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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栩 万红一直没变，一直还是她自己的样子。这并非万红对自己的样子的保持。“保持” 毕竟不脱意识上作伪的成分，自己的样子则是万红的天性。 最自然的天性让万红在岁月的变迁中一直以一个独特的个体活在他人的眼光里。那种眼光散发着猜疑、揣测、困惑、非难种种置人于千里之外的戒惕，就是没有予人以温暖的信任。这是以自然天性作为生活态度的人所拥有的孤独，它超越了时间、年代、岁月而存在着。所谓的变迁不会给拥有此种孤独的人带来任何改变，因为自然的天性为他们标识出异于常人的人格上的独特。 有着独特人格的万红就是在1976年也显得同她周围的人不一样。在对英雄连长张谷雨的护理中，万红是真正把张谷雨当成了活人来看护，这就有了万红不被人理解和信任的情感投入。在以英雄为荣的年代里，“每个人都把看护张谷雨连长看成自己政治上进的捷径”。对护理人员的公开选拔就那么回事儿。洞悉了公允的假象，被英雄的荣光所遮蔽下的人心的浮躁也就得以窥见。若是有一个人不这么看，而是以天性中的敬业、追求完美照鉴了浮躁人心的底色，这样的一个人势必会处于孤立、无助的境地。 孤立无助的万红始终相信张谷雨连长不是植物人。凭借张谷雨的一些感知觉上的征兆，“她对张连长是植物人的医学判决坚决不服，始终不服”。这时，万红才十九岁，作为英雄张谷雨的特别护士，甫一入职，就在对敬业精神的尊重下展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个性。 这不仅仅是一个认真做事的人，更是将女性的柔情融入那份认真里的女人。“这是个真正的处女”，吴医生在心里的念叨毫无半点儿走入歧途的潜语。或许正因如此，面对万红，早就对女性失去了神秘感的吴医生又升腾起了对女人的好奇心。伴同新生的好奇心，吴医生第一次对女人有了心动的感觉。 万红让吴医生品尝到了爱情的苦涩。他的微笑对她是一步接近一步的邀请，而她的微笑却是停留在原地的礼貌。礼貌产生了距离，距离是不解风情的表示。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大致上说来都是这么一个看法，吴医生也不能免俗。这就使得吴医生对万红的爱将会永远停留在微笑所限定的距离，无法实现灵魂上真正的心心相印。 这是必然如此的现状。因为他们俩在对待张谷雨的诊断上有着不尽相同的执拗。吴医生纯粹尽医学者的天职，渴望对张谷雨做出创举性的推断来推翻旧有的诊断，以期达到在医学界掀起一场论争的雄心。万红的执拗却转化成了一种情愫，一种对张谷雨有着情感投入的亲近。 野战医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万红“完全把张谷雨当个活人护理”。就万红自己不在意，她已在众多的别人眼里成了靠护理张谷雨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的不知足的“名人”。世俗的力量在诋毁一个认真的、干劲儿十足的人时会表现出空前的团结。原因在于，万红不像别人那般，在顺应形势的需要下，认真和干劲儿都可以作为表演道具，来演绎一个充满了政治热情的自我。万红没在演绎她自己，落在别人眼里的她就是天性中的那个她。这个她不知作伪为何物的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到了涌动着情感的极致，难免不会被人误解和责难。 周围的人极少对万红表示出应有的信任。他们都觉得这个女护士对张谷雨太投入、太专注，已经浑然忘却了“差不多就行了”这一令大伙儿都感到不那么紧张的处事原则。没人想到万红不是为了与人处事而来到世上的，她是为追求一份完美才降落凡间。这少有的灵物，并非要搅扰人们的舒心，她不过是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在一个无形的壳里用心摆渡着张谷雨同外界的交流和沟通。 床畔，是万红的守护之地。守护一个无法言说的活着的英雄。“只不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他，作为心灵、知觉活着”。可他活的很好，懂得通过神智对护理自己的万红表示迎合，正是这难以为人察觉的灵动让万红用花费了所有日子的决心誓要找到在医学上为张谷雨翻案的破绽。 十年，不长也不算短的时间，二十九岁的万红有了满头白发。“白发下面，是万红仍旧年轻的脸”。这张脸还有着好女儿的颜色，却辜负了世间太多的深情。至少吴医生这么认为。可被辜负的深情难敌大爱在万红心底的扎根与发芽。吴医生走了，万红最终成了一个人。一个人的坚定在吴医生离去时的那天早晨化作一种信念，支撑着万红继续走在求索的路上。这条路有“谷米哥和她相伴，心息相通”。 谷米哥，万红不经意的将这土气但甜美的称呼悄声唤出，唤出了她和张谷雨用感知维系起来的交流密码。在陈记者看来，这不过是重感情的人和世间万物相处久了之后，眼里的万物都是活的这般感性心理作祟的缘故。陈记者却从此时起对万红有了一份留意，一份不算“起腻”的关怀。 还是有人跟万红站在一个战线上。吴医生、陈记者，其中的缘由除去深情和关怀，更多的是饱含敬意的感佩。感佩那种同时彰显在一个人身上的“宁静的热情，痴狂的专注，随和却是独往独来的局外感”。它们是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的优点，生长在世俗人情和形势风潮下的独特之人格。 当秦教导员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紧跟全国颂扬新英雄的形势而步步高升，当玉枝到丈夫张谷雨的床前让人家看着也像点样似的应个卯的探望，当野战医院所在的这个小城进入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繁华，一切都在改变着。这种改变不是悄然进行的，是大张旗鼓、大开大阖的结果。改变一切的速度让人惊叹，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世俗之外的某种东西在人们身上就再也看不到了。 “只有两个人没变，一个是床上的张谷雨，一个是床畔的万红”。他们二人共同承受着世俗和形势的挤压。平静的日子渐渐离他们远去，喧哗在他们身边毫不在乎的形成有着时代特色的漩涡。漩涡里，翻滚着新时期对英雄的重新定义，会“创收”就是如今受到追捧的英雄。 旧日的英雄荣光不再，关于英雄式理想主义的熟识感截止在“谷雨村”这个千里之外的山窝窝里。张谷雨的家乡人还记得他，记得这个舍己救人的大英雄。他们是万红的知音，把这份骄傲和荣耀一直珍藏到山外的世事已变得天翻地覆了的今天。 万红心里也有一份珍藏，那是她上中学时的一个梦。“长大嫁个小连长，在外勇猛粗鲁，在家多情如诗人”。护理张谷雨的十年，让万红的万般柔情有了去处。这是一个女人的一点点私心，在世俗还未侵袭人心的年代，将自己做女孩时的梦想转化成对理想人格的朴素追求。 2022.9.12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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