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考古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一个消失千年的王国，墓葬群重见天日

四五千年前，中国西北的羌系民族逐渐向云南腹地发展。随后的数千年历史中，代表不同民族集团的人们因各种原因从各个地方络绎不绝地迁入云贵高原。所以，早在2300多年前，云南多民族的格局就已经形成，并且在滇池地区融合了各民族的文化特色后，创造出中国乃至世界上最后一个具有独特风格和高艺术水准的青铜文化——滇文化。

两千多年前，滇池沿岸曾经有过一个古老王国，在司马迁的鸿篇巨著《史记》里被称为“滇”。就在司马迁将它载入典籍后不久，滇国就销声匿迹了。没有传说，也没有人知道它的臣民去了哪里。除了《后汉书》和《华阳国志》重又引述过司马迁的记载外，再没有人提起过云南古史上的这段辉煌。这个无解的谜，在过了很多个世纪以后，才悄悄地掀开了一条缝隙。1956年，考古学家终于在滇池东岸一个叫石寨山的小岗上，揭开了云南考古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一个消失千年的王国古滇国的墓葬群重见天日。古墓中出土的青铜器与学者们所熟知的中原青铜时代的文明毫无共同之处。它们透露出来自一个独立的、古老世界的神秘气息，代表着一种人们不可知的和早已遗忘了的文明。

古滇青铜文化

几百个墓葬中出土了成千上万的青铜器件，它们描绘了早到战国初期、晚至西汉中期以滇池为中心的古滇青铜文化的历史。

滇墓中最典型的文物，是一种被命名为贮贝器的器物，有桶形和鲷鼓形两种样式。贮贝器出现在随葬品丰富的贵族墓里，里面装着无数环纹海贝，那是滇人财富的象征。在云南货币史上，海贝被作为货币使用有着非常久远的历史。这些环纹海贝产于太平洋与印度洋，它们是如何来到遥远的内陆高原云南的已经不为人知了，但用来装载它们的贮贝器却显得弥足珍贵。每个贮贝器上都雕铸着百十来个生动人物，挤在直径不到30厘米的盖面上。它们所表现出来的生活场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力：有牵着牛羊向梳椎髻的滇人纳贡的队伍；有在女主人的监督下纺纱织布的奴隶；有滇人与他们的老对手—梳辫发的昆明人的战争场面；还有滇人宗教生活中最可怕的杀殉仪式。

频繁的战争是那个时代的特征之一。滇人常常以战争胜利者的形象出现，如提着敌人的头颅，牵着俘虏的妇孺和牛羊等。这些精美的青铜艺术表明，古滇是一个繁荣的充满威严、自信和创造力的民族，极富艺术天赋，能用坚硬的金属铸造出想像力非凡的艺术品。

古滇国的消失

“滇王之印”出土于古滇国国王的墓葬。《史记》对这枚金印有过明确的记载，它是元封二年(前109)汉武帝赐予滇王的。汉武帝时期，中央王朝希望打通四川经昆明过滇西通往西域的蜀身毒道，遂于西汉元封二年兵临滇国。滇王举国投降并请置吏入朝。于是汉武帝赐给了滇王王印，令其复长其民。但与此同时，汉武帝在云南设置了益州郡，滇王的权力被郡守取代，从此受制于汉王朝的郡县制度。汉人的迁入带来了大量的中原铁器，内陆先进的铁器文化从此大规模地进入云南，并逐渐取代了古滇国的青铜文化。人们在古滇墓中发现了中原铜镜、文帝半两钱、西汉五铢钱、铜弩机和一些铁器。汉昭帝以后的史籍中，再没有出现滇国字样。前1世纪左右，这个孤立的王国终于走到了终点。

