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马仲全|回不去的读书时光

 夏德明 2023-05-10 发布于山东

上个月的一天中午12点,我正在家里吃中饭,电话突然响起,伸手摸起一看,是老同学张天福打来的。噫,莫非又要小聚了,是李焕国还是马连军回昭了?我暗暗猜测着。一接电话,果然不出所料,真的是马连军来了。热心的召集人张天福说:在昭的老同学晚上尽量都去,地点还是回族馆。


下午六点,我准时到达聚会点——吾悦广场,并且遇着赵美章同学,我们便一道朝着五楼的回族餐厅走去。
进得门去,张华、张学能、刘阳琼已捷足先登。稍坐一会,张天福、张辉及今天的聚会主角、远在河南新乡的大个子马连军先后来到。哎,马礼霞咋还没来?我随口问道。她上昆明去了,张天福告诉我。看来今天聚会的就这一桌了,我环顾四周,顺手把外衣脱了搭在椅背上。


同学们边吃边聊,气氛好不融洽!摆谈中,话题自然又回到五十年前的学生时代。望着同学们花白的头发,我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五十年前的昭通二中。

1972年,国家在“文化大革命”运动当中、教育战线一派混乱之后的间隙,中学招生暂停“推荐”“保送”那种极左做法,再次恢复考试录取新生。那时,小学改为五年制,我的第二个五年级刚好结束(受“文革”影响,那几年中学未招生,我们小学念完无所事事,大家又返回学校重念五年级),听说中学开始招生,我们便匆匆复习一番,跟着同学们一道,全公社的小学毕业生全部集中到小堡子(靖安)中心完小去参加初中升学考试。

与我一直在一起读小学的同村同学刘朝义,又与我一道双双考入昭通地区第二中学,他被分在35班,我在37班,开始了前后五年的中学住校生活。虽然没分在一个班,但因家庭拮据,每个人难于置上一套像样的被褥,我俩只好搭铺睡一个宿舍,他凑被子(一床补丁摞补丁,怕有十多斤重的麻布铺盖),我出棉毯,两舅侄挤在宽不到三尺的两层式简陋木床上,开始了艰难的中学生涯。


我们那届新生,都是通过升学考试进入中学的,相比前几届社会“保送”进去的,基础相对要好些。大家都认为,只要在校刻苦努力,是能学到知识的。然而好景不长,进去没多久,社会形势又开始动荡。继头几年的“文攻武卫”“革命大串连”“一打三反”等一系列政治运动之后,全国上下“轰轰烈烈”的“批林批孔”运动之风又刮进校园。在那些政治味道很浓的各科课文里,勉强可以学到点“基础知识”,而在《语文》《历史》《政治》课上,讲的都是“批林批孔”大道理。每次作文写的都是革命大批判“文章”,老师敷衍了事,学生得混就混,围墙里那千余个男女老少,就那么昏昏浩浩地过着每一天。


当时,我们是“文革”后期通过考试进入中学的第一批初中生,因头几年没招生,所以生源很多,昭二中光我们那一届的初一就收了8个班,从31排到38班。我在37班,刘朝义在35班,教学楼就在二中大门进去,右拐弯的第一幢二层红砖房里。那时,历史还处在“文革”的中后期,很多老师虽然已从“黑五类”中拯救出来,但“臭老九”的帽子依然未脱,情绪还很低落,教学态度仍是那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根本不敢也不愿管学生。而我们那届学生,因是停了好几年才招,年龄参差不齐。当时我14岁,上边比我大的已是十八九岁的“大老汉汉”、“大老姐姐”,而下边比我小的却只有十来岁,但由于我的个头矮,在众人眼里都属于小字辈那一类,加之性格懦弱,我等就成了家伙们欺负的对象。


