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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岳飞《满江红》里的“贺兰山”不是写实，只是借代。 此类“借代”，在宋人涉及宋金和战关系的词里，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1）燕然 即今蒙古国境内的杭爱山。历史上为匈奴所占有，与金人本土无关。 （2）阴山 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中部。历史上曾为匈奴、突厥等民族所占有，亦与金人本土无关。 （3）天山 或指今青海、甘肃间的祁连山，或指今新疆天山，或指今蒙古国的杭爱山，历史上分别为匈奴、突厥等民族所占有，也都与金人本土无关。 （4）青海 即今青海省的青海湖。历史上曾为吐谷浑、吐蕃等民族所占有，亦与金人本土无关。 （5）玉门关 故址在今甘肃敦煌西北。在汉代，关外即西域。西域诸国固然都是少数民族，也有受匈奴控制，与汉为敌的历史，但自汉武帝通西域后，基本上在汉王朝管辖范围内。该关及关外的西域，方位在西北，亦与金人本土风马牛不相及。 （6）榆塞 本是秦时为防匈奴而在北方边境建立的军事设施。塞外之地，原属匈奴，亦与金人本土无关。 （7）三关 在今河北境内。北宋时，关外为契丹族辽人所占有，亦与金人本土无关。 山水、关塞之外，还有最为常用的一大类： （8）沙漠 漠北 龙沙 李纲《苏武令》曰：“塞上风高，渔阳秋早。惆怅翠华音杳。驿使空驰，征鸿归尽，不寄双龙消耗。念白衣、金殿除恩，归黄阁、未成图报。〇谁信我、致主丹衷，伤时多故，未作救民方召。调鼎为霖，登坛作将，燕然即须平扫。拥精兵十万，横行沙漠，奉迎天表。” 史浩《清平乐·劝王枢使》曰：“当年桂籍。同展摩云翼。位冠洪枢情似昔。肯共一尊瑶席。〇经纶素韫胸中。筹帷小试成功。已殄黄池小丑，行收沙漠肤功。” 李訦《六州歌头·吊武穆鄂王忠烈庙》曰：“高皇神武，善驾驭豪英。攘北狄，驱群盗，命天膺。救苍生。奈梦绕沙漠，隔温凊，屈和好，召大将，归兵柄，列枢庭。公指汴京。威已振河洛，不顾身烹。失一时机会，嗟左衽吾民。痛岳家军。孰扶倾。〇久沉冤愤，七十载，还复遇，帝王真。表遗烈，锡王号，日照临。激士心。始识安刘计，宁祸己，是忠臣。我乘传，访壁垒，想精明。英气懔然若在，仍题扁、昭揭天恩。笑原头芳草，一死不能春。交怨人神。”此词咏岳飞抗金事迹，尤属铁证。 姜夔《凄凉犯》曰：“绿杨巷陌。秋风起、边城一片离索。马嘶渐远，人归甚处，戍楼吹角。情怀正恶。更衰草寒烟淡薄。似当时、将军部曲，迤逦度沙漠。〇追念西湖上，小舫携歌，晚花行乐。旧游在否，想如今、翠凋红落。漫写羊裙，等新雁来时系著。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 按，“沙漠”，古亦作“沙幕”，简称“幕”。《史记》卷一〇九《李将军列传》载：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大将军（卫青）与单于接战，单于遁走，弗能得而还。南绝幕，遇前将军（李广）、右将军（赵食其）”。唐·张守节《正义》注“南绝幕”曰：“南归度沙幕。”又，《汉书》卷六《武帝纪》载：元朔六年（前123）“夏四月，卫青复将六将军绝幕，大克获”。唐·颜师古《注》引汉·应劭曰：“幕，沙幕。匈奴之南界也。”汉时，为匈奴所占有。 又，范成大《水龙吟·寿留守》曰：“仙翁家在丛霄，五云八景来尘表。黄扉紫闼，化钧高妙，风霆挥扫。漠北寒烟，峤南和气，笑谈都了。自玉麟归去，金牛再款，却回首、人间少。〇天与丹台旧籍，笑苍生、祝公难老。春葩秋叶，暄寒易变，壶天长好。物外新闻，凤歌鸾翥，龙蟠虎绕。想知心高会，寒霜夜永，尽横参晓。” 按，“漠北”即沙漠以北地区，汉时为匈奴所占有。 又，张元幹《石州慢·己酉秋吴兴舟中作》曰：“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〇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史浩《满庭芳·次韵姚令威雪消》曰：“微霰疏飘，骄云轻簇，短檠黯淡笼纱。冷禁兰帐，清晓忽飞花。已是平芜步阔，那堪更、折竹如蓑。凭栏处，关心一叶，归兴渺无涯。〇为瑞已多少，适从狼子，来自龙沙。赖吾皇神武，薄海为家。尽扫腥风杀气，依然放、红日光华。回头看，山蹊水坞，缟带不随车。” 姜夔《翠楼吟》词小序曰：“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予去武昌十年，故人有泊舟鹦鹉洲者，闻小姬歌此词，问之颇能道其事，还吴为予言之。兴怀昔游，且伤今之离索也。”词曰：“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〇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按，“龙沙”，《后汉书》卷四七《班超传》赞曰：“定远慷慨，专功西遐。坦步葱雪，咫尺龙沙。”本特指白龙堆沙漠，在西域境内。但南宋词中，亦用为泛指，与“沙漠”“漠北”并无实质性区别。 要之，“沙漠”“漠北”在历史上曾为匈奴所占有；“龙沙”即便用为特指，亦在西域。它们也都与金人本土无关。 编后语：  欢迎楼友们继续在公众号专辑后面，留言您想请教钟教授的有关诗词方面所有问题。答案会在本刊陆续公布。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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