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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主页丨董彩平:柳树与空房子

 长河副刊的书架 2023-05-09 发布于山东


老院儿里那棵柳树是我祖辈留下来的,高大浑圆,成了我们家族一种图腾式的象征,它将年年岁岁的沧桑故事,雕刻在一圈又一圈的年轮里。

父亲晚年,若天气好,就会坐在树旁的石阶上纳凉避暑,微笑着看着人来人往,有着千帆阅尽的淡泊。

不能自理后,他就随着我们搬到了城里。家人围坐,我曾问病榻上的父亲:“你想念老家的谁啊?”父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想念家乡的邻里,还有门前的那棵柳树。”

老邻旧居也慨叹:“一看到柳树,就会想起你父亲。”而我们有时一看到父亲,也会想起那棵父亲钟爱的老柳树。

在无数个远漂的日子里,只要想起家乡,就会想起坐在柳树下慈祥的父亲,想起升起袅袅炊烟的老屋,想起田园里耕作的母亲……

那样的画面,刀刻一般雕琢在我的记忆里,如影随形。

无数个暗夜,思绪如潮,天真烂漫的童年景象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山里的孩子没有什么玩儿的,所有的玩具全部是大自然的恩赐。

春天柳树刚发芽,我们就会把嫩枝攀折下来,一扭一扭地抽走柳条中间的枝干,留下完好无损的一段泛绿的树皮,再将其用小刀截成二三厘米长,放到唇边,嘟着嘴,兴冲冲地吹响,那是蓝天白云下春天里最美的哨音……

而今,父亲早已驾鹤西去了,而围坐在村头老柳树下的孩子们也已各奔东西,唯有那棵老柳树还在执拗地坚守着我们宁静的家园,在风雨中细数着陈年旧事。

读书时,在我们上下学的路上,有一栋没人住的空房子。

每天几次来回,那个空房子都是师生和乡亲们的必经之路。可是,我们总是忍不住好奇地向里张望,多想可以一眼就能望穿这个家庭发生的悲欢离合、人生变迁啊!

破落的大门,关不住里面的断壁残垣。

冬来,杂草丛生,满目萧条,坍塌的屋梁烟熏火燎地裸露在碧海云天之下,唯有枝头多嘴的麻雀在喋喋不休地向过往行人诉说着一个家族的兴亡;春至,总有几朵或红或黄的小花儿绽放在阔大的庭院里,在风中摇曳生姿地诉说着这一家人曾经的美好与繁华。

空房子,在不谙世事的孩子们眼里,就像历史上曾经来过的玛雅人,是谜一样地存在。

白天还好,它给我们增添了故事般的色彩;可每天晚自习路过时,几个小伙伴都会莫名其妙地跑起来。

我腿脚不利落,跑在最后的总是我,最害怕的也是我。因为村子里的人说,晚上会有鬼魅恶煞从那空房子里跑出来吃人……

冬天,衣服穿得厚重,由于连跑带怕,身上出了汗,不知道我的花棉袄湿过多少回。

一进屋,母亲总是边帮我脱衣服,边安慰着惊魂不定的我,并心疼地托着我的棉袄到火盆上去烘干。

火红的炭火哔哔剥剥地响着,微微袅袅的蒸气升腾在昏黄的油灯下,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胆小的我,心里也渐趋平缓,幻想中的那些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于是懒懒地拥着暖暖的棉被,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家人唠家常,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时至今日,老人们都走了,我也人过中年,而记忆里的那栋破烂残缺的空房子,早已湮没于荒城古道里。可人间多少事啊,氤氲缭绕于心头,温暖着流年岁月。

(已载5月8日《德州晚报》)



■作者:董彩平  ■编辑:王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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