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的江南

南京玄武湖边、明城墙下，有晚唐诗人韦庄的塑像一座，诗人左手捻须，右手负在身后，眺望远方，若有所思。

塑像上刻有七言绝句一首，便是诗人传唱千年、脍炙人口的《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韦庄是长安杜陵人，他的高祖韦应物也是著名诗人，曾经担任过苏州刺史，“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名句，便是出自韦应物笔下。

晚唐时期，各节度使拥兵自重，相互攻伐，以黄巢为首的农民起义军转战四方，天下百姓生灵涂炭。生逢乱世，韦庄也只不过是狂风中一片无力掌控自己命运的落叶而已。

祖先的荣耀已是昨日黄花，家道中落的韦庄，虽然才敏过人，却在科举考试中屡屡落第。广明元年（公元880年），黄巢大军攻入长安，战乱之中，韦庄与弟妹失散，于中和三年（公元883年）辗转来到润州，入镇海军节度使周宝幕府。

润州，即今江苏镇江。北方人韦庄来到江南，深深为江南的风物所倾倒，然而在乱世之中，美丽的江南亦不能独善其身。因为受到战火的牵连，从光启四年（公元888年）至景福元年（公元892年），韦庄在江南四处漂泊，游历了包括今天江苏、浙江、江西、湖南、湖北等省的多个地方。江南的灵山秀水带给他无尽的灵感，他把对江南山水的深情融入了诗篇中。

他写苏州凌处士的山庄：

一簇林亭返照间，门当官道不曾关。花深远岸黄莺闹，雨急春塘白鹭闲。

载酒客寻吴苑寺，倚楼僧看洞庭山。怪来话得仙中事，新有人从物外还。

他写浙江湖州的西塞山：

西塞山前水似蓝，乱云如絮满澄潭。孤峰渐映湓城北，片月斜生梦泽南。

爨动晓烟烹紫蕨，露和香蒂摘黄柑。他年却棹扁舟去，终傍芦花结一庵。

他写江西上饶西三十里的月岩山：

驱车过闽越，路出饶阳西。仙山翠如画，簇簇生虹蜺。

群峰若侍从，众阜如婴提。岩峦互吞吐，岭岫相追携。

中有月轮满，皎洁如圆珪。玉皇恣游览，到此神应迷。

常娥曳霞帔，引我同攀跻。腾腾上天半，玉镜悬飞梯。

瑶池何悄悄，鸾鹤烟中栖。回头望尘世，露下寒凄凄。

在他的诗句里，江南的一山一水、一亭一台、一舟一桨，无不充满灵性，他愿意在江南的好风景里终老一生。

景福二年（公元893年），韦庄重返长安，此后再没有踏足江南。他西入成都，唐朝灭亡之后，他在王建建立的前蜀出仕，担任左散骑常侍、判中书门下事，后官至吏部侍郎平章事。他于成都浣花溪畔杜甫旧居重建草堂作为住所，在繁忙的政务之余，他深情地回忆起江南的风光：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碧绿的春水，比澄净的天空还要清澈，在这样美丽的时节里，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在画船中听着雨声入眠。江南的酒家女儿，就像皎洁的月色一样温婉美丽，她的双臂洁白无瑕，胜过冬天的霜雪。

一千多年过去了，变换的是时光，不变的是江南的模样。今天，你不用再像韦庄那样只能在回忆中思念江南的烟雨，来甪直古镇吧，轻轻掀开甫里往事的门帘，你就在江南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