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啦! 我巴不得在大街上对所有人吼出这句话,自由并不是说我刑满释放了,而是摧残我心的高考终于在答卷交上去后宣告结束! 那一年夏天,我整个人像被考试烈阳烤过后,又撑到了雨季的花朵,兴奋得走路都是小跑带着飘,说话都是中气十足。 这样走路说话容易拉仇恨。 果不其然,我成功得罪了我妈。 母亲一瓢冷水泼过来:今年暑假回老家陪爷爷! 我停下手中的鼠标,摇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哀求道,妈,可以放我一马吗。 知子莫若母,母亲大手一挥,好像决战疆场的大将军,给你两条路,要么去参加一个月军训,要么乖乖听话。 电脑屏幕上的游戏主角发出不甘地呼喊,但却无可挽回地迎来了失败。 临行前,母亲却又成了碎碎念的小女人,一会儿嘱咐我别惹爷爷生气,一会儿又劝我别爬树别靠近蜂窝,晚上别到处跑,山里面容易迷路巴拉巴拉的。 我一个劲点头,耳边终于清净了,我长舒口气,看着窗外景色地不同变换,眼皮渐渐沉重,等醒来时,大巴车已经到了儿时的熟悉小镇。 童年的每个暑假,我都会来一趟大山,山里总有出人意料的玩意儿,叫不上名的花漫山遍野地开着,鹧鸪斑鸠云雀此起彼伏地叫着,松林里的树脂,弥漫的水汽都有着好闻的气息。 小时候习惯了对爷爷言听计从,等大了,越发讨厌他蛮横无理的作风。 我爷爷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远近都有很大名气,进山里打猎的人好烟好酒才能请得动他,采蜜的行家在他面前也得认真讨教,城里来山间采风或宿营体验生活的,镇里的人都会第一时间让他们来找爷爷,而爷爷总是牛鼻子哼哼,往往让一些登门拜访的人碰一鼻子灰,他养的那条大黑狗,跟爷爷一样派头十足,每次巡山时那几声狗吠,估计能敲山震虎。 山里的一草一木,好像是爷爷身体里长出来的。 爷爷依然没来接我,我有点沮丧,腹诽着爷爷的铁石心肠,此时太阳火辣,我只能背着包,单独向山中进发。 一钻进林子,浑身顿时说不出地凉爽。 我走走停停,身体却还是扛不住,平时只顾着学习和打游戏,哪有时间锻炼身体。 干嘛要到这儿来受罪! 我耐着性子继续往上像虫子蠕动,沿途也喝了不少纯天然的山泉。 山里的泉水清甜可口,喝起来还有淡淡的香味,可这依然让我极度不爽,几次想折回去,可走了这么久,下山估计都大晚上了,山里人家稀稀落落,沿途碰到几人都是下山,想搭顺风车都难。 不去了! 我用力甩掉背包,愤怒地靠着一棵古松抹汗,山风一吹,整个人颓然地软成一摊泥。 午后的阳光投过松针,稀稀落落地洒在我身上。 我看见一只蝴蝶,这蝴蝶体型大得出奇,翅膀扇动的风让松针噗噗响动,好像一架直升机降落,我起了身,诧异万分地看着栖息在松树之巅的大蝴蝶,随后,大蝴蝶振翅而飞,靠近一条只有两指宽的细流,尾随而来的,竟还有成百上千的小蝴蝶,小蝴蝶追随着唯一的大蝴蝶,宛若追随着一位帝王,它们越来越多,都纷纷靠近细流,如同小鸡啄米,如同蜻蜓点水。 蝴蝶在空中变换出五彩缤纷的图案,如漫天的云霓,如流动的锦缎。 我看痴了双眼,却被一声狗吠唤了回来,等我再去看时,蝴蝶已经飞入密林中。 没有了蝴蝶的惊艳,却迎来一张黝黑严肃的脸。 “天快黑了,跟着!”爷爷看着天说道,仿佛我压根不存在。 我来这穷乡僻壤陪他,一点儿高兴热情都没有吗? 我自然也没好脸色,捡起扔在一旁的包,自顾自地埋头走着。 天上的星斗越来越多,互不理睬地散出幽幽星光,好像隔着银河的牛郎织女星。 爷爷的房子逐渐看到轮廓,低矮的木屋,这么多年,竟然从没变过。 “你住那边,自己收拾!” 爷爷叼着烟斗,甩下这句话便进了屋子。 什么态度! 我气不打一处来,当时便下定决心,明天天一亮,立马走人! 爷爷指向的木屋我小时就住过,但小时候不是不谙世事吗,有根棒棒糖都能被哄着走,一进入这满是木头气息的房间,我就开始猛地甩包踢木门。 噼里啪啦弄出声响,好像生怕爷爷没听到我的不满一般。 谁知爷爷突然钻出来,冷声道:“门踢坏了,野兽容易进来!” 我悻悻地缩回腿,赶紧确认木门有无大碍。 当天晚上,我在硌背的床板上唉声叹气了半天,然而终于抵不住如潮水汹涌的倦意,沉沉睡去。 黎明时分,光线稀薄。 我整个人迷迷糊糊,好像被某种利爪抓住,飘忽忽的,醒过来,发觉爷爷脸上笼罩着绿幽幽的冷光,就像香港九十年代恐怖片的厉鬼,一哆嗦,我从硬床板上翻身醒过来。 …… 还好只是一场噩梦! 可噩梦至少会醒,爷爷推门进来,不由分说地甩给我一个帽子,这帽子竹条编的,在帽檐一圈网状白色蚊帐布垂下,我一脸疑惑,这是要做啥? “跟我来!”爷爷语气生硬,好像床板一样。 我不敢吱声,大黑狗开路,爷爷在前,我在后,林道曲折,越走越清幽,爷爷闷不吭声,我昨晚都想好怎么回家的台词全憋了回去,这么深的山林,爷爷还在不停往深林闯,他若是把我丢这密林,我没准会深山白毛女。 别人的爷爷不会,我这铁石心肠的爷爷可能真会,他以前就在我闹脾气时把我甩下,我在林子里哭了半天,迷路了一天一夜,为这事,我记恨爷爷几年,我爸本想登门痛斥爷爷不近人情,可听我妈说,我爷爷就在门前露个脸叫了声“你来干嘛”,我爸就很没出息地跑回来了,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我爸的儿子跟着怂。 胡思乱想半会,爷爷吼了声:愣着干嘛! 我噤若寒蝉,急忙跟上,半晌,大黑狗传来急切的狂吠,我在后面,隔着灌木丛,虽看不到爷爷和黑狗,但听得分明,狂吠很快变成哀嚎,我本想绕过灌木丛一看究竟,爷爷捂着脑袋,冲了出来,吃痛大喊:“快跑!” 我卯足劲,不顾一切左右奔突半天,听后面没了声音,停下来,转身去看。 心里咯噔一沉:大黑狗和爷爷,怎么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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