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 他自称“江南国主”,后世更多称他南唐后主,就这个称呼来说,读着,便觉得有无限的凄凉。 李煜错生在一个飘摇的时代,继承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 命运的错位让他坐上了本不属于他的龙椅。 翻开冰冷的史册,围绕着那个不过三尺宽的龙椅,多少人争得你死我活,又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力,致使饿殍遍野、血流成河? 可是有一个人,却打心底,不愿当这个皇帝。 李煜,原名李从嘉,出生在烈祖即位那年的七夕,且生有异相,史书上说他“广颡、丰颊、骈齿,一目重瞳”。 受到父亲李璟的熏陶,从小便善诗词、精书画、通音律,怎么看,都是一个走艺术之路的好苗子。 偏偏命运无情,在这世间铸成多少阴差阳错。 本该继位的兄长病逝,他意外地做了南唐国主,真乃命运的错位。 李从嘉在金陵即位,更名为“煜”。 煜,象征光明、闪耀,他希望照耀子民,复兴南唐。 然而,面对南唐纷乱复杂的诸多难题,他的努力实在杯水车薪。 初尝人世艰险的新手君王,没有一刻不感到惶恐,他习惯的是富贵温柔乡的安逸,是书香墨意的柔情。 李煜对赵宋过度的忍让成了懦弱,或许他也明白,一时的偏安和退让,改变不了国破家亡的命运。 赵宋王朝强兵压境,宋军的铁蹄已兵临城下,曾经繁华鼎盛的南唐,已是风雨飘摇。 百官无计可施,军队无心应战,现实如同利斧,劈醒了沉睡在梦中的南唐。 天下之争,权力之争,向来残酷至极,等待李煜的只有万劫不复的深渊。 历史的车轮无情碾过,从此,南唐将成为史书里、岁月中的一幅残卷。 此刻,李煜才体会到这无力回天的滋味,是如此煎熬。 没有任何一个国君,哪怕他再昏庸无能,也不愿背上“亡国之君”的称号。 李煜“肉袒出降”,当他眼睁睁看着这南国江山断送在他的手里,不禁吟唱出这首感人肺腑、传诵千古的《破阵子》—— 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他愧对百姓,愧对社稷。 昔日的南唐将成为他心中抹不去的烙印,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金陵城那车水马龙的热闹情景,皇宫里那凤阁龙楼和雕梁画栋,还有曾经明肌似雪的多情佳人…… 如梦似幻,仿佛只是他的想象。 在某个对月思故国的夜晚,他也会自嘲道,“几曾识干戈?” 前半生富贵奢靡的生活中,如何认识到人生的沧桑与世间的险恶? 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或许从生到死,都从未真正见识过金戈铁马的战场。 李煜骨子里,还是那个被浸染着浓浓的文人气质的词人。 这首《破阵子》,被后世称作李煜悼国词中的经典,字字血泪,如发出铮铮幽鸣。 一国之主,沦为阶下囚徒,该是如何的悲惨泫然?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沦为宋朝臣虏,空虚与迷茫,愧疚与悔恨,心中百般不可言说的滋味时刻纠缠着他,无时不在地折磨着他的灵魂,刺痛着他早已满目疮痍的心。 后人诟病他“垂泪对宫娥”的懦弱,的确,他是一个太过真实的人,真实得将自己的懦弱剖析给别人看。 回首李煜的一生,恰似那春日繁花,有过灿若烟霞的时刻,可无奈最是朝来寒雨晚来风,那些有情有爱的美梦,也纷然成泥。 不是没有过励精图治的志向,只可惜,时不我与,亦没有手挽狂澜之力。 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他的痛、他的恨、他的哀,在一曲曲隽永的词中,永恒。 江水东流,人生长恨,今人,也唯有借着这春花秋月,为他吟唱一首歌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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