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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教授:理科生就是做题、做实验,少有从阅读进入科学世界的

 xianfengdui111 2023-05-03 发布于河北

文 | 《中国科学报》 记者 胡珉琦

近日发布的《2023抖音读书生态数据报告》显示,过去一年该平台时长超过5分钟的读书类视频发布数量同比增长达279.44%,读书类视频播放量同比增长65.17%,直播观看人次则同比增长近一倍。值得关注的是,其中最受用户喜爱的读书节目中有一档是阅读科学书籍——“高山科学经典”。

在过去一年时间里,“高山科学经典”共邀请了15位院士、156位科学家和学者,每周一本,共导读了52部科学经典名作。

在科学经典导读项目发起人、清华大学科学史系系主任吴国盛看来,“这是中国当代科学文化的一个事件,因为要组织众多科学家和学者来参与这样一个'工程’,本身就是对当代中国科学家队伍以及科学文化素质的一种检验和一种测试”。

经典阅读 重人文轻科学

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曾说:“有些书可以浅尝辄止,有些书是要生吞活剥,只有少数的书是要咀嚼与消化的。”经典著作正是其中的少数,它们是人类文明的精华。

然而,吴国盛很早就注意到一个现象,国人阅读经典,往往多指人文的经典而少有科学的。相比一些国家,中国人的阅读量并不大,科学书尤其受到冷遇。

“我们读《论语》以及老子、庄子等人的中国传统经典著作,西方人阅读的也常常是《荷马史诗》这一类经典,很少有人谈到《徐霞客游记》《几何原本》《天球运行论》《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等科学经典。”

哥白尼的《天球运行论》是人类历史上最具革命性的震撼心灵的著作,它向统治千余年的地心说发起了挑战,动摇了“正统宗教”学说的天文学基础。

牛顿的《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标志着17世纪科学革命的顶点,为后来的工业革命奠定了科学基础。

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的演化思想100多年来几乎在科学、社会和人文的所有领域都发挥出它有形和无形的影响。

爱因斯坦的《狭义与广义相对论浅说》阐述了物质世界在高速领域的运动规律,完全改变了自牛顿以来的世界观。

阅读这样的科学经典绝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吴国盛认为,对于个人而言,读科学经典的目的不是为了学科学知识,而是为了体会创造的伟大瞬间、学习科学精神和科学方法。

对社会而言,要提高公民的科学素养,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素质,那就一定是读科学书。通过读书来涵养科学文化,来营造健康的科学文化氛围,为整个国家科学技术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储备文化基础。

但吴国盛也承认,科学经典相较于文史哲类确实门槛更高,这是因为人文经典用的是自然语言,而科学经典会用到数学语言——解决办法就是请老师带着读。

因此,高山科学促进中心组织发起了“高山科学经典”公益项目,甄选100本科学经典著作,每周邀请一位科学家导读,并且和一些人文学者进行跨领域对话。

不过,考虑到可读性和传播性,其中只有15本是真正意义上科学领域的奠基性作品,其他还包括科学名著25部、通俗科学史15部、科学史家名著5部、科学家传记20部、科学哲学家名著5部、科学家哲学名著15部,其中不乏一些热门的畅销书。

“全面、多样、均衡,这是我们最重要的原则。只有这样,才能唤起大多数科学家和公众的参与。”吴国盛表示。

学科学无须从读书开始?

每周一次的直播,对于项目团队而言,遇到的最大困难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进行导读。

《几何原本》是公元前300年左右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写就的,是集整个古希腊数学的成果与精神于一体的不朽之作。这本经典著作的导读人,吴国盛寻觅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着落。

《几何原本》的重要性不仅在于它提出一系列意义重大的公式、定理,还因为它建立了严密的逻辑,进而演化为一种借助数学去理解世界的思想体系。

它既是一本数学著作,也是一本哲学著作。

“我们没法让一位数学老师来导读,这样很可能变成一堂初中数学课。我们需要一位懂得几何哲学的学者,把这本书真正当作一个文本阅读,能为大家解答几何这种思维方式到底意味着什么。它实际上对标的应该是一堂大学的通识教育课。”

吴国盛说这样的导读人很难寻得,一方面是因为科学家都非常忙,另一方面是在科学家的知识体系中,也缺少阅读经典的经验。

“我们的教育对于科学的认知是,学科学无须从读书开始,反复训练做题能力是最重要的。因此,在大学里理科生就是做题、做实验,很少有人是从阅读开始进入科学世界的。”

在他看来,这是由于很久以来国人对于科学存在一种误解,那就是科技不分、以技代科。“我们把科技当成是达到某种高尚目的的手段,所以科学的工具化、手段化是我们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念头。”

爱因斯坦解释现代科学有两大来源,一个是以《几何原本》为代表的希腊形式逻辑思想,一个是来自近代的实验思想。因此,科学真正的起源来自希腊。

“希腊人如何看待科学,可以用亚里士多德的一句名言来回答,'他们是为了科学而追求科学,并不是以某种实用为目的’。希腊人认为,越是无用的东西越是纯粹、越是高贵、越是真正的科学。”

吴国盛坦言,想要转变国人对科学本身的认知,唤起公众读科学经典,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尽可能找更多科学家导读,特别是大科学家率先垂范,目的在于构建中国未来健康的科学文化。”

他告诉《中国科学报》,科学和文史哲学科一样,也有自己的经典,也有自己的历史,也有自己的大师,这些人的思想、经历以及他们的生活本身也值得我们了解。

“科学家和其他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同样会有些不符合社会规范的'出格’行为,这些正是我们希望通过这个阅读项目用心传递给大家的,从而改变公众对于科学家的一种刻板印象。”吴国盛说。

阅读经典需要时间和坚持

过去一年,“高山科学经典”项目全网视频播放量超过1亿次。然而,吴国盛表示,这场阅读实验并没有明确的目标用户。

“既然是经典阅读,人人都参与当然是最好的,但这不大现实,而要说哪些人一本都不要读,我觉得也不存在。”在他看来,这100部著作不拒绝任何人。“我们鼓励公众阅读科学经典,并不是要大家都来做学问,也并不是希望把一本书从头到尾都读下来,且都读懂。读书有很多种方法,精读、泛读、看书、听书都可以。只要读起来有滋味、有启发、有收获就行。”

这场“实验”的唯一目标就是唤起公众对于科学的兴趣,唤起科学家和公众一起参与阅读这件事。这与在大学通识教育中开设科学经典课程有所不同。

吴国盛曾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面向所有学生开设科学经典选读课程,通过阅读一些科学史经典著作,了解作为现代科学之起源的16、17世纪科学革命的时代背景、思想内涵和深远影响,从而为深入理解现代科学奠定历史和哲学基础。

他对于大学通识课程目标的理解是,通过精心设计的基本知识结构培养综合的知识视野,通过原典阅读、文本阐释、写作训练,提升阅读、理解和写作能力,通过讨论班制度促进批判性思维的训练。

遗憾的是,就像科学经典难以成为经典阅读的主流读物,科学经典选读课程也始终徘徊在通识教育的边缘。要让更多人爱科学、爱阅读、爱经典,需要更长的时间和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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