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说瓯江山水诗路  □ 胡念望 瓯江全长388公里，从水源头丽水锅帽尖到入海口温州洞头岛，沿江两岸分布着众多的古遗址、古村落、古诗踪。据不完全统计，历代文人墨客、达官显宦在瓯江沿线留下了5万多首诗，而其中雁荡山就有7千多首、江心屿1千多首、南塘1千首，还有无数以“十景”“八景”遐迩闻名的诗村、诗山、诗岛、诗楼。而南朝刘宋永嘉郡守谢灵运凡永嘉山水游历殆遍，留下了中国诗歌史上第一批31首山水诗，开创了中国山水诗派，从而使瓯江沿线的温州成为中国山水诗的发祥地，“后，是邦山水遂闻于天下，凡天下之士行过是邦者，莫不俯仰留恋，吟咏不辍，以诧其胜”，李白、杜甫、孟浩然、张子容、张九成、范仲淹、陆游、李东阳、杨维祯、朱彝尊、袁枚、阮元……无不踏着谢灵运的诗踪，慕名而来，留诗题赋，赞颂不已。清初诗人潘耒个人撰写雁荡山、大罗山的山水诗就达千首以上。
瓯江山水诗不仅数量较多，而且质量较好，不少还是平常人们朗朗上口、脱口而出的名家名诗。从南朝诗人谢灵运“清旦索幽异，放舟越埫郊”、唐代诗人李白“康乐上官去，永嘉遊石门”、孟浩然“借问同舟客，何时到永嘉”、北宋诗人杨蟠“一片繁华海上头，从来唤作小杭州”、南宋诗人叶绍翁“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陆游“俯仰两青空，舟行明镜中”、曹豳“林荫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处处蛙”、明代宣宗皇帝“半干半湿花上露，飞来飞去岭头云”、清代诗人江湜“欲写龙湫难着笔，不游雁荡是虚生”……
温州是中国山水诗的摇篮，此话没有多少人会产生异议。台湾诗人余光中曾信笔挥毫“温州：山水诗的发祥地”。南朝刘宋武帝永初三（422），“因少帝即位，宦官弄权”，谢灵运被贬为永嘉郡太守，“出守即不得志，遂肆意遨游，凡永嘉山水游历殆遍。”留下了《登江中孤屿》《登池上楼》《永嘉绿嶂山》《过筋竹涧越岭溪行》等31首诗（也有说22首、26首的），开创了中国山水诗派。“后，是邦山水遂闻于天下，凡天下之士行过是邦者，莫不俯仰留连，吟咏不辍，以诧其胜。” 而从东晋明帝太宁元年（323）永嘉设郡以来，王羲之、颜延之、裴松之、张又新、张子容、杨蟠、张九成、楼钥、文林、何文渊、郭钟岳、方鼎锐、冒广生、张宗祥等文人来任郡守或县令，在“成教化，助人伦”之余，写下来大量歌咏温州山水的诗词，如北宋绍圣二年（1095）杨蟠来任永嘉郡守，在划定城区三十六坊的同时，写下来《咏永嘉》诗百余首，其中著名的诗有“一片繁华海上头，从来唤作小杭州；水如棋局分街陌，山似屏帏绕画楼；是处有花迎我笑，何时无月逐人有；西湖宴赏争标日，多少珠帘不下勾。”晚晴曾任乐清长林盐场长官的江弢叔因听雨而思忆大龙湫，写有《大龙湫》诗：“卧听檐下瀑，想到大龙湫；得知一宵雨，知添万丈流。壮声应入梦，遥忆亦消愁。莫负山人约，茅庵为我留。” 张宗祥在读到江弢叔《大龙湫》图及题画诗“欲写龙湫难着笔，不游雁荡是虚生”之后，不禁感慨，在杂图册题下：“二年瓯海一官轻，咫尺龙湫未得行。今日读诗兼读画，不游雁荡是虚生。”
李白、杜甫、韩愈、孟浩然、苏轼、陆游、范成大、文天祥、文征明、朱彝尊、曾衍东、袁枚、孙扩图等人，或慕谢灵运歌咏温州山水诗情而唱和，或因公出差路过温州，或来探望好友亲朋，或客居温州，作对山水美景有感而发。如李白《与周生》“康乐上官去，永嘉遊石门；江亭有孤屿，千载迹犹存。”孟浩然《宿戌浦江客舍逢张子容》“卧闻海潮至，起视江月斜；借问同舟客，何时到永嘉？”苏轼《松阳西屏山》“道人晓出西屏山，来施点茶三味手。忽惊午盏兔毫斑，打作春瓮鹅儿酒。天台乳花世不见，玉川凤液今何有？东坡有意续茶经，要使祖谦名不朽。”陆游曾于绍兴二十八年冬(1158)和淳熙五年(1178)冬，先后二次经温入闽。据于北山《陆游年谱》，第一次入闽，是赴福建省宁德县主簿任，是年冬，陆游由明州(今宁波)南下，途经永嘉(今温州)，赋《戏题江心寺僧房壁》“史君千骑驻霜天，主簿孤舟冷不眠，也与使君同惬意，卧听鼓角大江边。”