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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的修养:最值得阅读的十本游记作品(内附资源)

 黄山老岸 2023-05-02 发布于安徽

愈思长林 愈思长林 2021-03-20 21:40:35

在便利的交通条件下,现代人做越来越多的旅行。但究竟什么是旅行,人们为什么需要旅行,旅行和旅游有什么区别?当通过电子屏幕就可以窥见遥远的世界,是否意味着旅行可以被轻易代替?旅行真的就是匆匆忙忙地出发、走马观花地嬉笑,拍完游客照后口袋空空地回家吗?

旅行,比我们想象得更广阔,更悠久,更深厚。无穷的远方于眼底伸展开来,别处会是更好的世界吗,抑或新的地狱?旅行当中的见闻是否能够滋润个体的心灵,并且收获新的自我?如果看见的都会遗忘,记录是否也会成为无意义?在路上,我曾遇见崭新的生活,可短暂的激情后却重获苦恼。但人们依旧需要旅行?因为自由,因为热爱。

一个人并不天然就会旅行,旅行也需要“修行”。事实上,在过去几年中,我一直在“学会”旅行。为此,我去到了中国所有的省份、近百座城市,阅读了七百多本书。可即使到今天,想起那些勇敢而充满智慧的探索者先辈,我依旧不敢说自己是合格的旅行者。但是,我愿意分享一丝光亮,将我心目中最值得阅读的十本游记作品传播开来。一起锤炼旅行者的修养吧,它悠扬而历久弥“香”。

第一,夏多布里昂,《从巴黎到耶路撒冷》

现代的旅行方式来源于西方,但我不想追溯太远,只愿回到浪漫主义时期。雨果曾言:“要么成为夏多布里昂,要么一事无成。”可想而知,夏多布里昂是怎样伟岸的大人物,而他也正是古典旅行方式的范本。欧洲的贵族成年后大都要进行一场盛大的旅行,去到未知之地,瞻仰文化古迹,增长见识,开拓心胸,减少无知。在出发之前,他们一直都在为这场旅行做准备,阅读足够的书,具备知识基础。这是智识上的长久准备,而不是如现代人积累焦躁与冲动,似乎金钱可以解决一切。《从巴黎到耶路撒冷》是夏多布里昂在游历重大遗迹中的见闻,从艺术之都巴黎到宗教圣地耶路撒冷,全书共分为七个部分,包含君士旦丁堡、埃及、死海、突尼斯等等。

在书中,夏多布里昂不时发出对伟大文明的赞叹,尤其是对古希腊。“当我走向雅典时,体会到了一种使我不再会思索的极大的欢乐;这与我见到斯巴达时的情感毫不相同。斯巴达和雅典的废墟遗迹仍体现着他们各自的特色:前者阴郁,严肃而孤寂;而后者则明朗、轻松且有人气。一见到吕库尔戈斯的故乡,所有的思想都会变得严肃、坚毅而深刻;已变得坚强的灵魂似在升华;而面对梭伦的城市,人们似已被神灵的魔力所迷;人类被认为富有智慧且长生不死,大家都觉得人是完美无瑕的。人性中的高尚情操使雅典具有了斯巴达所缺的优雅气息。在雅典人看来,对于祖国与自由的热爱并非一种盲目的天性,而是理性的情感,它源于对上天慷慨地赐予他们的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美好东西的热爱;从斯巴达的废墟走到雅典的遗迹,我觉得我愿意和列奥尼达同死而和伯利克里共生。”这种行路的学习早已影响诸多中国人,青年时期的毛泽东便不辞辛苦,去到了山东孔庙,游历诸方。

也许是夏多布里昂的见识足够开阔,并对他当时力所能及的文明有所涉猎,才有了夏氏在法国大革命中的英勇表现,并以其文字对后世产生巨大影响。但他的文字不无偏见,尤其是对东方的一些蒙昧现象。而延续千年的东方偏见并非空穴来风,事实上它存有广泛的文化基础。在著名文化学者萨义德的著作《东方学》中,我们可以看到西方人眼中的东方形象如何形成,并“积重难返”。更吊诡的是,这种眼光漂洋过海后反过来成为许多东方人确认自身的基准,可悲而又可叹。这种“荒诞”一直存在,虽说旅行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但面对那些心胸已不在敞开的人,旅行不过坚定了他之前的偏见。

