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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尚书”的旷达与潇洒

 唐诗宋词古诗词 2023-05-01 发布于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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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溪月弯弯,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

杏花以其艳丽妖娆,繁茂多姿,香气袭人而独占群芳,进而成为文人笔下春日里的宠儿。

“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说的是它繁盛的姿态;“细雨裛(yì)开红杏,新妆粉面鲜明”说的是它诱人的色彩,“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轻缕”说的是它淡雅的花香。

满树繁花加上幽静的清香,杏花那种柔和清新的美吸引着无数诗人吟咏赞赏。宋代诗人对杏花尤其情有独钟,写下过众多的咏杏诗词。

比如宋僧志南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晏几道的“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陈与义的“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苏轼的“杏花飞帘散余春,明月入户寻幽人”;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张良臣的“一段好春藏不尽,粉墙斜露杏花梢”;叶绍翁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等。

其中,北宋工部尚书宋祁以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独领风骚,这句有色、有声的词为他赢得了“红杏尚书”的雅号。从此,“红杏尚书”宋祁便成了宋人中写杏花的高手。他的杏花词,千百年来也受到人们的喜爱和偏爱。

01一个春风得意的宋祁



宋祁(998—1061),字子京,北宋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开封雍丘(今河南杞县)人。20岁时,因父亲病逝而随继母朱氏移居安州(今湖北安陆)。

宋祁自小博学能文、天资蕴藉。24岁时,他和兄长宋庠(xiáng)以文谒见时任知州夏竦,“西昆体诗人”夏竦设宴款待,席间令他们即兴赋落花诗,宋祁一句“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倍受夏竦的称赞。

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在宋初文坛已小有名气的宋祁参加省试,他写的《采侯诗》中,“色映堋(péng)云烂,声迎羽月迟”一句令人惊艳,得到众举子们的赞赏,一时间“宋采侯”的美名传遍京都。
这一年,27岁的宋祁与其兄宋庠同举进士,礼部本拟定文章出众的宋祁为新科状元,文采俱佳的宋庠为新科探花郎。

但章献太后素来注重长幼尊卑有序,她思忖良久,以弟先于兄不妥为由,钦定宋庠为头名状元,而把宋祁放在第十位。

兄弟二人并有文名,人称“二宋”,以大小区别,称之为“大小宋”。宋祁被士人百姓们亲切地称为“小宋”。

宋祁初任复州军事推官,春风得意地踏上了仕途之路,开始了旷达享乐的一生。

他拜入宰相晏殊门下,先在外做官,后又在晏殊的推荐和提携下,回京任翰林学士,替皇帝草拟诏令。

宋祁虽然莫名其妙丢了状元的身份,但他懂得释放天性,一生都活得恣意洒脱。他非但没有被刻板的官场枷锁束缚,还演绎出许多风花雪月的故事。

从后期哥俩的发展来看,沉稳踏实的宋庠确实更适合混迹官场。其言行举止完美地契合一个传统士大夫的形象,他的仕途更为顺畅,官位甚高。

宋祁与晏殊、宋庠等相比,仕途较为起伏跌宕。在其宦途生涯中,他多次被遣外地,但却有机会接触到朝堂之外的广阔世界,深入百姓们的民间生活,既开阔了视野,还拓展了创作的题材。



02一个风流宴饮的宋祁



宋庠始终“俭约不好声色,读书至老不倦”,即使后来官至宰相仍谨慎不逾矩。宋祁却截然相反,他放浪不羁,生活十分豪奢。

据《钱氏私志》记载,有一年的元宵夜,花市灯如昼,宋祁的府上“点华灯,拥歌妓,醉饮达旦”,比街上还热闹。宋庠知道后大为不满,第二天派人给弟弟传话,责问他:“闻昨夜烧灯夜宴,穷极奢侈,不知记得昔年上元同在某州吃齑(jī)煮饭时否?”