第一学期,因搭铺的关系,我便住在35班刘朝义他们宿舍。每天清晨,起床铃声一响,我就第一个爬起来,拿着脸盆去锅炉房排队接烫水,抬回宿舍喊朝义起来洗脸。记得快到期末,有一天放早饭学,我忙着回宿舍放书包,刚刚拿起碗要去回族食堂打饭吃,就被一个叫邓中能的“大老汉汉”喝住:“小回子,站住,还我的饭票来!”我诚惶诚恐地转过脸去问:什么饭票?“还装佯,你偷我的饭票!”家伙恶狠狠地盯着我,令人不寒而栗。我辩白说,你的饭票装在你的包包里,为啥赖我偷?他又说,天天早晨只有你起得最早,不是你会是谁!“你好好找一下,可能怕是你揣落了。”说完这话,我急忙离开宿舍。“瞎说,你等着吧!”远远听到这声吼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后经打听,才得知来自高寒山区盘河这个35班的邓中能,身上装的十多斤饭票不见了,硬说是我拿的,而理由仅仅一点——“只有你起得早”!时间过去几十年,我总认为是他讹我,正所谓“半夜吃桃子,专拣葩的捏”!出了这个“饭票事件”后,朝义和我总是远远的躲着他,生怕家伙揍我们。


我们是秋季入的学,上课没多久,天气渐渐冷起来。为了抵御漫长的冬季,班主任唐懋钧老师开班会,号召每个同学交一毛钱(两顿菜钱)作班费,钱交齐后,选了一个有自习课的下午,领着全班同学到离二中3公里左右的望城坡背面——甘河六队去挑柴炭(褐煤),把个教室堆满一只墙角。后来又领着大家去凤凰山拣来很多柴,并到城里买了两个机械厂翻砂铸造的北京炉,天一开冷便生起了暖暖的炉子火。


而在宿舍里,因为是上下床,担心引起火灾,校方就不准生火取暖(大家都很穷,也买不起炉子和烧炭),晚上下了自习,各自洗洗脚,便钻进被窝睡觉了。每个宿舍,也有那么几个顽皮的家伙,每当同学们去上自习,他们便蠢蠢欲动,向小一点的同学讹来几个洋芋,到处找柴来烧。一旦拣不着柴,他们就偷别人的床板来烧,哪怕两个人挤的铺,他们也不放过!朝义我俩的铺,总共四小块薄薄的床板,几天功夫就被家伙们偷了两块,我们两个人挤在两块床板上,度着一个个漫漫长夜。没过多久,狠毒的家伙们又偷去一块,可怜朝义我俩仅剩一块床板睡觉!夜间实在无法入睡,清早起来,我只好爬上门口的大叶子树,掰下大拇指粗的枝丫,拿去垫在床上,晚上睡个囫囵觉……


那时,每个班的学生几乎是农村、城镇参半,因所处地域、穿着打扮的区别,便自然形成两个圈子(或两个“阵营”),平时玩耍都是各在各的圈。
初一年级,我们学的课程是语文、政治、数学(代数)、英语、历史、地理、农基(“农业基础知识”之简称,即后来的“生物”)、音乐、美术等。我生性偏文科,理工科较差,作文随时被老师拿到课堂讲评,而数学之类能考及格就不错了。第一学期,我们的数学老师薛老师是个大高个华侨人,讲的是广东普通话,很难听懂,加之我的数学本来就差,经老兄那么一“讲”,我更是云里雾里。期末一考,我仅得了11分,被大哥狠狠训了一顿!


六十年代以后,中(国)苏(联)关系紧张,中学所设外语课程已由俄语改为英语,教我们英语课的老师叫孙佩昌,平时戴个高度近视眼镜,说话慢吞吞的。外语难读、难记,绝大多数学生不喜欢,连教英语的老师也憎恨。我们班那帮捣蛋鬼,随时变着法子收拾孙老师,以此来气走他,达到不上英语的目的。如把扫把搭在门头上,老师一推门就会被砸;冬天则故意把炉子弄得烟雾沉沉,使你根本无法正常上课。有一次,在另一个班上课,有学生在下面搞小动作捣乱,孙老师慢条斯理地说:同学,别弄了,37班烧火秋我我都不怕,你这算什么!