第二,斯文.赫定,《亚洲腹地旅行记》

如果说夏多布里昂展现了旅行的古典优雅,斯文.赫定则呈现了人类血液中本能的野性,并以探险的极端形式呈诸世人。长久以来,《亚洲腹地旅行记》一直是世界上最为畅销的旅行作品之一。作者斯文.赫定是瑞典人,借助一次去俄罗斯某处油田大亨处做家庭教师的机会,他第一次来到东方,并初步展开了他的东方探险,自始“一发不可收拾”。而后他虽回到瑞典短暂上学,但在这之后他又多次来到亚洲尤其中国,并成为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他将生命中最具有热情的一部分挥洒在这里,并向神秘顶礼与挑战。

是他发现了楼兰,也是他第一次在塔里木河上航行,他曾与班禅喇嘛一起过年,也曾数次攀登慕士塔格峰,成为传说的一部分。他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并首次抵达罗布泊,被“末代楼兰王”待为座上宾。他曾数次被藏民俘虏,饱经危险,而后又侥幸偷生。他多次从西藏与到印度,于不同文明中呼吸,然不同命运。他与当时的中国政府合作,开展了第一次大规模的西北考察,积累了大量资料。斯文.赫定几乎去到了西藏和新疆每一处神秘之地,而这也奠定了他探险王者的地位。也是因为他的部分影响力,喀什葛尔、拉萨等地被西方人更广泛地熟知。

现代人拥有越来越便利的交通,做越来越多的旅行,但那种无畏的冒险精神却越来越稀缺。我们习惯于在出行前计划好一切事情,努力减少不确定性。于是,多了安全,却少了趣味与意义。赫定的旅行洋溢着前现代人高尚的勇敢,向无尽的远方冲刺。而也因世界的不清晰与模糊国家边界,探险才充分地接近太阳的光芒,并无穷无尽。同时,他以独特的身份也享有贵族的气韵与风度的照耀。这种宏大的独行精神或许再也不会降临这个世界,独借此书,哀悼众人萎缩的灵魂。在上个世纪,西方人在东方尤其是中国探险,并写下精彩旅行文字者并不少见,较有影响力的还有约瑟夫.洛克《发现梦中的香格里拉》,希尔顿则受洛克影响,写下了著名的《消失的地平线》。

第三,列维.斯特劳斯,《忧郁的热带》

与传统视野下的游记不同,斯特劳斯是一位专业的人类学家,所以他撰写的《忧郁的热带》也具备别样的深度,这也正是我推荐的理由。“人类学的实地研究就像是一场最深度的旅行。或者说,我认为理想的旅行就应该像个天真的人类学家。而不是只是和景点拍张合影。”这种带有深度性的观看是现代社会科学建立后的产物,它超越了文学的臆测与意淫,具备更深厚的基础。斯特劳斯在一系列热带国家旅行,做田野调查、深入少数民族,如拉丁美洲的巴西以及印度群岛等。斯特劳斯的文字极其流畅文雅,而旅行也成为文明传递交流的媒介,在书中他引用夏多布里昂的话:“每一个人,身上都拖带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

而他那专业性的眼光又让旅行具备了更深入的交流空间,前前现代少数民族的文化与经验徐徐展开。这种带有专业性的观看传入中国已有一百多年,青年时期的毛泽东,便与好友一起纵穿湖南,做科学考察。斯特劳斯在书中写道:“书写文字似乎是被用来剥削人类而非启蒙人类的工具”。“没有一个社会是完美的,每一个社会都存在着一些和他们自己所宣称的规范无法并存的不纯杂质,这些杂质具体表现成为相当分量的不公不义”。“人类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之外,从来没有能创造出任何真正伟大的东西。不论哪一个行业或哪一门学问,只有最开始的起动才是最完全正确有效的。其后的所有作为,都深具迟疑、多有遗憾。都是试图一步步、一片片地再掌握那些早已抛在脑后的事物。”

