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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迷惘 他们告诉我: “以前运河上常有溺婴，农家养不起的婴孩，生下来就丢进河里。战乱时候，亦有浮尸，仰身的，或俯身的……”于今洗过洁白的岁月运河水，宿命的污黑 我们在黄昏时上船 三条客船用铁链牵在一起 前面是一只汽船载有油鸟的马达像一只不安的马不停地扭动、踢踏马达在船舱里闹了一阵别扭拖延了一个半钟头才拖拖拉拉暖身起行 后面不情不愿跟了三头笨象装载有三百多名人客 船舱分两层 下层是统舱上层隔了许多小房间每个房间有四张铺位上下铺 重挂电风扇下摆了热水瓶与盂盆 以及许多的蚊子，不停地东西飞 播音器有女声拔尖高喊了几段例行训话然后是爱国歌曲 并且晚餐也开始供应先排队买票 再排队凭票领饭菜一碗二两的粗米饭 再一碗菜肉齐全的配菜大家一手端两只碗 另一手拿筷子指点岸上江山泼泼洒洒对著河岸站著大口吃将起来 右邻是一对广东夫妇带一个八岁男孩文革前离乡去香港如今又回来探望我们谈了一阵 又交换携带的水果点心妇人似乎有点洁癖 不停地抱怨铺盖里有跳蚤 我们于是又交换了彼此的铺盖然而两人都没怎么睡觉夜里数度起来 我们都不约而同聚到舱外的窄道上扶著栏杆 看夏末的一丸清月直直照澈河心 河水低声在舱底泼荡万古江月万古愁人 曾经记载了这段运河的文人于今我像故友般怀念着他们都是平生首次的邂逅然而又好似认识很久了这微妙牵连的血缘令人迷惘 我看见夜鹭飞翔黑漆的河岸 鹭是河岸生态守护者如果还能有鹭的栖息 表示这段河道还不算太糟 因为鹭是河岸食物链的最高消费者有它在，证明浮游生物群、昆虫、两栖类、鱼族还可能存活 那么人也可以健康地依赖河流为生 清晨四时女高音又在播音器里呼叫了 杀掉了“晓风残月”的风景一船百多名乘客咒骂着起床 蜂涌入洗手室，按着女高音的指示 我们又是一手端两只碗，一手拿双筷子面对在晨光中发亮的运河 无味地吃着，类似昨夜晚餐的早餐 朝阳在河上投掷金色乱棒河水的污臭此时是一目了然岸上连绵远去青色稻浪碧青千里的景物永远是那么耐看 晨七时，接近终点的运河更是绝望地污染了六百万人生息的古城 拥挤运河畔经营蛛网的生活没有任何机会的取舍我看见他们地洗脸漱口、洗衣、掠衣、 生火、煮饭、喝茶、剔牙无睹于运河难以忍受的黑臭 一如争食鱼族底船只的菌集我们的马达汽船挟带三条客船试了又试 好不容易才靠近命运中的码头船底此时满是垃圾的堆积 行船人把舱底废物一概不假思索 倾投入水中窒息的黑色淤流 无法抵抗地死寂不动 运河绵延大江南北千百里我们只行船了一小段 笙歌沉落后千年广漠的历史岁朝由我来作一夕的见证铅笔素描的运河风景收在旅途行囊里在时间里寸步发黄掉 拉拉杂杂、松松散散、琐琐碎碎、絮絮叨叨，似乎是信马由缰写来，却绝非漫不经心之笔。运河边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在天涯归客看来是难以忍受的。她以流水账似的文字入诗，大概是她认为运河夜航毫无诗意，因此保留了生活的原生态。可以向诗人抱怨写得不尽人意，却很难指责她这样写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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