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养子（四）

      小邢去人才招聘市场应聘家教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个体老板。这老板看上去是个大老粗，但是对孩子念书的事情那可真是特别的上心，比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心还紧还挑剔。他说，自己就是吃了念书少的亏了，现在手里头有了些钱，与其直接把钱留给儿子，还不如投资到培养儿子上。

      他一看就是个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才打拼出来的，品尝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这样的经历，给了他一个很奇怪的脾性。很特别的是，他在给儿子找家庭教师的时候，并没有去跟那些长相帅气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的男生谈，也没有跟那些温婉秀丽气质文雅很有随和性的女生谈，而是在那里走了一圈儿，然后径直来到了小邢跟前：“小伙子，老家哪里的？”

      “我？”小邢猛一下子还有点儿懵，呆愣了片刻才急忙回答，“甘肃的。”

      “今年新考来的？”

      “嗯。九月份才来上学。”

      “高考考了多少分？”

      “612分。”（这样的分数西安电子科技大学2015年在甘肃的招生算是比较高的了。）小邢在回答了自己高考总分之后，还把各科的分数也细说说了一下。他真的是很实在，觉得人家家长要给孩子找家教，肯定要知道这些，好根据科目考虑合适人选。

      也许正是小邢的这个细微举动，打动了这个老板。“好吧，我儿子今年读初二了，人很聪明，甚至可以说聪明得有点过了头。可是这家伙就是个沟子尖，坐不住；太贪玩儿了，大马虎，心思没放在学习上。老师讲的那些东西，他是一边玩着一边用耳朵撩着听，考试老是个刚刚过及格线。老师跟我们批评吧，还批评不成，人家及格了。不说吧，他老这个晃晃荡荡的样子，叫人心里头不踏实啊！”

      “哦，这样的孩子好辅导，只要能叫他静下心来，坐到板凳上，把他调动起来，他凭自己的能力都能学懂的。”小邢在这个方面太有经验了。从初中到高中，他们班很多同学就是这样的，论天资，人家哪个不比自己聪明十几倍。可是他们都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不是成天玩耍惹事，就是跟女娃谈恋爱。他知道，聪明的人需要辅导的是疏导，重在引导他们自省，然后自我启动，至于课程方面的问题，除非难度太过大的，人家根本不在话下。

      听了小邢简单的分析，老板直接才说了实话。“知道我为啥直接跑你跟前来吗？我从你的穿戴上就能看出来你是凭自己刻苦努力考上来的，不像人家其他娃家里条件不错，很可能高中都是参加了补课突击上来的。我就想让儿子跟个你这样凭刻苦努力冲出来的大学生学一段时间，踏实实在，你可以好好带一下他。——如果可能的话，我的意思是你每周有时间的话多去几次，我想让你也从生活习惯上慢慢影响他。”他略作停顿，好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工资嘛，你先问问你那些同学，肯定比平均工资高，月结日结都可以！”

      “这个嘛，咱都先不用说着。”小邢憨厚老实地说，“我先跟娃处几次，辅导几次，让他看看我俩合适不。老师跟学生，这也是个缘份的事情，学生喜欢这个老师了，老师说啥他都听，让咋样干就会主动去这样干。不喜欢了，那就没有什么效果，咱就当没有这回事儿。成不成？”

      老板笑了笑，没说啥，拿手拍了一下小邢的肩膀。“这样吧，我晚上回家就把你的情况跟儿子说说，咱们明天早上见回话。”

      老板把自己的电话留了下来，也让小邢留了个联系方式。

      同样是考上大学的高材生，这考上跟考上还是有点儿区别的。有人真的是太聪明了，他们仅仅花费一点儿精力一点儿时间，就可以轻松搞定。繁重的学习，对于他们就像那些网红在抖音里带货一样，他们玩着玩着就完成得妥妥儿的了，别人也只有望其项背的份儿了。