有人曾做过一个调查,在英国的学生中,知名度最高的人类学家是列维.斯特劳斯,知名度第二位的人类学家,穿过那许许多镀金的名字,是巴利。所以如果对人类学感兴趣,并希望以更加深刻的眼光去看待别处,可以读读巴利的《天真的人类学家》。他以一种英国式幽默风趣的笔调彻底摧毁了田野工作的美丽幻想,将隐匿于严肃人类学专著背后的鲜活经历与感触一一呈现给读者。所有真正的旅行与智慧都属于勇者,真诚的东西是一定能打动人的。人类学或者说社会学式的田野写作强调时间性,绝不是走马观花,它深入陌生,消除偏见。感兴趣者还可以进一步阅读与中国相关的人类学田野笔记,如《金翼》、《礼物的流动》,《我的凉山兄弟》等等。

第四,凯鲁亚克,《在路上》

在斯特劳斯建构的深度旅行文化之后,美国出现了新的旅行文化变种,垮掉的一代与迷惘的一代所共同助力的“颓废”。在我看来,它也是最适合今日中国的方式,作为对996与极度压力下的放纵。凯鲁亚克有许多名句:我一辈子都喜欢跟着让我有感觉有兴趣的人在一起,因为在我心目中,真正的人都是疯疯癫癫的,他们热爱生活,爱聊天,不露锋芒,希望拥有一切,他们从不疲倦,从不讲些平凡的东西,而是像奇妙的黄色罗马烟火那样不停地喷发火球,火花......我们的破破烂烂的手提箱又一次堆放在人行道上;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不过没关系,道路就是生活。我自己就像一只永不停息的箭......真正不羁的灵魂不会真的去计较什么,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有国王般的骄傲......在路上,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十足荒诞的是,凯鲁亚克的句子在中国成为诸多房地产宣传的重要支撑,“万恶的资本主义”。单从文本来看,有人可能会觉得凯鲁亚克无厘头、意识流,充满了呓语与废话。但凯鲁亚克最重要的不在于其文字或者意义,而是一种颓废的锋芒。今天的中国和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一样,充斥着巨大的压力。对于许多年轻人来说,时刻可以感觉到:我的我要爆了。可是我们的道路在哪里,我们的反抗与行动在哪里?当街道与旗帜都被禁止,原野上空旷而延伸的道路与流浪或许都可以成为年轻人暂时解脱的解药。凯鲁亚克正是这样的人,他嚎叫,他咆哮,他反抗,他绝不屈从,他永远年轻,他为我们指明方向。

凯鲁亚克不是一个人,在当时的美国有一群人,他们从属于一个巨大的嬉皮文化阵丛,今天依旧在世界有着广泛的影响。如果对这种属于年轻的旅行文化感兴趣,痴迷于独自流浪的自由与不羁,可以再去读凯鲁亚克的另外一本书《达摩流浪者》,以及波西格的《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或者黑塞的《悉达多》,虽然他不是游记。他们向往神秘,并让东方文化成为浪漫与高贵的符号。

第五,何伟,《寻路中国》

非虚构写作在中国越来越火热,背后有一系列因素,其中最具有影响力的莫过于何伟。在短暂离开中国前往埃及生活后,何伟已重新回到中国,并在四川大学匹兹堡学院教写作。过去一年中,他对疫情的记录刊登于美国大型媒体,并产生了一定影响。何伟又叫彼得海勒斯,最有名的作品是《寻路中国》,以及《甲骨文》和《江城》。上个世纪他通过美国的和平队运动来到中国,在重庆的长江师范学院任教,借此机会旅行并记录中国的种种。名校毕业的他陆续求学于普林斯顿和牛津大学,接受了很专业的写作训练,之前是纽约客专栏作者。

非虚构的这种形式有其易读性,但又因作者具备一定的文化基础与专业训练,所以读起来不空虚。以《寻路中国》(又叫从工厂到乡村的自驾之旅)为例,它有几条不同的线索。首先叙述了我由东海之滨沿着长城一路向西,横跨中国北方的万里行程。另一条线索集中讲述了一个因中国汽车业的高速发展而发生巨变的乡村,特写一个农民家庭由农而商的变化经历;最后,则是中国东南部一个工业小镇的城市生活场景。书中探讨经济,追踪发展的源头,探究个人对变革的应对。它研究中国的核心议题,但并不通过解读著名的政治或文化人物来实现这个目的,也不做宏观的大而无当的分析。它相信通过叙述普通中国人的经历来展现中国变革的实质。