我们跨入中学后,正正规规上了一年的课,便遇到“文革”中期另一场规模空前的政治运动——批林批孔运动。学校表面上没有停课,但其中心任务教学工作实际上已被“如火如荼”的政治运动所占据。语文课上,要求老师教学生写大批判作文,写在作文本里,经老师批改后,你还必须用毛笔誊抄在大张大张的白纸上,然后贴在校园砖墙上。一两天时间,墙面几乎贴满白纸黑字。我们初一年级几个班的没地方摆,只好贴在走廊内的两面墙壁上。记得我的第一篇大字报批判“文章”标题就叫《批判“克己复礼”》,说实话,一个来自农村的十多岁孩子,知道什么叫“克己复礼”?居然以此为题,写起了批判文章。无非是东抄抄,西凑凑,了了差事而已。那时,动不动就开全校批判大会,会场里口号喊得震天响,大字报把个校园贴得满当当。


除了搞大批判,那时学校最时髦的事就是“学工学农”,即到工厂、农村劳动,拜工人为师,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以此树立无产阶级的革命世界观。当时的昭通,社会经济还比较落后,像样的工厂没有几个,学校能联系到的更有限,所以“学工”活动很奢侈,全校只有高中部那几个班能轮着去城北郊的机械厂“学学”。作为班级较多的初中部,每到三年级,都要分别开到距学校20公里内的农村社队去驻扎“学农(支农)”,时间多为半月。


记得初三第二学期,开学没几天,我们年级好几个班就被安排去红卫公社(今守望乡)支农。去的那天,大家背着大小不一的各色背包,排着长长的队伍,朝着学校南面开去。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走,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公社驻地水井湾,被安排在公社大礼堂楼板上打地铺。次日上午,简单的动员会一开,我们便被以班为单位分到各大队参加集体劳动。但出工一般是下午,上午则要集中在球场上开会——听公社党委领导(主要是马维辅)上政治理论辅导课。每天早晨上完政治课,吃罢早饭,我们就被驻地附近生产队的人领着,分别到地里、田里劳作,如打土垡子、拔金豌豆、挑粪草等等。劳动间歇,生产队还安排贫苦老农民为我们作“忆苦思甜”报告。晚饭后,各班又分成若干小组,到公社驻地周围社员家里搞社会调查,每天的作息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有一天,我们被带到离驻地很远的红光大队一小队为插秧水田挑粪,热辣辣的太阳晒得大汗直流。晌午时分,村子里突然浓烟滚滚,“烧房子了,快救火呀!”听到呼喊声,我们立刻放下手中活计,一个个朝着着火的地方奔去。着火的是一户农家茅草房,由于火势太猛,整个房顶都被烧光。而我班的班长贺修贤(一员猛汉)因救火太猛,脚被弄伤,回校后受到学校表彰,他又把校方奖励的5元钱(相当于20天伙食费)主动捐献给受灾户,此举轰动整个二中。


没过多久,我们三年初中就草草毕业了,时间为1975年7月。当时正值“文革”末期,教育部门积极贯彻毛主席“上山下乡”号召,要求初高中毕业生属农村来的回乡搞生产(时称“回乡青年”),是城镇居民的则去下乡当“知青”(知识青年),在“大有作为”的农村“广阔天地”里锻炼成长。那时,像我们年纪较小的一帮人则“一颗红心,两种准备”,静静等待“祖国挑选”(由学校安排:要么继续读高中,要么回乡当农民)。毕业时,我将那床旧铺盖和线毯打成个简易被包背在肩上,像平时期末放假一样,花上六个多小时,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回到家里,第二天便扛起锄头,同大人们一道投入到生产队劳动中去……


读书时光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了。

“赶紧吃菜,还在想什么!”

张天福的一声吆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又跟着大家一起吃菜聊天,享受着老同学聚会之乐。
 

张天福的一声吆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又跟着大家一起吃菜聊天,享受着老同学聚会之乐。
 
【作者简介】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