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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烧个野雀窝儿， 长头野雀花。 掏窝白鹤蛋儿， 长成炮弹个。
野雀窝，就是麻野雀的窝。 麻野雀最喜欢在村头的大树上垒窝，今年垒，明年垒，几年之后，一棵大树的枝桠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麻野雀窝。最多的时候，上百只麻野雀落在鸟窝边。飞起来的时候，能遮住天空。 村子里的懒汉，有戳掉麻野雀窝，弄几箩头树枝烧锅的恶习。到了傍晚，麻野雀归宿的时候，没有了地方，就围着懒汉的房子叫几天，无奈地飞走了。 懒汉的榜样也是无穷的，孩子们背着箩头捡干柴的时候，也就注视着麻野雀的窝子。爬到树上，拽一些麻野雀窝上的树枝，是孩子们很喜欢干的事情。 老人们发现了就说：拽野雀窝的树枝烧了，将来会长出来一头野雀花。时间长了一头秃子流黄脓，连个老婆都说不来。 野雀花，是一种生在脑袋上的皮肤病，长出来就是满头的白色斑点，挠一下就是一头银屑。治疗的不及时，就会化脓。 孩子们也会说：懒汉都烧野雀窝了，咋没长野雀花？ 老人说：他没长野雀花，但是他没有老婆啊。 掏野雀窝，长野雀花，然后说不来老婆，有了这样的自然报应说，孩子们也就不会去掏野雀窝了。 白鹤很白是个长腿，在西峡的鸟类里，属于高个子。白鹤繁蛋，选择的地方很隐秘，一般是找不到的。 不过也有人会掏白鹤蛋，在河岸边看一眼，就知道白鹤蛋繁在那里。 白鹤属于仙鸟一类，蛋是不能掏的。谁掏了白鹤蛋，老人会说：掏了白鹤蛋，就不再长高了。成了一个炮弹个，谁给你当老婆？ 抗日战争结束之后，西峡不少村庄留有日军和中国军队没有爆炸的炸弹，统称为炮弹。大的也就是二尺多长，竖在地上如同一个孩子。由于人们对于战争的厌恶，慢慢的农村就把低个子叫做炮弹个。 掏了长腿白鹤的蛋就会成为一个炮弹个，与烧野雀窝就会长出一头野雀花，这样的自然报应，成为一种民间观念，才是原始环保主义。
有了这样的原始环保主义观念，人们就会爱护鸟类，就不会使相对于弱小的鸟类从村庄里飞走。一个没有鸟叫的村庄，是多么的寂寞和孤独啊。 这则民谣提倡的原始环保主义态度，是民间的价值观和生命观。遵从这样的价值观和生命观，人和鸟类才会和平相处。 【附】少年时代曾听老人说，上世纪三十年代，村子里一棵大树上巨大的老鸹窝忽然着火了，烧死了几百只风老鸹。这棵树的主人，在区里当区长，半年之后就被刀客暗杀了。人的命运，竟然与一个鸟窝联系的这样紧密，让我觉得很是神秘。这个情节曾被我写到中篇小说《浪漫的汉柏》里，发表于《鸭绿江》。 30. 树老成神， 狐老成仙。 在一些村子里，还能看到老树。 那些老树就是村子里的神仙，人们对这些老树抱着敬畏的心理。 在砍伐森林的岁月，人们也不去砍伐村子的老树，害怕得罪了神灵。 有的村子，老树真的成了神。在树下，有上香的地方，年节来临，烟火袅袅。树上拴了很多红布条，随风起舞。 中国民间没有一个大一统的神仙，泛神论很普遍。几乎每个事情，都与一个很小的神仙相对应。比如油坊敬老灶爷，纸坊敬火神爷，厨房敬火星爷，盖房子敬门神爷，村子都敬土地爷，小城镇敬城隍爷。树老了成为神仙，就属于泛神论。 这几年，提倡环保主义，有人认为树老成神，是中国民间古老的环保主义。一个村庄留下几棵大树，成为村庄的标记，比一个村庄修建一个牌坊和门楼不知要好多少倍。一个村庄知道敬畏老树，大概也属于自然主义的回归。我们说回归大自然是最伟大的生活方式，没有老树的大自然，该是多么单调无聊。 和树老成神相匹配的是狐老成仙。老树长了上千年几百年，就有树洞，树洞就是狐狸最好的洞穴。 村子里有老枫杨树的时候，孩子们钻树洞玩耍，大人们都要说：那是狐仙的家，你们进去了，就惊动了狐仙，小心她们把你们的心掏出来吃了。
孩子害怕了，就不再钻树洞了。农村孩子对狐仙的认识，来自私塾先生。私塾先生关于狐仙的瞎话，来自蒲松龄的《聊斋》。那些狐仙到了最后，就把人心掏出来吃掉了。农村的孩子们对于狐仙是畏惧的，没有丝毫敬意。 我少年时代，村子前后还有几棵老树，村子里也不时有狐狸光临。后来大树没有一棵了，狐狸也随之消失了。 老树成神是自己的造化，狐狸老了成仙，却需要老树的庇护，需要许多老树的洞穴，为狐狸成仙提供环境。 野狐狸消失了，也就没有所谓的狐仙了。私塾先生从乡间消失了，也就没有人给孩子们讲狐仙的瞎话了。 没有树神，是村子的一个缺憾。没有狐仙，是村子孩子们的一个缺憾。 回到这则民谣，可能就是回到自然的状态，回到民间骨子里的环保主义。 重拍《聊斋》，阎肃老先生写的歌词里有一句“牛鬼蛇神比那正人君子更可爱”。没有老树了，没有狐仙了，剩下的都是正人君子，他们不互相怼来怼去才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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