这种文化、时政与游历的结合近几十年来一直很时髦,在何伟之前有保罗.索鲁的《在中国大地上》,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在他之后有迈克尔.麦克的《东北游记》。就我个人而言,其实并不觉得他们写得有多好,他们的见解也并不深刻。但关键在于其写作方式与态度,以及之后的广泛影响力。事实上,中国人如此痴迷于外国人写的中国游记,并为他所指认的自我而兴奋,这实在很离谱。它既说明了国人思考的空洞与些许泄气,一些深刻性也随之“消散”。而我之所以推荐只是因为它的流行,并期冀引发一些思考。

第六,帕慕克,《伊斯坦布尔》

如果说人类学方法以其理论性与深度取胜,而非虚构写作以其态度、写作技巧和综合性弄巧。在这一部分,我想介绍更加永恒的东西:文学之移情。严格来说,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历程不能称之为旅行,但我觉得称为游记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是他在最熟悉的、生养他的伊斯坦布尔。此书的第一页写着:我不想去上学了,因为我太困、太冷了。学校里也没有人喜欢我。 我不想去上学了,因为学校里有两个同学,他们比我大,也比我强壮。每次我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都会伸出胳膊,挡住我的去路,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不想去上学了。在学校,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了,万事万物皆被挡在外面——校门之外。

从以上简短的段落就可以看出,帕慕克展现了多么卓越的敏感,而在此书中,帕慕克更是我眼里在世作家中最优秀的移情者。他永远如孩童一般,带着或浪漫或惊奇的眼光看待古老的城市。他穿行在城市的角角落落,赴看衰败的贵族现实,那种决绝的隐秘与不幸便成为文学永恒的奥秘。那曾经繁华的饭店与政府建筑,还有不再拥挤的蓝色港湾与家族传奇,帕慕克用情感的流动串起这一切,成为伊斯兰世界的挽歌。“所谓不快乐,就是讨厌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城市。如果我觉得所在的城市美丽迷人,那么我的生活一定也是如此。伊斯坦布尔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我依附于这个城市,只因她造就了今天的我。

与帕慕克类似,奈保尔则是以黑暗愤怒的眼光看待他的故土,于是有了印度三部曲,尤其是《幽暗国度》很受刺激。他的情绪更加凝重,但也是印度的国情使然。同样的文学大师还有三岛由纪夫,他时常飞去世界各地旅行,留下珍贵的文本。在当年出国十分不自由的年代,他积极寻找机会飞往海外、环游世界各地,自战后1951年至60年间竟三度环游世界,美洲、欧洲、印度、埃及、香港等地均留下其寻访足迹。他运用作家特权,精心规画出一套任性妄为的「三岛式旅游计画」:前往海地亲身参与巫毒教仪式、在百老汇的穷人餐厅大快朵颐;他同时也是个追星粉丝:朝圣托马斯.曼热爱的酒吧、坐在詹姆士.迪恩常去餐馆中习惯的角落缅怀。阅读文学巨匠的文字,可以让我们在旅行中获得新的感受。

第七,康有为,《欧洲十一国游记》

对于中国人而言,始终都有较为严重的家国情结,这是根子里的儒家文化使然。也因为特殊的历史条件,在那动荡的年代,中国人开眼看世界并留下作品时,便不免带上较多的政治与经济因素。他们从老大帝国启程,去到更为发达的西方世界,行考察之名、振国家衰弱。其中,以康有为的《欧洲十一国游记》最为经典并带有时代轰动,它既具备一定的视野广度,同时文辞尚可。清朝末期,毛泽东与鲁迅等人都受康氏文字的巨大影响,尽管最终分道扬镳。

