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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驾到:父亲的那碗荷包蛋【王丽霞】

 太行文学l苑 2023-05-01 发布于河南
我小的时候,食物种类非常少,只有小麦和玉米,所以,这两样就成了我每天的必备。

早餐一般是汤面,父母早早起来和面擀面条,面条煮熟后,长长的铁勺里倒点油,放在火上烧,油开始冒烟便扔几颗花椒进去,花椒一变黑,便快速把勺子里的油倒进煮熟的汤面里,嗤的一声,金黄色的油花在汤面上散开,香味扑鼻而来,再把酱油醋盐混合着葱花的调料倒进锅里,全家人的早餐就做好了。

中午,父母上班远不能回家,我们便自己做。两个姐姐是主厨,我负责打下手。一般是剔尖面,刀削面,擀面条换着吃,调和是酱油醋葱花炒成的,又酸又咸。每天的一道菜,是土豆丝或者炒白菜茴子白。七八岁的她们踩着小板凳,靠在高高的灶台边,熟练的把面飞进锅里,我在旁边抬头仰望着,非常羡慕。最后大姐练成了刀削面高手,二姐的剔尖一流,我成了标准的洗碗工。

晚上的饭常是玉米疙瘩饭,做法是用开水把玉米面和起来,趁着烫手捏成鸡蛋大小的椭圆形小饼,一边捏一边扔进沸腾的小米汤里,这个难度有点高,也有点危险,所以常是母亲来做。这是我比较喜欢的饭,因为里面常熬有红薯,汤比较甜,就着有嚼劲的老咸菜,非常好吃。

母亲在厨房里忙着,我们便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往厨房瞅一眼,热气把窗户的玻璃打湿了,朦胧的灯光下母亲的身影不停忙碌着,让我感到无比踏实和幸福。

单调重复的饭菜让我越来越不想吃了,后来,我早餐就只喝点汤,午餐两三根刀削面,偶尔一顿米饭才狠狠吃上一大碗。挑食让我又黑又瘦个子又小。

那会儿没有什么营养品,父母工资不高,还要攒钱盖房子,所以,吃肉一般是过年过节才有,金黄色的桔子粉是唯一的饮料,凭票供应的鸡蛋更是很少能吃到。                   

在我的记忆里,父母一直很忙,他们常是天黑着出门,天黑着回来。母亲在一家乡镇企业上班做钳工,因为工作苦重,加上生了孩没养好,怕丢工作又早早上了班,落下了偏头疼和胃疼的毛病。

那时放学回来常常看见的情景是,在不开灯的屋里,母亲蜷缩在炕上,盖着被子闭着眼睛,额头上拔着火罐。

有一次,我一进院子就喊母亲,没有听到回音。赶忙跑进屋打开灯,昏黄的灯光照着母亲因疼痛而皱成一团的脸。唉,母亲又生病了。

母亲呻吟着,不时地打着嗝,不知道那胃里有多少凉气,而每一个嗝,似乎牵动了全身的神经,让她的脸疼得变形。我知道这是在来回一个小时的上下班路上,劳苦一天的母亲,又着凉了。

我爬上炕,把头埋到母亲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摸着她的胳膊和脸,心里又难过又发愁,希望母亲快点好起来,又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头疼,不要再生病。

父亲回来了,看见母亲痛苦的样子,无奈又心疼的叹了口气说:“又头疼呢,唉,啥身体了!”说完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一股香味传来,我知道那是父亲给母亲做了荷包蛋。

父亲端进来放在炕边,喊母亲起来,便又去给我们做晚饭。瓷碗里,三个白色的如银河系一样的椭圆形挨着挤着,中间若隐若现的黄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倒了醋的汤上面漂着几圈亮晶晶的香油花,灯光下晃晃悠悠忽明忽暗。

母亲喝了一口热汤,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咬了一口鸡蛋,抬头闭着眼睛慢慢咀嚼着,就像在逐渐回血。我坐在炕边一边看着她吃,一边默默咽着口水。香气像无孔不入的虫子,钻入我每一个细胞。母亲看见了,问我吃不吃,我摇摇头。虽然我非常想吃,肚子里也在咕咕叫,但一想到这一碗荷包蛋可以让她的头疼离去,让她恢复活力,还我一个健康的母亲,我忍住了,因为那比我自己吃了更开心。  

吃了一颗后,母亲似乎有了力气,便说:“我不想吃了,这两颗你吃了吧!”我有些疑惑问:“你不吃了?”母亲说:“嗯,你快趁热吃”。

我顾不上多想,激动地双手接过碗,先喝了一口汤,哇,那平时让我厌倦的生醋因为有了鸡蛋味居然变得如此可口,一口咬下去,蛋白在我的嘴里跳跃着,细腻的蛋黄如阳光一样温暖鲜香。我细细品味着,舍不得咽下去,嘴里到心里都无比享受。

母亲一边搓着头上黑黑的罐印,一边微笑的看着我说:“慢点吃,看噎住”。直到把碗里最后一滴汤都吸溜干净后我才满足的伸直了腰,感觉如同吃了顿大餐,浑身充满了力量。

做好晚饭的父亲进来看到了,又见母亲有了精神,便高兴的逗我说:“呀,这下不吃疙瘩饭了吧?”我靠着母亲不好意思的笑了。          

说来神奇,每次吃完荷包蛋,母亲便就会好很多。那小小的鸡蛋,似乎给她注入了神奇的力量,第二天,她又早早的去上班了。

生活条件好了点后,院子里种了菜,家里养了鸡,汤面里漂上了蛋花。每次生病,父母也会给我做荷包蛋,但我总吃着没有那次的香。

营养不良和劳累是母亲长年身体虚弱的原因,一颗鸡蛋带给她的养分,如同干涸的庄稼流进了一小股清泉,让她精神振奋,也给了她心理安慰。她便可以继续用坚强和韧性与父亲一起面对生活的艰辛,这让她体力总是处于透支状态,导致这两毛病一直伴随着她。

多年后,我也当了母亲,孩子们的营养品多了,鸡蛋成了他们不喜欢的东西。因为儿时的记忆,我一直坚信着鸡蛋的魔力,为了让他们吃一点,把鸡蛋做出了很多的花样。可无论怎样做,味道都比不过那碗荷包蛋的酸香。

我终于明白,在父母亲同甘共苦的岁月里,每碗荷包蛋,都有着父亲对母亲最深沉的爱。

【作者简介】:王丽霞,笔名黠儿,山西太原人。自由职业,希望用文字刻画岁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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