      这样的高材生真的是有，尤其在盛产才子的江南地方。我的球友老刘就曾经跟我说，他儿子在兰州大学读书的时候，是化学系。自家儿子拼了全身的劲儿，才也堪堪跟上班上的平均水平。但是浙江那里来的一个娃，个头一米八几，篮球打的好，学习那更是好了。整天耍耍哒哒的，你都不见人家咋样努力咋样使劲儿，成绩就顶呱呱的，奖学金包直接揽了。

      还有很大一类的大学生，尤其是像小邢这样农村出来的，家里学习上的啥资源都没有的，甚至上学的费用都经常断顿儿，一切全凭自己的刻苦努力训练扎扎实实的硬功夫冲出来的。如果说前者是以智巧取胜，那么他们就可以算是以实力立身的了。这样的大学生，自己的切身体验很真切很丰富，辅导其他学生的时候，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小邢跟他辅导的那个男孩子很容易地就搭上线了。这个过程很奇妙，也很富有奇趣。尤其他们的开头，简直笑死人了。小邢一进入到人家家里头，看到啥都是眼前一亮接着一懵：家里所有的东西摆设，都是他这个山洼里土坷垃里出来的没见过的，不要说动了，就是看着都很发迷糊。就那个烧水器，那次小家伙在按照他的吩咐做作业。人家让小邢帮忙给弄杯水，小邢在跟前看了半天咋都用不了，他就像个呆子似的站在那里。小家伙等了半天没见动静，探头出来一看，见到他那个样子，笑得在地板上直打滚儿。

      然后他爬起来，拽着小邢的胳膊，“老师，你看好了啊——先摁这个开关，然后再这个样子。”他一边演示，一边敦促小邢仔细看着。

      这个时候孩子的那个样子，聪明，睿智，机敏，很有自豪感，而且特别耐心。小邢忽然心里一动，他干脆把这里的各个东西，包括孩子买的那些平板电脑之类的学习辅导用具，都向这个小家伙讨教一番。

      古人有句话，“人皆好为人师。”真的，当一个人能够像一个老师一样给别人讲什么问题的时候，那种自信真的是叫爆棚。小邢以装作自己很“无知”的姿态，培养了那个男孩子的自信心，又打开了他们之间的信任感，然后他再慢慢地无意识地向他渗透学习方面的技巧技能和方法，尤其是让他静下来坐下来心思纯静下来。这么说吧，四五次的相处下来，他们俩成了“好哥们儿”。

      那一天晚上小邢去上课的时候，老板父亲拿出两张电影票，是个很励志的内参片。“今天咱不如休息一天，你跟娃一块儿去看个电影吧。——这是个政府的朋友特意搞到的，说好的很。”

      小邢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他在这样的平常生活小细节里引导他的孩子。那天晚上，他们俩看得很开心，那孩子很有触动，小邢也很有体会。很明显，那一次以后，小家伙上课的时候喝水的次数少了，上厕所的回数少了，想吃零食的念头也少了。两个小时的上课时间，他现在能坚持坐一个半小时了。

      这个男孩子真的是很聪明，他动开脑筋思考的时候，有些问题的确是很有难度的，他居然能摸索着捅开思路。小邢及时的点赞，让小家伙脸上写满了自豪和自信。

      那一次，小邢在看小家伙做题的时候，把口袋里头的小石子儿拿出来两颗在手里把玩。小家伙做出来题后一蹦多高，把小邢手里的小石子儿打到了地上。

      “老师，这是啥玩意呀，你拿这些干啥呢？”他捡起来拿在手里，好奇地看着。

      “我……”小邢起先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经不住小家伙扯着他的胳膊央求，“我拿它们训练自己的英语口语呢。”说着，他把一颗洗净的小石子儿含在舌头下面，背诵了一段英文作品。

      小家伙像在看一个心仪的偶像一样，直接呆住了：眼睛一眨不眨，迷醉了。小邢停下来过了半天，小家伙才醒悟过来似的拉着他的胳膊：“老师，你真厉害啊！”心里头的佩服劲儿，顷刻间一览无余地从眼睛里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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