齑,指捣碎的姜、蒜、韭菜等,可见当年读书时的辛酸。

宋祁听后大笑,对来人说:“回复哥哥,试问当年我们那么辛苦读书求学,吃咸菜煮饭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的享乐吗?”说罢继续歌舞美酒,恣意享乐,由此可见宋祁的享乐观念和人生态度。

宋祁生性豪奢,耽于逸乐,平素尤其喜爱佳酿美人,纵情酒色。家中雕梁画栋,装修豪华,还豢养着十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妾和歌妓。

他好客,爱热闹,常在家中摆下酒宴,与客人们痛饮狂欢,通宵达旦。

有一次,他玩兴正酣,担心客人提前走,遂让人用重重帘幕把房屋遮挡起来,把室内的蜡烛燃得灯火辉煌。

期间,姬妾环绕,管弦丝竹余音不绝。夜幕何时降临,客人们浑然不知,只有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等到大家尽兴而归之时,已是次日中午。于是,宋祁的府邸又被美名曰“不晓天”。

宋祁一生奢靡荣华、风流浪漫,自从入仕之后无不在选胜恣游,轻歌曼舞,诗酒宴乐。不过,这种富贵、豪奢并不单是他个人所为,而是当时整个宋朝社会的风气。

也就是说,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声色犬马、歌酒宴饮再寻常不过。这样的风尚又恰好迎合了他及时行乐的个性。


03一个政绩卓著的宋祁



宋祁在生活上风流宴饮,极尽豪奢,倘若我们据此认为他是一个不思进取,不理政事的官员,就大错特错了。

真实的宋祁是一个恪守儒家礼教的官员,怀抱着一颗未敢忘忧国的赤子之心,有着“兼济天下”的政治情怀。

他是北宋名臣,对做官有自己的主张,曾多次上书对军国大事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显示出过人的政治军事才华。

当所有人都陶醉在承平日久的盛世中时,宋祁已敏锐地洞悉到北宋帝国繁华背后的巨大隐患。

宋仁宗宝元二年(1039年),距王安石进士及第还有三年。42岁的宋祁上了一道足可以让他彪炳史册的奏疏《上三冗三费疏》。此疏议论精辟,因事说理,振聋发聩。其论断被评价为“尤切世务”。

时任三司节度判官的宋祁,全面把握国家的所有经济活动,掌控一切用度明细。他对国家的财政收支情况有了详实的了解。

当时宋夏战争爆发,养兵费用日益增加,国家财政开支异常紧张。宋祁认真分析了军政的各种弊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症结所在,还切中肯綮地提出解决办法。

他直言朝廷应精兵简政,减轻徭役,改革陈腐等,见解之独到充分表现了他洞察政治利弊的眼界与能力。

皇祐五年(1053),宋祁看到当时契丹垂涎定、镇两州,便再次上书,强调“天下根本在河北,河北根本在镇、定,以其扼贼衢,为国门户也”,为审时度势之论。此外又上《御戎论》七篇,为社稷划谋做了具体阐述。

在38年的宦海生涯中,宋祁曾任史馆修撰、太常博士、修起居注、知制诰等官。既荣膺侍读学士、翰林李士、龙图学士、端明学士等衔,也当过尚书工部员外郎、吏部侍郎。并数次出外任,作过寿州(今安徽凤台)、陈州(今河南淮阳)、杭州、毫州(今安徽亳州)、定州(今河北定州)、益州(今四川成都)、郑(今河南郑州)等地的地方官。

尽管仕途充满变数,他始终密切关注国家的兴衰治乱,不因挫折而消沉,不因酒色而沉湎。他始终兢兢业业、勤政爱民,始终以宋王朝安危为己任,满腔热情地投入其中。


04一个天赋异禀的宋祁



宋祁有极强的文史天赋,他毕生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跟欧阳修一起修《唐书》,史称《新唐书》。他是最早入局并自始至终参与的编撰者之一,主要负责列传的编修。

《新唐书》的编撰经历了一个相当漫长而曲折的过程。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由宰相贾昌朝提出建议,第二年仁宗下诏正式开局修撰,至嘉祐五年(1060)成书,历时十七年。

在此期间,宋祁付出了很大的心力。他用字新奇,行文典雅,力求还原历史的本真模样。他态度严谨,持之以恒,即使晚年体弱老迈依旧无一丝懈怠。

在浩瀚史册里抽丝剥茧是一件极为枯燥的差事,但是宋祁却能让繁琐无味的修史成为娱乐。

每每宴罢,宋祁让婢女们点上红蜡烛,娇妻美妾们铺纸磨墨,他时而振笔疾书,时而掩卷沉思。

伴随着珠环翠绕的享乐,宋祁完成了《新唐书》列传150卷。书成之时,欧阳修对宋祁赞赏有加,认为他投注了很多精力,特在列传部分署上宋祁的名字。由此可知《新唐书》能够成书、流传,宋祁的确功不可没。