后渡飞云江，又作《泛瑞安江风涛贴然》：“俯仰两青空，舟行明镜中。蓬莱定不远，正要一帆风。”继过平阳县，作七绝《平阳驿舍梅花》诗：“江路轻阴未成雨，梅花欲过半沾泥。远来不负东皇意，一绝清诗手自题。”绍兴三十一年冬返里，自福州乘海船直达温州，作“自来福州诗酒殆废，北归始稍稍复饮，至永嘉括苍无日不醉，诗亦屡作，此事不可不记也。”，后取东阳道而归。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过江心屿》诗“万里风霜鬓已丝，飘零回首壮心悲。罗浮山下雪来未，扬子江心月照谁。只谓虎头非贵相，不图羝乳有归期。乘潮一到中川寺，暗读中兴第二碑。”朱彝尊于康熙元年（1662）秋客游永嘉，在永嘉知县王世显署作记室达十月之久，写有《永嘉杂记》二十首，松台山、春草池、江心屿、谢客岩、白水漈、绿嶂山等，累章叠石，俨如永嘉水墨长卷。其中《花坦望雁荡山歌》云：“登华坛之绝顶，眺雁宕之回峦；云溶溶兮欲雨，水嘈嘈兮下山。遥岑出没不可以悉数，但见哀禽离兽日溟而俱还。”袁枚写有著名的《大龙湫》诗“龙湫山高势绝天，一线瀑走兜罗绵。五丈以上尚是水，十丈以下全为烟。况复百丈至千丈，水云烟雾难分焉。初疑天孙工织素，雷梭抛掷银河边。继疑玉龙耕田倦，九天咳唾唇流涎。谁知乃是风水相摇荡，波回澜卷冰绡联。分明合并忽分散，业已坠下还迁延。有时软舞工作态，如让如慢如盘旋。有时日光来照耀，非青非红五色宣。夜明帘献九公主，诸天花散维摩肩。玉辰万斛桔叟睹，明珠九曲桑女穿。到此都难作比拟，让他独占宇宙奇观便。更怪人立百步外，忽然满面喷寒泉。及至逼近龙湫侧，转复发燥神悠然。直是山灵有意作游戏，教我亦复无处穷真诠。天台之瀑何狂颠，雁山之瀑何婵焉。石门之瀑何喧阗，龙湫之瀑何静妍。化工事事无复笔，一瀑布耳形万千。要知地位孤高倚傍少，水亦变化如飞仙。”清同治年间山东学者孙扩图《忆江南·温州好》之一：“温州好,别是一乾坤!宜晴宜雨天较远,不寒不燠气恒温,风色异朝昏。”游客一下子明白了“虽隆冬恒燠”温暖之州的由来。
在外地才俊官宦歌颂温州山水的同时，温州本地俊彦文人也应声附和，吟诗作赋歌颂家乡美景。如永嘉四灵、王十朋、曹豳、陈经正经邦兄弟、叶绍翁、林景熙、李孝光、陈高、刘伯温、张璁、王瓒、章伦、高友玑、何白等人。永嘉四灵之翁卷《南塘即事》“半窗含日满村烟，红树青林古岸边。渔子不知何处去，渚禽飞落拗罾船。”龙泉叶绍翁《游园不值》“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而著名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是南宋温州人林升题写。与此同时，有别于浙东唐诗之路、钱塘诗路、运河诗路，瓯江山水诗路在传统耕读文化浸润与影响下，能考上举人进士博取功名的毕竟属于凤毛麟角，大量科考落地的田头秀才们在致力于授课谋生的同时，更多的是参与家乡的规划发展，将自己的学识文化折射到传统村落的谋划布局，使得每一座村落都富予文化的气息，几乎每个村落都要“十景”“八景”，如永嘉岩头的“金山十景”、永嘉“廊下十景”、“埭头十景”、“合溪八景”、“鹤阳八景”、“江心十景”、松阳“附城十景”、“松川十景”、“上安十景”、“蟾湖八景”、“城西八景”，等等。美景至少有一首诗，甚至三到五首。如岩头金山十景有长堤春晓、丽桥观荷、淸沼赏鱼、水亭秋月等等，名称似乎与杭州西湖十景有些相似。而传统婚娶、建房、过渡、撑船等民间习俗方面，都经常是诗歌唱酬。如著名的楠溪江船歌“一年四季船上家，山光水色美如画；春夏杨柳迎风摆，秋冬红叶眼看花。”“三个普瓯官家客，三个鸟旁鸡鸭鹅；宰了鸡鸭鹅，款待管家客。”“耕起地来拿耙盖，种起粮食人人爱；天下冇我种田人，你们吃的哪里来？”“竹竿长长晾衣裳，田塍长长放牛羊，笔头长长做文章。”或竹枝词、或打油诗、或七律、或五言，深入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当中，真正践行着“教子孙两行正路克勤克俭，继祖宗一脉真传惟读惟耕。”此外，在苍坡芙蓉等传统文化村落的规划建筑中，也蕴含了诗意的愿景，如苍坡溪门上的楹联“四壁青山藏虎豹，双池碧水储蛟龙。”“溪山揽胜怀先哲，门第添辉望后昆。”望兄亭“双亭隔水频招望，两地同源本弟兄。”“荆树有花兄弟乐，砚田无税子孙耕。”芙蓉陈氏大宗楹联“地枕三崖崖吐名花明昭万古；门临象水水生秀气荣阴千秋。”
