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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的《雪国》，是一篇绝美的中篇，也是一篇“有毒”的中篇，读着很容易陷入其中。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 一位姑娘从对面座位上站起身子，把岛村座位前的玻璃窗打开。一股冷空气卷袭进来。姑娘将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远方呼唤似地喊道： “站长先生，站长先生！” 一个把围巾缠到鼻子上。帽耳聋拉在耳朵边的男子，手拎提灯，踏着雪缓步走了过来。 岛村心想：已经这么冷了吗？他向窗外望去，只见铁路人员当作临时宿舍的木板房，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山脚下，给人一种冷寂的感觉。那边的白雪，早已被黑暗吞噬了。 “站长先生，是我。您好啊！” “哟，这不是叶子姑娘吗！回家呀？又是大冷天了。” “听说我弟弟到这里来工作，我要谢谢您的照顾。” “在这种地方，早晚会寂寞得难受的。年纪轻轻，怪可怜的！” “他还是个孩子，请站长先生常指点他，拜托您了。” ...... 以上，便是《雪国》的开头。这里试析之。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析：给人进入一个全新世界、世外桃源之感，小说中所有故事都发生在这个世外桃源之中）。夜空下一片白茫茫（析：奠定整体氛围基调，寒冷、洁净，后面写：“女子给人的印象洁净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与整体环境非常贴合）。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 （析：首段连续使用三个极短句子，交待环境、奠定基调。川端康成非常善于使用句号，在句号的简短停顿中形成留白，丰富了其委婉含蓄的风格。如：“菊治踏入镰仓圆觉寺院内，对于是否去参加茶会还在踌躇不决。时间已经晚了。”） 一位姑娘从对面座位上站起身子，把岛村座位前的玻璃窗打开。一股冷空气卷袭进来。姑娘将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远方呼唤似地喊道：（析：给人感觉距离很遥远，但从后文看其实站长与她的距离并不远，“呼唤”反映出姑娘急于了解弟弟近况和对弟弟的关心。同时，在礼节严明的日本，能够在火车上无所顾忌地呼喊，也反映出姑娘性格中纯真率真的一面） ...... 这简单的几句话，蕴含了很多信息。特别是“姑娘将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远方呼唤似地喊道”，短短一句话，勾勒出了姑娘的心情、性格，形象跃然纸上。这是一种呈现，即只是把当时的情景设计出来、书写呈现出来，自然便具有了背后的意蕴而无须再多写。 阅读整篇《雪国》，多数是简洁、鲜明的勾勒呈现，少有详细的描绘和灌输（灌输，即作者把想表达的信息明白地写出来，灌输给读者）。 还有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也主要对鲜明的形象作简洁的勾勒呈现。如，“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有些褐斑，那是太阳在热带海面上反射的光线所引起的良性皮肤癌变。褐斑从他脸的两侧一直蔓延下去，他的双手常用绳索拉大鱼，留下了刻得很深的伤疤。但是这些伤疤中没有一块是新的。它们象无鱼可打的沙漠中被侵蚀的地方一般古老。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古老，除了那双眼睛，它们象海水一般蓝，是愉快而不肯认输的。” 《水浒传》也是如此，如，杨志押送生辰纲被劫后，“且说杨志提着朴刀，闷闷不已，离黄泥冈，望南行了半日，看看又走了半夜，去林子里歇了，寻思道：'盘缠又没了，举眼无个相识，却是怎地好？’渐渐天色明亮，只得趁早凉了行。又走了二十余里。” 想象当时杨志那种绝望的处境，独自夜行和呆坐在山野之间，会是怎么的心情。但是作者对其心情不作过多描写，只是把当时的场景呈现出来。 文字的力量，来自于三个方面： 一是逻辑顺畅。内容的逻辑是非常重要的。逻辑顺畅，自然具有力量，逻辑不顺，怎么补救也挽救不回来。电影如果逻辑混乱，无论演员演技、电影特效、画面配乐等多么完美，看完后也会觉得心里空空的。文字的作品同样如此。 二是形象鲜明。写作，就像是去过一个陌生地方，时隔一年半载后，再向别人转述。转述时能记住的，都是鲜明的、留下较深印象的东西。写作，也是写鲜明的东西，不是流水帐地记录。 三是简练简洁。不论绘画、雕刻，还是文字，简练简洁总是具有一种力量感。因其简洁简练，便一字一词都不能再少，于是一字一词都发挥着作用而呈现力量感，没有废话。 在语文教学中，老师很喜欢使用描绘、描写的词汇，如说文章的某段某名描绘得生动、传神。这种表述，当然是正确的，但很容易形成写作思维上的陷阱，使同学们在写作时，总是想努力地去描绘得生动、传神。 从上面论述可知，我们根本不需要去人为地描绘、雕琢，只需要把当时的情景准确地呈现出来即可，而不需要多于的描绘和技法，如“姑娘将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远方呼唤似地喊道”。 呈现，是写作的首要，描绘，是次要的。要想呈现好，首先需要想清楚。只有首先想清楚，才有可能呈现清楚、写清楚。这便是我们在《语言学习一本通》第三部分“作文写作”中反复强调的观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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