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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元 || 小镇传奇之“大气包”

 倚月临风 2023-05-04 发布于河北

大气包骚爆子脾气,爱发火、爱抬杠,若与人唠嗑,没有说几句话就吵吵起来,有时还动手。不仅如此,他一生气,在肚脐眼上边就起一个包,等气消了,这个气包也就没了,所以小镇人给他起个绰号:“大气包”。大气包爱生气,据说有一次他过门槛子时被绊倒了一下,跌了一个跟头。他不怨自己没有抬高腿而被绊倒,而是埋怨门槛子太高了,于是拿来斧子砍门槛子,把门槛子足足砍去了一半,以致关门时,门与门槛子之间出现了很大的缝隙。

大气包在小镇车站上班,原本在票房卖票,因为爱发火,让站长给调换到看道口,结果看道口更爱与人吵架。有一次,有一辆胶皮大车要过道口,大气包正要落道口的木杆,这个赶车人因为事情急非要过道口。大气包怒不可遏,坚决不让过,于是两个人便吵吵起来,还差一点儿动手。这时火车开过来,道口杆也没有落下,还围了一大群要过道口的人,险些酿成事故。结果大气包被站长恨恨地批评了一顿,让他写出书面检查。大气包不服不忿,坚决不写,他认为自己做得对。站长说:“你拦住这辆车不让过道口是对的,但是你要耐心劝导,而不要打架。”“这样的人就是欠揍,活人惯的!”“那不是你儿子想揍就揍!”站长说。“要是我儿子,我就掐死他!”大气包大喊大叫。“掐死他,你就得偿命!”站长又说。“偿什么命,不行我就再揍一个,我老婆生孩子就像下猪崽一样!”大家听罢,哈哈大笑。站长一看大气包这个脾气说:“你去看货场吧!在货场你说了算。”大气包说:“干什么都成!”大气包就这点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什么都没有意见。其实看货场也非常不容易。整个货场在小镇车站西侧,铁路南侧,从东到西得有一里多地。货场平日里也是非常忙碌,一列火车30吨、45吨和60吨的车厢,互相混搭着装成一列车。等火车把需要在小镇车站卸下来的货物停在货场的轨道上以后,装卸工们就开始从火车上卸下的煤、石头、粮食,然后让所需单位拉走,以腾出货位。这样,大气包就开始督促、检查,连喊带叫,以免耽误时间,也有些小镇周围单位和村庄的东西需要用火车拉走。尤其是一到了秋冬两季,小镇周围的村子的农产品如辣椒和白菜就开始送往货场,然后装火车运往全国各地。小镇东面是陡河下梢的小河沿,这一带的村子盛产白菜。等立冬白菜下来,运菜的车每天络绎不绝,很快就占满整个货场,于是车站就从临近的村子调集青壮年装火车。此时大气包就得安排货场,脚不闲着,嘴也不闲着。他虽然脾气大,但没有人敢与他顶嘴吵架。因为在这里,他就是天王老子,还因为他不讲人情,铁面无私,所以大家都很服他,站长也暗自高兴,说自己选对了人。

在这个时候,要想把菜运走,车皮是关键。你想,把白菜装在稻草包以后,垛在货场里如果不及时运走,得用棉苫布盖严,否则就冻了,多占一天就得多交一天占货位的钱。但这车皮不是谁想要就可以要来的,得由上边批,大气包自然没有这个权利。古语讲,人熟是一宝,他毕竟管货场多年,与上边的人还有些联系,想托托人也不是不可,但他就是不管,谁说也不行。大气包的媳妇是小河沿石桥沽人,长得白白净净,顺顺溜溜,是个俊人。那时有句话:“没有富生在盐碱沙滩,有福的生在陡河岸边。”小镇西面无名泊一带都是盐碱地与土肥水美的小河沿一带的村子比起来大相径庭。因为大气包是铁路工人,吃铁轨两条线的,每月有进项,所以媳妇才同意跟了他。别看大气包爱生气,人长得也不赖。媳妇平日没有少受大气包的气,但她都忍了。这一天,大气包的两个小舅子来他家,向姐姐说让姐夫找人要个车皮。他媳妇一听就皱了眉头,因为她知道大气包的脾气,只得说等你姐夫中午回家吃饭你们与他说罢。她让孩子告诉大气包,就说两个小舅子到家了。到了中午,他赶紧从车站下面的小饭馆要了三个菜,一个熘肝尖、一个溜三样和一个红烧带鱼带回了家。他与两个舅爷多日不见,甚是高兴,打开了一瓶芦台春喝起来。席间,小舅子提起了要车皮的事情,说今天白菜长得好,能够卖个好价钱,就是车皮不好要,希望姐夫帮帮忙。大气包一听就来气,说:“我一个看货场的,到哪里给你们弄车皮去!”“我们村的二嘎子就托你们车站的站长找人弄得车皮。”“我没有那个本事!”“姐夫,我们平日不求你,不给你添乱,可这事关系到一家人的收入。我们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年,就靠这些菜挣些钱呢!”大气包死活不应,梗梗着脖子说:“让我死皮赖脸去求人,我做不到!”小舅子也生了气,质问道:“你还是不是我姐夫?”“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小舅子一听把酒盅子摔在地上。大气包一看火冒三丈,一下子把桌子掫了。小舅子要揍他,他下炕抄起铁锹把两个小舅子打跑了。媳妇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挠着炕席嚎嚎大哭。最后只得排队等着,过了半个月才把白菜装车运走。这件事被小镇传为笑谈。