以上都是瓯江山水诗路提升发展的资源本底，而如何把资源转化为资产，让美丽成为资本，是需要智慧的。总体而言，要围绕文旅市场受众的“六感”需求，结合旅游活动六要素来做足“六风”的文章。在我看来，山水诗不局限于吟诵、朗读，诗可吃，诗可住，诗可演绎，诗可触摸，诗可品味，诗可带走。如围绕着诗文化主题的餐厅、餐饮、餐食，就可大有作为。温州五马街有一家叫“五味和”的百年老店，经销的货品中有一款“温州鱼生”，有一年，旅居台湾的乐清籍学者南怀瑾赠送给平阳籍学者马星野一罐温州五味和的鱼生，马星野打开罐子，拿起筷子想品尝时，不觉老泪纵横，筷子擎在空中，脱口而出一首诗：“拜赐芦莼乡味长，雁山瓯海土生香；眼前点点思亲泪，欲试鱼生未忍尝。”小小温州鱼生，那是带着家乡雁荡山与瓯海泥土气息的家乡风味，勾起久在他乡游子思亲的泪水，不知家乡如何亲人安在？想要品尝鱼生却动不了筷子。在嘴巴咀嚼、舌头品味美味佳肴的同时，让耳朵品尝菜肴背后的文化故事、名人轶事，如徽膳的李鸿章大杂烩、胡适一品锅、外婆的臭鳜鱼，如长沙火宫殿主席的红烧肉、曾国藩的臭豆腐，如杭州楼外楼的西湖醋鱼、山外山的龙井虾仁、奎元馆的虾爆鳝面等等；让眼睛来品尝菜肴的色香味形与瓷盘的工款形釉的无限交融与和谐搭配，真正做到“秀色可餐”；让鼻子来品尝菜肴别有意趣的香味，或浓香或清香或酱香或幽香，以增添菜肴口感的韵味，如1915年原籍青田费潭乡万阜村的陈健率中国参展团参加美国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在把茅台酒从农业馆转移到食品馆时，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茅台酒瓶碎了，一下子散发出的酒香吸引了各国参展者参观者，因酒香赢得了评委的交口赞绝，一举荣获大奖，成为香味成就一代品牌的典范。而温州有那么多的餐馆、餐品，到底哪家餐馆的哪道菜特别吸引人，好像到目前为止尚未出现，何为主打菜，何为招牌菜，何为经典菜，何为休闲菜，何为婚宴菜，何为公务菜？有说头，有嚼头，有看头，有花头，能让人回头的菜是什么？菜装在什么盘子里，装多少量，菜盘怎么搭配，吃不了兜着走，用什么器皿来兜？吃饭最让人回味的，就是当你的筷子还想伸出去时，发现盘子里已经空空如也，要再来一盘似乎没有必要，那就留待下次吧，那么这样一来，这道菜你就会常常想起。而每道菜在端上来时，菜谱都是一首诗，诗背后有故事，就会让人觉得厚重有味，如杭州的东坡肉、山西的刀削面、广东的佛跳墙、云南的过桥米线，等等，所以说，要让诗可吃可感可体验可触摸可品尝，让诗融入日常生活，就会让瓯江山水诗路与众不同、独具魅力。还可以谋划打造诗主题的客栈民宿、诗主题的文旅伴手礼、诗主题的演绎晚会或诗景灯光秀如瓯江山体灯光秀与白鹭洲公园诗景演绎灯光秀等。
这里还要提炼瓯江山水诗路沿线的重要节点，如诗山雁荡、诗水楠溪、诗村鹤阳、诗岛江心、诗楼望海（或池上）、诗城温州、诗街五马、诗堰画乡、诗洞石门、诗瓷龙泉、诗茶松阳、诗寺南明……串起来颇具诗韵诗意诗境诗情诗味诗景的瓯江山水诗路。合理谋划设计若干可操作性强、主题鲜明的山水诗旅游线路产品。温州与丽水两地博物馆在联手举办瓯江山水诗路专题展同时，还可以策划瓯江山水诗路博物馆联盟。
▎本期配图：叶卫周摄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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