莫多之战后,康熙帝得悉五世达赖早已圆寂,立即派人进藏严厉质问桑结嘉措为何掩盖达赖已圆寂的消息,为何帮助噶尔丹作乱,为何派济隆呼图克图帮助噶尔丹诵经助威,并且速将嫁到青海和硕特部的噶尔丹女儿送至京城。

同时康熙帝警告,以上几条中只要有一条没有回答,将派兵讨伐。

桑结嘉措派人入京就此一一作答,五世达赖已圆寂十六年,当年为了防止西藏发生变乱所以未发丧。六世达赖已十五岁,准备于1697年举行坐床典礼。至于帮助噶尔丹作法助阵又以缓兵之计让噶尔丹从乌兰布通出逃的济隆呼图克图,桑结嘉措上奏说情,称他虽然有罪,但出身显赫,又患有疾病,请不要将他处死,可抄没家产,押至京城。济隆呼图克图被押到京城后,留下了一条性命,此后经过哲布尊巴丹说情,也获得了康熙帝的原谅,并得到信任重用。至于噶尔丹嫁到青海的女儿,桑结嘉措认为婚事在噶尔丹攻打喀尔喀之前,请皇帝开恩,不要追究。对于桑结嘉措,康熙虽然不满,但是鞭长莫及,见他服软,也就将此事罢了,“惟以不生事和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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