书成之后宋祁迁左丞,进工部尚书,第二年又被提拔为翰林学士承旨,相当于皇帝的高级私人秘书。

他一生著述颇丰,可以历数的有一百五十卷的《新唐书·列传》、《宋景文集》一百卷、《益部方物略记》一卷。加上补遗和海外文献的收录,合计达到了数百卷之多,其思想之丰富可见一斑。

宋祁为人豪放,才华横溢,在诗词上也有极高的造诣。他的词多抒写个人优游闲适的生活,语言富丽。既有晚唐五代艳丽旧习,又构思新颖,描写生动,一些佳句流传甚广。

宋祁和伤春悲秋的文人雅士不同,他眼中的春景是燕子呢喃、花红柳绿,是与佳人恣歌携手,寻酒肆欢娱……一直以来,他追逐的人生也是这样的。这像首《锦缠道》,他享受着踏青赏春,美人在畔的欢愉:

燕子呢喃,景色乍长春昼。
睹园林、万花如绣。
海棠经雨胭脂透。
柳展宫眉,翠拂行人首。
向郊原踏青,恣歌携手。
醉醺醺、尚寻芳酒。
问牧童、遥指孤村道:
杏花深处,那里人家有。


05一个千古留名的宋祁



宋祁诗词文兼通,但能让他名扬词坛,风光无限的主要是《玉楼春·春景》: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令人陶然欲醉,喜爱附庸风雅的文人免不了要“对酒当歌”了。这是宋祁一挥而就的千古名词。此词随意落墨,风流闲雅。

宋祁采用巧到极致的拟人手法,把千年前的烂漫春光完美复刻。隔着如水光阴,一幅绮丽的春景重现在我们眼前:

东城外面的景色,越来越美。东风乍起,春波绿水,波光潋滟的水面上时有叶游船轻灵地划过,蹙起点点细碎的波纹,恍若绰约的皱纱。

杨柳如烟,嫩绿抽芽,遥望一片轻烟薄雾,因是春日的清晨,故依稀有丝丝寒意,却更增添山涧中的迷离。

再望去,杏花怒放,如喷火蒸霞。你看那红杏枝头,蜂飞蝶舞,蕴满勃勃生机、盎然春意,是不是在“闹”?

一个“闹”字,貌似不假思索地信手拈来,细味竟是何等轻巧灵脱,风流娴雅!

他感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人生的欢乐是多么少啊,为此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这正是宋祁追欢逐乐,享受自由的真实写照。

他提醒大家,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人生短暂,飘忽不定,趁着大好春光,尽情去享受吧。唯有珍惜当下的快乐与美景,才能不枉花开时节的缤纷。

可惜这样一个仕途通达的正统文人,在创作上的创新并不多,留存至今的词作仅有六首。

不过,仅《玉楼春·春景》就让他名扬后世,词中“红杏枝头春意闹”中的一个“闹”字,令古今诗词评鉴家们无不折服。

这个词究竟好在哪里呢?近代学者王国维《人间词话》评此句说:“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

钱锺书先生后来也在《通感》一文中说:“'闹’字是把事的无声的姿态说成好像有声音的波动,仿佛在视觉里获得了听觉的感受。”

“闹”字将杏花拟人化,赋予杏花生命和情感。因而,“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得到绝大多数人的青睐。实则结尾那句“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同样出彩。

我们看到了一个绝美的剪影,黄昏时分,宋祁兴致勃勃地端起斟满的酒杯,对着渐渐滑向地平线的夕阳干杯。希望金色的晚照慢慢落下去,能够在美丽的花丛中多停留一会儿!

论其世,知其人,透过历史的尘烟,我们发现他并不仅仅是“红杏尚书”,还有卓越的修史功绩。透过北宋那个包容多元的时代,我们认识到的宋祁还有着真实的性情,有着不曾被官场扭曲的魂灵。

宋祁有魏晋名士的旷达飘逸,有盛唐诗人的倜傥豪放。他是济国安邦的官员,也是风流蕴藉的才子,是谨严审慎的学者,也是离经叛道的儒生。
-作者-
溪月弯弯,愿用厚重作纸,清淡作笔,书写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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