冬天装火车非常冷,尤其是夜间,零下十几度甚至二十几度。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装火车的人需穿着单薄的衣服装车,装车时大汗淋漓,装完后寒风一吹,衣服便冻了冰。这种苦寒程度可想而知。等大气包值夜班时,便用棉苫布支一个棚子,让装卸工们避寒,还提一暖壶水让他们喝,大家非常感激(笔者也是其中之一)。卸火车非常苦累,卸煤和卸石头好卸。如果遇上卸石灰那就麻烦了,装卸工每个人得披上披肩(可护头和护肩),那时还没有防尘口罩和防尘服。一卸车,白灰烟尘飞起老高,整个货场都是白灰面子,人们纷纷掩鼻逃离。这时大气包却挑着一担水走入烟尘笼罩的卸白灰的车皮前,用水舀子泼扬起的白灰,弄得浑身上下都是白灰。等这节车皮卸完,他也成了白头仙翁,身上沾的白灰和水滴混在一起,成了一个花狸豹。瞧他这个模样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纷纷说:“你与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了!”大气包也调侃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赶上货场遇上卸装焦子的车皮,即炼钢铁烧成的炉灰,与白灰合拌后可用于打房顶,小镇管这样的房顶叫焦子顶。这炉灰中有许多没有有烧透的煤块或煤核。一卸车是小镇女人和孩子们便纷纷来捡,用来烧炉子。按理说,在卸车的时候是不允许这些人来捡的。可是那时生活困难,大气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干脆不管。在捡煤核的时候,有个叫苗桂花的漂亮女人总是来捡,她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是小镇的一枝花。她生在小镇,又嫁给了小镇的一个男人。结婚后男人遭遇车祸,家庭困难。大气包对她很是照顾。可她一到货场,装卸工的眼睛都围着她转,看她凹凸有致的身子和双眼皮大眼珠的俊脸蛋,指指点点,不时地发出一阵嬉笑。苗桂花也只得装作听不见,默不作声。这时大气包走过来,便来了脾气,冲着这些人大骂:“古语说的'车船店脚衙,没罪也该杀’,一点没错。你们再说三道四,我就揍你们!赶紧干活!”许多装卸工都是他的小辈,都不做声地干起活来。

大气包不仅对装卸工这样,对站长也敢顶撞。有一次,小镇的一个老人得了急病,得需要立即去唐山医院。如果等到站的列车,这个人就有性命之虞,这样就得要站点,即让从小镇通过的火车临时停下,让病人坐守车(又称望车,是挂在货物列车尾部运转车长乘坐的工作车。一般是挂在货车的尾部,用来瞭望车辆及协助刹车,现在的火车已经没有守车了)去唐山,但这需要唐山站调度室调度才行。大气包一看病人疼痛难忍,头上汗珠子直冒。他急匆匆地直奔值班室,找到站长说明情况,站长却面有难色。大气包一看站长犹豫,立刻气就上来了,指着站长的鼻子说:“人命关天,这个人死了,我要你偿命!”说罢,把站长喝水的杯子摔在地下。车站其他值班的人员赶紧来劝架,拉开了大气包。站长一看大气包拼命的架势,立即与唐山车站调度室联系,要了站点。不一会儿,一列火车到小镇车站临时停车,大气包和病人家属赶紧把病人抬进守车,看着火车开动,大气包的气才消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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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杨立元,唐山师范学院文学院二级教授,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红色文化研究会理事、唐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新现实主义小说论》《河北“三驾马车”论》《创作动机论》《滦河作家论》《滦河诗群论稿》《散文创作研究》等专著25部。出版长篇小说《滦州起义》《历史上的纪念地》、小说集《小镇传奇》、散文集《家乡戏》《姥姥门口唱大戏》《怀念与纪念》等10多部文学作品。作品获第一届、第五届中国文联文艺评论奖,第七届河北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第十一届、十三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第三届孙犁文学奖,第二届河北省文艺贡献奖,第四届、第五届、第六届、第十六届河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河北省第九届优秀教学成果等多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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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曹梓雨

审校:袁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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