2000多年来，世人只道夜郎自大，孰不知最先流露出自大情绪的是滇王。《史记·西夷列传》记载：“滇王与汉使者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在他眼里，整个世界恐怕都不会比滇国的城池大多少。可是，不久以后，这位滇王就连同他的国家一起在历史上销声匿迹了。世界远比他想像的广大得多，复杂得多。一种精致的青铜文化就这样湮没在先进的、但却是通俗的铁器文化之中。有了文字，用器物图像描述历史与生活的方式便显得幼稚、笨拙和毫无效率，尽管它们是生动的、技艺高超的和无可替代的，然而却被更高效率的文明毁灭了。到了东汉，滇池沿岸的墓葬中具有本地特征的越来越少，汉化的痕迹却越来越多。短短100年的时间里，滇人的文化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1世纪以后，荣耀一时的古滇青铜文化已完全融入铁器文化之中了。

云南古史中，昆明是一个奇特的地域。云南许多古老民族的送魂仪式(即把死者的灵魂送往祖先居住地)中，其灵魂返回的路线都经过昆明。有的从这里继续北上，也有的就以滇池为终点。送魂的路线，就是这个民族历史上迁徙的路线。彝族、哈尼族、佤族民间口耳相承的史诗或《送魂经》，都言其祖先曾在昆明生活过，还建立过一个大城。在不同的民族中，昆明有不同的语言称呼。

自古以来，云南不同于中国版图上其他地域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是一个民族迁徙活动极为频繁的大通道。在这里，各个民族之间的流动与交流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最典型的莫过于语言和服饰的繁杂了。各个民族语系、语支、方言、土语迥然不同，有的民族，其支系间语言的差别，甚至比我们与异民族间的差别还要大。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语言学家能把云南繁杂的民族与支系间的语言区分描述清楚。

尽管那些富有艺术天赋的滇人祖先和拥有众多能工巧匠的古代城池早已消失，或已成为考古学家难以辨认的残骸。但是，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几千年的历史文明之中。考古远远不是为了寻找古老的珍宝，后人希望知道的是早先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他们的起居饮食、生活情趣，武士怎样打战，首领们又如何统领臣民？尽管血腥的祭坛让人并不愉快，但我们想知道那是一些什么样的神灵？我们希望知道他们的行为与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诸多东西有些什么联系？历史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什么？古滇国墓葬群的出土，使我们从云南人高贵祖先的智慧中获得了启迪。

这里我们讲述一个与滇国不无关系的古老传说。在滇池东西两岸有金马山与碧鸡山，史称东骧神骏、西翥灵仪，是云南的象征。一个尽人皆知的传说—“金马碧鸡”，在稍广于古滇国出土墓葬的地域之内一直流传了2000年。神话说：古时昆明为荒凉贫瘠之地，有一天太阳东升时，在隆隆的巨响声中，从太阳里飞出一匹金马；晚间月亮出来时，从月中飞出一只碧玉妆成的雄鸡。于是，昆明遍地开出金花，满山结出金果。

“金马碧鸡”的传说似乎在向世人暗示着什么，它在后世的汉文典籍里一再出现，绝不是偶然的。《华阳国志》中记述滇池有龙马，龙马交配而出骏马，“日得五百里”；郦道元的《水经注》提到大姚禺山有金马碧鸡，“光彩倏忽，民多见之”；唐宋之后，这一美妙的传说被佛家利用，说金马是阿育王的神骥；唐代以后，昆明东、西山岳有了金马碧鸡的祠寺；清代昆明城中立起了两座丹漆彩绘的牌楼—金马碧鸡坊。青铜历来被人称作“美金”，除去斑斑铜锈的青铜器是金光闪亮的，它们是否暗示着云南全盛时期的青铜文化呢？我们不得而知。可是人类的历史和信仰、习俗和语言，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传承着、支配着后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的感情与思想。当我们察觉到这一切都渊源于2000多年前一个消失了的王国的时候，这是一种何等奇妙的感觉。

2000年后，滇—那个创造过辉煌的青铜文明的滇王国成为了云南的简称；昆明—那个游历在滇西高原、与滇人征战不已的游牧民族也成为一个现代化城市的名称，这或许就是那段似乎已经消失的历史留下的遗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