上个世纪钟叔河先生主编了著名的“走向世界丛书”,康氏之书便在其列。从今天看去,前人的考察或感发必定带有许多局限性,但这种局限不应该成为拒绝阅读的借口。事实上,通过局限重新认识自我和世界常常会带来惊喜。尤其是当时所揭示的问题今天依旧存在时,便不由不振愤。“走向世界丛书”并未过时,依旧值得阅读。钟叔河先生在序言中写道:海外民族志在当今是一个人类学学科的新词汇,其他学科并无太多响应。但是中国知识分子睁眼向外看的传统一直存在,近代尤其如此,而不仅仅局限于某一个学科。这一点从钟叔河先生历时近四十年编撰的《走向世界》丛书一百种便可以看出来。比起100多年前,知识分子的格局反而变小了。走向世界,无论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让别人走进来(总比让别人杀进来好),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从总的历史进程看,用大的历史眼光看,都有利于发展,都是一种进步。对汉朝来说是如此,对夜郎来说亦是如此。两千年前是如此,两千年后亦是如此。

可惜的是,当前民族主义大行其是,不由得人不警醒。而从今天看去,康氏思想中的”帝王师”与“孔圣人”思想居然如此“亲切”,可笑可笑。同样类型的书还有瞿秋白的《赤都心史》与《饿乡纪程》,甚至郁达夫的《沉沦》。以及丛书中的其它书,如《西学东渐记》、《游美洲日记》、《随使法国记》、《苏格兰游学指南》等多种。虽说过度的政治叙事与宣传营造了麻木或顺从的气氛,但对有志青年来说,开拓另外的路径思考此中的核心问题无法避免。不断突破当前视域,解放虽极渺茫,但总可以变得聪明些,不人云亦云。

第八,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黄永玉,出生于湖南湘西,画家、诗人、作家,一个无比阔达的老头。沈从文是他表叔,二者都具备文学天赋。之所以选择黄永玉,是因为即将一百岁的他可能会成为文化的绝唱。《从塞纳河到翡冷翠》是黄永玉在上个世纪末于巴黎和翡冷翠(今译为弗伦罗萨)的故事,他一路画很好看的画,同时追忆往事,思索文化,展现智慧。画有中国画,更多是油画,在各处画画的过程中也发生了许多有意思的故事。可以看出,黄永玉实在是第一等有趣的老头。他说:“世界因为我,可能变得好玩了一些。”与西方文化重理不同,中国文化一向重视抒情与气韵,黄永玉的可贵便在于那熏染的气。“写作时,感觉沈从文和萧乾在盯着我。”

黄永玉九十多岁开跑车,习惯性地抽烟斗,但从不喝酒,一辈子只爱太太一个人。他说:"读那么多书,其中的知识只博得偶然一瞥,这就太浪费了!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过得不那么难过的秘密就是,凭自己的兴趣读书.认认真真地做一种事业,然后凭自己的兴趣读世上一切有趣的书......为一位据说很伟大的人造一座浅薄庸俗的纪念馆,的确可以成为一种极有说服力,极雄辩的标志,说明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趣味、智商及至诚实的程度达到了什么水平。他不喜欢别人称自己为大师:“直到有一天,我那些学生,学生的学生都被人称为“大师”,他们都安之若素的时候,我才彻底明白,我们的文化艺术已经达到一种极有趣的程度了!”

比黄永玉年轻一些的是阿城,现居美国。中国传统文化的确有许多非常好的东西,黄永玉所继承的通才便是很好的例子,以完整的人格魅力吸引人,在所谓的伟大人物之外开辟新的文化交流路径。写作者既要有道德上的高贵,还有文化上的积蕴,和智识上的谦逊。阿城和黄永玉一样,具备东方式的智慧与气韵,并让文本熠熠生辉。《威尼斯日记》虽为“应试之作”,但也具备世界性的文化广阔与东方灵韵,或可一读。

第九,傅真,《藏地白皮书》

在二十年前,世界上最后的一片净土——西藏——尚未被充分开发时,中国有着最好的旅行时代。于是,有了傅真。快二十年后的今天,年轻人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从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飞到拉萨,但那纯真的故事却已经没有了。我们被欲望和娱乐裹挟,心灵都已不再单纯,许多人可以炮火连天进藏,却留不下任何的天籁记忆。西藏的文艺青年比历史上任何时代都多,但却没有太多珍贵的记录,说来悲哀。美国快餐在拉萨颇受追捧,圣城也就不存在了。傅真则不一样,非典的时候她在北大,因不愿隔离“一气之下”去了拉萨,遇到了香港男孩毛铭基。尽管互相各有好感,但都没有捅破。那一次近一个月的旅行,他们甚至没有牵手,而后各飞他方。傅真去了英国留学,毛铭基回了香港。

