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蜈蚣岭纪事|战天斗地

 马尔的视觉 2023-04-29 发布于安徽

老刘指着对面山坡一大片梯形茶园说:知道么,光是砌成坡田的石块就有一亿多。

那片梯田坡面很陡,站立都有困难。我们看着条条道道、云雾半遮的一块块窄小的田地感觉很震撼。不要说开山、凿石、搬运砌垒,仅把石块数过来,都不为一件简单的事情。

地处歙县璜田乡的蜈蚣岭村,距县城67公里。搁平原地带,这距离也就是个把小时的车程;放到山里,意味着天高地远。

此地过去有民谣歌唱:“街口进街源,只见荒山不见田,麻布当棉被,辣椒当咸盐”。意思是说这鬼地方土地稀少,叹穷到了极点。

山里人家的屋舍悬于半山,莫说田地,开条道走都艰难。徽州“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农田和庄园”的刻写,在蜈蚣岭看,更为极端。

穷也有穷的福分。如果说木梨硔能称得上是“云端村庄”,那么蜈蚣岭就是“云上人家”。就云海景观而言,“云上人家”与“云端村庄”一样奇绝

高峰屈曲,峰峦拱翠,云雾肆意翻腾。

村部就建在一处高台上,楼前搭一凉亭,亦为观景台。

这栋两层的建筑是个老礼堂,算个老件。如今看很稀奇,那个年代蜈蚣岭吃饭都难,为何要折腾出这样一处好看不中用的东西来。

中国现代史上有一个癫狂的时代,“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或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那个时代的标签任拿一样出来都耸人听闻。

吃不饱肚皮却要在山巅盖个大礼堂出来,显示无比豪迈的革命气派,很为寻常。

大礼堂刻意保留了历史氛围,有些口号在五六十年前,几乎到处都是。

就为块块梯田,蜈蚣岭曾经火过一把。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蜈蚣岭人挖山不止、垒石不停,硬是用石头蘸着汗水与鲜血,在秃岭峭壁上开出了蔚为壮观的千亩梯地。

这里也和著名的山西大寨一样,出过铁姑娘带头人,领着一帮妇女,开山要田。

此事被京城记者报道,蜈蚣岭的精神便由此出了名。

现在的人很难想象“战天斗地”的场景与初衷,把金山银山刨去,种些东西混不饱肚皮,颇感愚蠢。却不知“只见荒山不见田”、“辣椒当咸盐”的当年,梯田之举,无疑救了命。

把“战天斗地”的历史话语抽去语境,只看它“人定胜天”的嘘溜一面,显然是偏颇的。

“我们的初心简单透亮,只是让大家吃饱饭,不给国家添麻烦”;村史馆的这段话前,我驻足了许久。

显然,要混饱肚皮的心思上不了台面,“战天斗地”一旦被拔高为一种精神,它的“自力”与“艰苦”的真实反而掩去了残酷的现实,人人看起来都那么的斗志昂扬。

人,永远都成不了神;精神一旦脱离真相,人也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

蜈蚣岭的村史馆保存并展示了一个特殊时代的“坦白书”、“检讨”与“斗私批修”,一页页看下来既感荒诞,又觉悲哀。

它没有任何评价或解说,只在表明,在历史的语境中,战天斗地”如何从与天斗,变成了与人斗,斗出了牛鬼蛇神。

人心最可怕的一面是否定人性,以拔高的所谓真理,无处不在的道德高标准来掩盖或定义真相。

         (本文部分照片由徽风皖韵考察组摄影师杜鹏拍摄)    

作者相关文章 

云端上的释然

蜈蚣岭纪事|老刘         
         
关注马尔的视觉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