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 5月10日 感恩相遇 后稷文苑 农历三月二十一 星期三 兰炭炉子木炭火 夜沉沉。挤在木架上的鸡们低声“咕咕”着,像睡眠中的呓语,又像是对寒冷的抗议。有风悄悄从门缝儿进来,穿过隔墙,绕过父亲手里斜端的书,轻轻摇曳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焰。灯光几乎被父亲独霸,夸张的头影映在斑驳的石灰墙上,我和二哥钻在被窝里指点着墙上那个不时晃动的大鼻子,抿紧了嘴唇憋着笑。母亲捏着棉穗子,“嗡嗡嗡”地摇着纺车,鼻尖一大滴清涕眼看就要坠落。 我爷在时常说,冬天要能生个兰炭炉子或是木炭火,那可是好光景!顿了顿,母亲又说,唉,从嫁到你家现在,一天福都没享过,净受罪了!家里的铜罐、铜盆、铜壶、铜马勺,都给了大货的和三货的,咱一个铜渣渣都没见……父亲只顾看他的书,好半天才抬眼说:“你要真嫁到个财主家,还不知道被斗得是人是鬼哩!”也许是联想到了村“十字”那个“财主”家曾经的辉煌和后来的破败,母亲抹了一把鼻涕,哭着哭着又笑了。 晋南农村的冬季取暖,从我记事起便是用棉柴或玉茭杆烧炕,烧完后再用麦衣土捂住保温。炕是很热乎,有时甚至发烫,我们钻被窝里自然暖和,但屋里照样冻得结冰,早上总害怕起床。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经济宽裕的人家才逐渐生起了炉火,但也多用烟碳。按说姥爷在家里享受得应是最高待遇了,炉子里一样是烟碳。由于炉子紧连炕道无烟筒抽吸,一进东房,满屋都是呛人的煤烟味儿。窗台、柜顶、墙面甚至姥爷的脸上和鼻孔里,也都是一层黑黑的煤灰。由此可知,母亲嘴里的“兰炭炉子木炭火”的确是好多人的梦想。 “木炭火”我在奶奶屋里见过。那时我大概四五岁,奶奶住在大伯家西屋,一身黑棉衣棉裤盘腿坐在炕头,腿上打着裹腿盖着个小棉褥,窝蜷着身子嘴上捂着棉暖袖在不停咳嗽。那个木炭火盆就放在炕中央:破旧的搪瓷脸盆里盛满了草木灰,灰上燃着红红的木炭,无烟无尘,煞是暖和。我知道奶奶患有严重的气管炎,每到冬天几乎不出门。我也知道那木炭一准是父亲给买的,大伯和三叔根本不可能干那事,但并没听母亲对此有过异议。第二年,奶奶搬到我家新房住,可惜没能熬到入冬。我当时并不觉有多伤心,想到父亲以后不会再花钱买木炭,甚至有几分庆幸。简直不像话! “兰炭炉子”农村常见。无论谁家有红白事,都要在自家院里砌几个炉子做席招待亲朋,那个炒菜的炉子就常用兰炭。但从姐姐出嫁到两个哥哥结婚,再到姥爷、爷爷去世,家里办过好多桩事,可我从不记得用过兰炭,更没见过父母用剩下的兰炭生炉子取暖,直到1997年。 那年我结婚。家人同样在院里砌了炉子做席款待亲朋。不同的是,事后竟剩了满满两编织袋兰炭!父亲抚着下巴满脸轻松地对我说:“这两袋子兰炭够你们过年回来用了,暖和还不呛。”春节期间,我和爱人四处走亲戚,父母则在家里帮着照看炉火。每次回来,望着父亲已备好的半铁桶鸡蛋大小的兰炭块,望着铁炉子上嘟嘟作响喷着热气的铝壶,望着炉膛里上窜的蓝色火苗,真是暖和! …… 回到空旷寂寥的老院,看看北房的空调,瞅瞅东房里废弃的电暖和蜂窝煤铁炉,再想想过去的岁月和住在敬老院乐享天年的母亲,我不禁思绪万千。是啊!没有谁再害怕冬天、害怕寒冷了!所谓“兰炭炉子木炭火”,也早不再是现代人的梦想。 2023年5月8日 杨立明,男,1970年生,稷山阳史村人。医学硕士,重症医学专业主任医师。从医二十余年,工作之余喜欢舞文弄墨,孤芳自赏。发表各类医学论文近三十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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