不过,他们相约六年后重新回到拉萨,并在大昭寺等待。两个人居然都去了,于是有了后面的故事。而后他们一切去了英国,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傅真在英国拿到了最好的投行工作,但有一天她突然不想再过那种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工作。铭基也十分支持她,于是两个人一起辞职,周游世界。现在他们生活在青岛,傅真已经当了妈妈。《藏地白皮书》主要由二人第一次在西藏期间的日记组成,读完感动。多么可贵而又纯真的少男少女,以及那时风景的尚未打扰。拉萨的青旅没有现在那么多,但交谈的氛围却好得惊人,唯有羡慕,以及祝福。因为进藏足够困难,所以真正热爱者才能抵达,今天则不然。得知拉萨即将通高铁的消息,我差点流泪。

《藏地白皮书》几乎是进藏叙事的绝唱,在那之后,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心灵状态都已经不再会发生类似的故事。“那是最好的年代”,它几乎实现了在路上时对爱情的最好想象状态。就在写作本文时,我痛心地得知该书要翻拍成电影,主演为周冬雨。我预感到了它的绝对失败与狗血,无论拍成什么样,它都不会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所以绝对不会去看,它将破坏文青的一切美好想象。傅真较好的作品还有《最好金龟换酒》、《泛若不系之舟》等,有兴趣者也可阅读。当焦躁再一次涌上我的心头,傅真那轻柔的笔触总可以让我们平静。

第十,刘子超,《失落的卫星》

《失落的卫星》是我2021年才注意到的一本书,确实不错。有人说,刘慈欣以一己之力把中国科幻提到了世界高度。我觉得,刘子超凭一己之力起码把中国非虚构提到了半个世界的高度。《失落的卫星》主要写的是作者在中亚旅行的经历,他在出发前阅读了大量作品,所以在旅行中自觉地凭借地理坐标联系起了古时候的中国,尤其以《大唐西域记》为蓝本,那个庞大的帝国遗迹。以及苏俄统治时期的整体中亚板块,它仍然如游丝一般发挥着影响。而在旅行期间,作者始终保持相对平静而审慎的态度,结交了一系列当地朋友,所以在地性厚重而不轻浮。这其实很考验作者的功力与耐心,但刘子超做到了。

更加值得思考的是书中体现的现代化全球秩序。在上个世纪的西方人中国游记中,有的是中国人对洋大人的一丝好惊奇甚至“谄媚”,西方人对变动的工业中国“评头论足”。历史拐了一个弯或者说继续前进,曾经的中国叙事同样出现在中亚。中亚人对稀少的中国人的到来充满好奇与振奋,曾经的中国人问美国人要不要换钱,现在的中亚人问中国人要不要换钱。无论你身在何方,都无法逃脱美元建立的世界金融秩序。无论你身在何方,你都无法避免世界性的焦虑与变动,我们分享着同一份烦恼。

而也正因为这一份深刻,刘子超才脱颖而出,撰写了非虚构的杰作。他在书中所展现的旅行方式也很值得注意,“旅行,必须是一个人”。刘子超克服了许多困难,个别甚至存有生命危险,他所尝试的道路之前没有任何中国人尝试过,但他走下来了。这本书断断续续写了九年,在迅速变动的时代十分难得,他不焦虑。探索未知之地,见证时间之旅,寻找被遗忘的失落之心。这是中亚,也是东方。

以上就是我推荐的十本最值得阅读的游记作品,或者说从中西角度出发的十个系列。视野所限,必定存在不足。但一份阅读,一份光热,旅行者的修养没有止境。当别处从雪山与大海的交汇中实现永恒,自我的心灵也将收获新的洗礼。让我们一起学会旅行,从身体内部焕发纯净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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